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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请君入瓮(3)

他竟然惊讶地想道:“奇怪,这里既是居住有近百户人家,人数想来不会太少,但怎的没有听到一点语声?就算所有的人都刚好不言不语,可是这里面不比外面有积雪余光反映,总该有些人家点燃灯光才对,但我却没有见到一线灯火之光。”

为了证实没有灯光此事,石轩中双足一顿,登时飞上半空。

他身在空中,目光四下一掠,果真见不到一点灯火之光。

落地之后,又继续想道:“就算由于深居大雪山中,油烛得之不易,大家都省俭得不肯用,也不至于像目下这样成了黑暗世界,总有些人家在做饭或者做些别的事情!只要有人动弹,我都能够听到声息。但这刻却宛似处身鬼域之中,如果换了个胆气较弱的人,大概忍受不住这等死寂。”

眼前那座石屋占地大约是两丈方圆,虽不算大,但在这等山腹内的地方盖建屋子,能够占地两丈方圆,也不能算小了。

他举步走到门边,敲敲木门,发出“笃笃”两声。但片刻间四下都响起“笃笃”之声,生似有数十百人一齐敲门似的。

石轩中微微一愣,回眸四看,却没瞧见一个人影,就在这转瞬之间,四周围的敲门声渐渐沉寂。

他哑然一笑,忖道:“原来因在山腹之内,所以回声与别的地方不同,连我也差一点给骇住啦。”当下出声唤道:“室内有人么?”

刹时间四方八面都发出人声,但细细一听,却都是同样的“屋内有人么”那句话。

石轩中竖起耳朵听了一阵,虽然已知道是回声;但在这等环境之下,总不免有点毛骨耸然之感。

四周围那阵语声迅即消逝,登时又被一片死寂所淹没。

石轩中想了一想,暗运内力,试探着推一推那道木门。

那道木门敢情没有上锁,不过大概是由于许久没有人开启,所以甚是涩滞。石轩中这一推去,木门缓缓打开,同时之间,发出尖锐刺耳的“咿呀”之声。

四面八方又同时升起刺耳的“咿呀”声,生似是数百千道木门在这瞬息之间先后被人推开。这种声浪入耳惊心,纵然艺高胆大如剑神石轩中,也不禁迟疑四顾。

他一方面是觉得这阵回声过于难听,心头微感不安。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胆大心细,考虑到会不会当真有人趁这“咿呀”之声响起之时,开门出来窥伺?

歇了一阵,石轩中微笑了一下,心想假如此地还有活人的话,早在他敲门及出声询问之际,就该现身或出声回答了。因为在此地居住之人,不至于会把任何一个误闯入此处的人都当作仇敌看待,所以其实没有鬼鬼祟祟暗中加害来人之理。

就在他忖思之际,已看清这门内的情形。在左边的墙壁下,有张大床,帐子低垂着。此外屋内尚有桌椅等物,分明曾经有人居住过!

屋子内的光线本来甚是暗黑,但石轩中神目如电,所有的布置均一览无遗。

他走到床前,用手中青巾裹住的青冥剑挑起帐子,眼光到处,只见两个人并排而卧,从衣着上可以分辨出乃是一男一女。

但这两人面貌根本不能辨认,敢情那两人衣服以上的头部只是一具白——峻的骷髅头。

石轩中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想这一男一女居然会一齐躺在床上死掉,而且变成白骨,可知年代遥远,最少也是百年以前的事。

他大略望了几眼,却看不出这一男一女为了何故齐齐毙命床上?假如在当时在山腹中的近百户人家中,尚有活人的话,一定会把他们埋葬好,断断不会任得这双男女在床上一直躺到血肉干枯,化为白骨。

这念头在他心中一掠而过,他知道一时难以得到答案,便疾然退出屋外。

他决意不惜花费一些时间,把这件奇异可怖之事弄清楚一点。

是以举步向另一间屋子走去。

转到门前,却发现这间石屋的木门没有关上,过去一瞧,只见屋内陈设甚为简朴,大致和第一间屋一样;但那床上的罗帐却没有垂下,床上也没有人。

然而石轩中一望之下,却感到一阵恶心。原来屋角一张桌子旁边,坐着一个瘦削的人。这人又是一具骷髅,只不过在骨架上罩住一件男人衣服。

这个人的姿势,却是双手按在桌上,仰首望着天空。那下颚骨张开,好像是那人临死之际,正在张口大呼,然后突然死掉。

时隔至今,血肉干枯,只剩下这副骇人的样子。

此外那骷髅的双手仅仅是细长惨白的骨头,按在桌上,显得异常可怕。

石轩中皱眉想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在许多年前,此地突然发生惨祸,全村的人都在同时之间一齐死掉不成?要不然总会有人埋葬尸体才对?我且看一看另一间屋子。”

他顺着巷子走去,经过了六七间石屋,都是双扉紧闭。

这时懒得推门瞧看,故此顺脚而行。转入另一条巷中,突然间好像听到一点奇异声息。但细细一听,却又没有了。

他狐疑起来,暗忖自己的耳目不比等闲,虽然尚未达到天眼通、天耳通这等不可思议的大神通地步,但只要略一凝神,十里之内就算是叶落地上发出的轻微之声,也能够听得一清二楚。其次他决不会像常人一般发生错觉,只要真有声息,便决不会弄错。

但这一回他却拿不准是否曾经听到声音?而且以他的直觉所感觉到的,那阵奇异声浪极似是有人曳着铁链擦过地面之声。

这几乎是不可能想像得到之事,假如这一处鬼域中尚有活人,而这个活人又是像囚犯一样被锁住,试问他如何活得下去?他能处身在这种鬼域之中而不被骇死?

转念时,又经过几间屋,每一间的木门都关闭住,此时周围似乎越来越发黑暗,目力已不能及远。

石轩中停步想了一下,便推开一间屋门。但见屋内布置都差不多,甚为简单。可是这一间屋内的光线比之前两间黑暗得多,同时除了那床的罗帐低垂,看不见内中景象之外,别的地方倒没有死人枯骨。

他走到床前,撩起帐子一看,只见一个人头赫然出现眼前,两下相距不过尺许。那人自然也是一具披着衣服的骷髅,两只眼洞特别的深,嘴巴张得大大的,可是空无一物。没有牙齿、牙肉和舌头,空洞得令人看了简直要作呕。

石轩中不知怎地虎躯微微一震,生似已经失去自我控制的力量。

那骷髅头突然发出“喀勒”之声,向他缓缓移过来。

石轩中心灵大震,浑身毛发直竖。这时他虽然没有考虑好怎么办!但由于他多年苦练武功,下意识中已蕴有自卫的本能,随手一掌劈去。

这一掌劈在那个骷髅头上,但听“轰”的一声,那具能够移动的骷髅翻倒在床角。

石轩中到底修为功深,定力卓绝一时,心灵迷惘之中,一眼瞥过那具枯骨,突然发觉衣服之下好像微微颤动。

跟着他又发现那个骷髅头虽是被他一掌拍中,但这刻仍然完好无损。

他错愕地想道:“我的掌力目下已不同往昔,刚才的一掌,照理说就算是石头都拍得碎,但这个骷髅头居然不曾碎裂,莫非当真已经成了精,所以能抵御得住我的掌力?”

这个想法本也合乎情理,但石轩中却似乎隐隐约约觉得不大对劲。

他想了一想,忽然想到会不会是自己发出的掌力甚弱,所以拍不碎那骷髅头?

这个念头宛如茫茫黑夜之中划过一道电光,照得山川皆亮,这一刻他同时联想到自己怎的会感到四周似乎越来越黑,几乎有瞧不见的趋势?这是自从他服过“万载参王”之后所没有的现象。

于是他尽快地退出石屋之外,暗自运功调息,片刻之后,眼前逐渐光亮起来。

他低低哼一声,蓦地向对面另一间屋子奔去,推开木门。只见一个身穿拖地长裙的女人,倚在桌边,双手向后支在桌上,面向着外面,张大嘴巴。这个女人只是从衣服上区别出来,事实上也是一具骷髅。他走过几步,那具骷髅的头颅发出勒勒连声,好像垂下来瞧看来人似的!

石轩中不看那颗骷髅头,目光却注定在那头颅以下被衣服盖住的胸口之间。

那个骷髅头仍然缓缓移动,石轩中暗暗一运真力,感到真气运行之际,一如平常,便抬掌轻轻拍去,这一掌他只用上两三成功力。一阵微风拂去,印在那具骷髅的胸前。

那具骷髅忽然发出一声惨哼,“哗啦”一声,全身散开倒向地上。

石轩中定睛瞧了一阵,突然上前把衣服掀起,只见在衣服之下,果然另外有人。

此时屋子内甚为黯黑,除非石轩中这等目力,当真无法看得见。

那人双目紧闭,动也不动。石轩中沉住气边看边想,首先他已看出那人是个女性,不过相貌丑陋,身量特别矮小。身上衣服固然污垢不堪,就连她的头发和面孔都极是污秽。

此外有个惊人的发现,那就是这个又矮又丑的女子,脚上系着一条细如小指的铁链。那道铁链通到屋后,而在她脚下却盘起一堆,显示那链子甚长,足以让她走出门外。

那个丑女不知是生是死,他忽然感到一阵惨然,心想一个人生活在这等鬼域似的地方已经够惨的了,何况又是被迫留此,行动不得自由。其次说到生活方面,这个女子别说是不能奢望换下衣服,从目下的情形看来,只怕她连洗涤一下面孔和手脚的福气也没有!

因此,他觉得这个女子虽然存心不善,扮鬼来骇人,可是一个人既然受苦至此,却又何忍再加以折磨?

他本想放过这个女子,退出此屋,就算她乃是假装已死,也不去揭穿。

可是他忽然又想到,这个丑女自然不是自愿生活在这等地方,那么是谁把她锁在此地?还有别的人没有?那人为何要这样做?

他想一想,觉得这些问题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同时如果还有其他的人也像她这般的话,他石轩中可就义不容辞必须设法解救!

这么一想,登时改变退出此屋之想,凝神查看一下,便轻轻道:“你既然未死,为何不睁开眼睛?”

那个污垢的丑女子躺在地上,仍然不动。石轩中蹲下去,低声道:“你继续装死也可以,我不会拉你起身,你可是怕被那个把你锁在此地的恶人瞧见?所以不敢跟我说话?”

这一回她似乎动弹了一下,可是仍然闭眼不语。石轩中心头一阵悯然,暗想这个女子一定已受尽痛苦,变成极胆小的惊弓之鸟。此刻除非使她对自己有了充分信心,她一定不敢说话。

他轻轻道:“你既然不否认,那就是说我的话没有说错了!此地除了你之外,一定还有许多和你一样受苦的人吧?”

他的说话声温和柔和诚恳,教人一听而知他当真是毫无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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