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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最难消受

上一回说到仙人剑秦重纵上那座高楼最顶层,回眸四望,忽然怔住。

原来这座高楼位处旷野之中,虽然四面平地,其中不少树木散布其间,但却遮不断目光。此时四方八面一道火龙,把这座高楼完全围住,宛如一道极长的城墙,上播无数火炬,将这一片旷野团团围住。

这时号角之声已渐见疏落,却显而易见这道火龙似的包围圈,逐渐收缩。

仙人剑秦重惊想道:“这一回我秦重竟然变成瓮中之鳖,那道包围圈越收缩,力量便越雄厚,等到离此楼不远,这道人墙恐怕有数百人之厚……”

这么一想,立刻决定必须趁对方尚未收缩得太近时,即速冲出重围!

念头方转,忽见火光大起,霎时间楼下四边的露天院落中,出现了许多火炬。

火光一现,四下亮如白昼,那些持着火炬的人,竟然全部是女兵,一个个软甲披身,红巾包头。背上斜插长剑,手中提着花枪。步履轻快,特别是持炬的女兵,都练有轻功,丈许高的围墙,一跃便上。

他连忙伏在屋顶,但见每一边的屋子中,跟着出来数十名女兵,分从四面院门出去,排成许多小队,每队五人,巡梭似地在围墙以外走来走去。

秦重俊面失色,忖道:“目下四方八面都十分光亮,我纵下去,首先要冲出这些娘子军的包围。这样一来,便无法再隐匿踪迹。如果再让外层的大军密集兵力,将我困住,纵有通天武功,也无法突出重围!哎,我今番竟然真个折在此地么?”

正想之时,只见向南朝海那一边围墙上持火炬的女兵们,悄无声息地完全撤回两边,是以这向南一面的火光登时黯淡。

秦重连忙移到南面檐边,打算从这边逃走。只见院中站着三个女将,一个身量娇小,背插双剑。另外两个身量高大异常,一个持着长戟,一个倒提着一柄五尺长的开山大斧。可知这两人虽是女流,却以臂力沉雄见长。

这三人头上都没有红巾,那个身量娇小的乌云披肩,面貌姣好。另外那两个却把头发束向脑后,宛如两条马尾。

她们略一商议,便从正门走出外面。那个身量娇小的似乎身份较高,命那两将留守门外,自己却绕楼巡查。

留守在门外的两位高大女将,转身向这边楼上看了几眼,忽然挥手命已经退向两旁的持炬女兵再退一点。她们如命再退,已转过屋角,因此这一面更加黑暗。

仙人剑秦重十分疑惑,暗忖莫非人家已发现自己在楼顶,因此故意命持炬女兵撤开,好诱自己下楼?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因为适才已看见那些持着火炬的女兵,轻功甚高,丈把高的围墙一跃而上。女兵况且如此,女将更可想而知。尤其那个身量娇小的女将,举手投足,都甚美妙,这正是具有上乘武功的人的特征。那么她们大可以上楼顶追捕。退一万步想,从然她们都无法纵上楼顶,也可以架梯上来,一面以强弩压阵……

四面的火龙人墙越缩越小,现在已离这座高楼不及半里。

此刻只有一个低沉的鼓声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响着,此外没有别的声音。同时刚才那些女兵们的行动,也是十分敏捷而寂静。因而使他意味到这座楼中,必定有什么人物居住。而这些人正是因为怕嘈声惊醒这人,是以极力不发出任何声息。

他继续想道:“这里的布置令我十分迷惑,但无论如何,我得赶紧离开这座楼顶。四面的包围大军再迫近的话。那时连楼顶也亮如白昼。近处的女兵虽看不见我,但远处的军士反而会发现“然而我逃往何处?这道火龙也似的包围圈我能闯得过么?”

这些思想令他烦恼不安,不过他仍然不肯束手被擒,继续不断地苦苦思索

那个娇小的女将又巡到后面去了,另外那两员女将也凝目望着半里外的火龙。那委实是罕见的奇观,以起初时包围圈之广大,这支大军相信总在三万人以上。

仙人剑秦重突然掠过一个念头,立刻付诸行动,长身往檐外纵落去,身形一坠到二楼回廊之处,手中长戟轻轻一点栏杆,身形便斜向廊中飘落。

迎面便是一个房门,里面银灯半剔,光线黯淡。这一瞬间,他颇悔适才匆忙,竟没有仔细打量一下这座高楼二楼上的房间之内,是什么样子。悔意才起,他的人已窜人房内。

他的动作迅疾如风,身上虽然披着铁甲,却没有半点声响。

人了房中,竟不暇视察房中情形,仅仅直觉到没有什么异响,便门在门后,探头向外窥看。

只见那两员女将犹自遥望火龙奇景,分明没有发觉有人从楼顶飞坠。于是先放下一点心事,然后回眸打量这个房间。

只见这房间极为宽敞,向南这一面,居然共有两道房门。

另外四方八面,都有门户,由此可知这一层二楼之上,全部四通八达。

房间当中放着一张大床,一个圆顶的轻纱帐高悬室顶,轻柔地罩住大床。

这一来秦重可看不见罩在轻纱帐中的大床上,躺着什么人?

房中的地上,全部铺着厚厚的地毡,黑暗中分辨不出是什么颜色。不过从那极软的感觉可以想像到这张地毡一定相当名贵。

清风从四方八面吹拂入房,因此十分清凉,银灯摇摇中,一片暗香扑鼻,端的又幽又雅。

在这等危急关头,他却忽然生出一缕遐思。

他暗自想道:“这个房间的格式十分特别,既清静而又幽雅可喜,日后我回到碧螺岛上,一定盖一座这样的楼房居住……”

但这一缕遐思瞬息即逝,目下他急须找个地方藏匿身形。直到真个被搜查出来,他方始使出全身本事,尽力一拼。

他先蹑足走到通向北面的一道门户,探头一看,不觉暗吃一惊,敢情那边的房间也极宽大,虽然没有灯光,但从大开的房门望出去,回廊上站着两条人影,都是身材袅娜的女性,其中一个正向房间走回来。

秦重连忙缩回头,忽见东面和西面的房间,灯光忽亮,微闻极轻的步声同时由两面的房间向通到这边的门户走来。似乎那两个房间的人,因号角之声惊醒,出去看了一会,现在点亮灯火,不约而同地齐齐要走过这个房间来察看动静。

这时他真急出一身冷汗,如果走出廊外,下面的女将军可能无意望见。一向北那边刚刚有人走回房中,万万出去不得。东西两面的房间却同时点亮灯火,并且同时有人向这个房间走来。他不论往那边走,势将惊动了守在下面的女兵,再因此而引来数万大军。

百忙中左顾右盼,想赶紧找处地方藏起来。却听到轻微的步声已到了门边,那步声竟是有人赤足走在楼板上。他忍不住轩眉微笑,杀心陡生,足尖一点,飞到东面房门边,掩在门后。

这刻他已决定那人一人此房,便出其不意,出手点他死穴,然后乘势托住那人,反而掩人东面房中。假如那边房间只有一人,那么他还可以多躲一会,假如尚有其他的人,则他只好出手相拼了。

他抱住孤注一掷的决心,反而觉得从容起来。

步声停在门口,竟没有走过来。这时他并不怕对面向西的房门的人会瞧见他,因为视线被当中的大床纱帐隔住。

眼前倏然一暗,敢情那人把房帘放下来,隔断了灯光。同时对面房门的灯光也忽地消失,他不必过去看,已知也是放下房帘之故。

秦重喜不自胜,忖道:“原来是怕灯光透人此室,把床上的人惊醒,我暂时可以无忧矣……”

只听向北房中步声冉冉而来,他知道正是那个由廊上走入室中的女郎的步声,当下屏息等候。果然刷地微响,那边的布帘也放下了。

仙人剑秦重使眼一闪,先过去墙角把那道屏风搬开一点,以便等会儿躲到屏风后面,不致碰着身上铁甲而发出声响。

然后轻轻走向房中那张大床,用左手长剑,撩起纱帐。

目光到处,不觉为之一愣,这时灯光虽然不明,但近在飓尺,,自然看得清楚。

床上雪白的被褥上,躺着一个女郎。她的手掌覆在眼睛上,因此只能看见她脸庞的下半截。

但仅仅这半截面庞与及那只雪白纤美的手掌,已足以令人勾出一幅美人春睡图。她的纤嘴、下巴、脸颊以及露出半截的粉颈,都美不可言。那只掌心向上的手掌,纤-适度,手指细长。而所有看得见的地方,皮肤之细致雪白,令人神往。

仙人剑秦重并非是好色之徒,因此虽然眩惑地眨眨眼睛,多在她面上盘桓一会,但却不敢向她颈子以下看去,诚想她没有盖好,露出娇躯,则这样窥人闺阁的行为,不啻等如江湖不齿的下三流辈。

他迅速地忖道:“这位美丽的女郎身份一定不比等闲,否则不会有那么一队精锐的娘子军护卫,更不会因怕惊醒她而不敢发出半点声息……啊,是了,刚才向南这一面持炬的女兵奉命撒开,必定是怕火光映人房中,把她的香梦惊破!”

想到这里,他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微微一笑,低声自语道:“即使是我,尚未得睹你全貌,但这一麟半爪,已经可以想见人寰绝色,也不忍把你惊醒……”

自言自语间,忽见她枕头下露出一截剑柄,不由得微微一凛,电急忖道:“她以一掌遮眼,但如从指缝中偷偷窥看,我也无法发觉!哎,她不会已经醒了,却静静地观看我的动静吧?”

此念一转,反而不肯立刻离开,极快地把长剑衔在口中,腾出左手,以便点她穴道。

可是那女郎仍然毫不动弹,呼吸十分均匀,似乎尚在酣梦中。

仙人剑秦重舒口大气,忖道:“我也未免过虑,楼下放着现成这么多娘子军,她何必多此一举,若然早已发现我人房,只须出声一叫,我便插翅难飞。何况她一个姑娘家,怎肯任陌生男人任意观看?”想到这一点,便不好意思再看人家睡态,便目不邪视地退出纱帐之外。

走到向南的房门处一看,本来在半里外的火龙,仍然停在原地,却见几条人影疾驰而来,脚程疾如奔马,领头的一个正是早先所见那白衣派的主帅。他后面跟随着三个将领,全部戴盔披甲,气势威武。那主帅的头盔插着两根三尺长的雉尾,在风中摇颤不休。

这边那个身量娇小的女将迎上来,这个女将身份极高,见到那个统率数万大军的主帅,只轻轻颔首。那位主帅也向她点头为礼,后面的三名将领却以左手斜抱前胸,右手向上斜举,行的似是本国军礼。

两下交语之后,那个主帅便率了三将,转身驰走。秦重大为担忧,心想对方如果麾兵围搜,绝对无法逃走。

忧思怔忡间,忽听床上那女郎转身之声,暗吃一惊,疾忙纵到墙角那面屏风后。床上的女郎娇咳两声,立地灯光满室,原来三面房间的帘子都掀起来,每个房间进来一个婀娜的侍女,其中一个把桌上银灯挑亮。

仙人剑秦重藏身的那面木屏风,雕满了花卉草虫,通体玲珑,价值不菲。他这时哪有心情欣赏,微觉紧张地从缝隙中望出去。

只见另外两名侍女,走到床边,把帐子撩开。床上的女郎嘤咛一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声音十分甜美。

一个侍女答道:“现在是亥子之交!”

床中的女郎坐起来,道:“外面是什么事?”

侍女道:“刚才鲁大将军来过,但婢子等仍然不知是什么事!”

床上的女郎道:“请禁卫大将军上来!”

于是一个侍女袅娜出去,床上的女郎也走下床来,她身上披着一件宽大拖地的睡袍,此时面貌已完全露出来,但见她眉如远山染黛,眼似秋水流波,玉颊朱唇,使人心醉神驰,响往不已。

她赤着双足,走到梳妆台前,在大镜前顾盼一下,轻拢秀发。

秦重看得呆了,心想在这海外岛国,居然见此绝色,真是眼福不浅。听她的口气极大,连什么大将军都呼来挥去的神情,不是后妃,也定是公主身份。只不知那禁卫大将军竟是何人?居然能夜人她的卧室?

只一刻工夫,侍女在外娇声道:“禁卫大将军谒见……”

跟着门口出现一人,秦重忙忙瞧时,敢情是那个身材娇小,面具较好的女将军。

她一踏人室内,两道电光也似的眼神,迅速地环视房间一匝。然后娇声道:“小臣谒见公主”

那位美丽异常的公主微微一笑,道:“进来……鲁将军说些什么?”

女将军走进房来,道:“鲁将军说他十分惭愧,有人侵人禁地,往来自如,杀死了一名左先锋和不少军士,但他连这个大胆的逆贼什么样子、究有多少人都不知道,他说如果无法擒住这个逆贼,回头便向皇上引咎辞职”

那位公主啊了一声,凝眸忖思。

禁卫大将军乘机又迅速地瞥视房中四处,然后收回眼光,不再乱看。

秦重这刻以内家功夫,贴身墙角,双脚缩起来,因此那面屏风虽然底下有半尺高空隙,但外面的人却无法见他双脚。

只听那公主缓缓道:“这个叛贼难道不怕死么?纵然他不怕死,但这等事可大可小,可能诛连九族,收作贱奴……”

“也许此人真不怕死。”大将军娇声道,“可以确信的,这反贼必定没有父母妻儿,纵或尚有亲属戚党,但他一定守口如瓶,至死不肯吐露身世!”

公主点点头,露出恍然之色,道:“我倒要试试看他是不是真不怕死的人”

秦重听到这里,剑眉一皱,忖道:“好极了,我竟被她戏弄了一番,敢情她已经发现我的踪迹,故以布下此局,这句话分明就是向我说的”

却听那公主道:“你传令鲁将军,就说只许生擒,不许击毙。本公主届时要亲自审问!”

那女将军领旨而出,墙角里的仙人剑秦重暗暗舒口气,忖道:“原来她没有发现我,我不过是多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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