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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广闻大师(4)

她轻巧的以食指勾住往外弹去。指环落地之时,发出低微的习声。端木芙但见一团淡淡的绿光,如响斯应的移过去,快得难以形容。这一囚淡淡的绿光,发自那一条捆仙索。由此可知广闻大师已循声跟去,她已告脱险了。她长长的透一口长气,迅即移动地上的座标,变动了阵法。

直到现在,她方始真正放心,把短棒凑到咀边,说道:“广闻大师,奴家几乎因轻敌而丧命,想不到你如此博学,竟精通阵法之学。我只离开了一会,你已查出了方位门户啦!”

她的声音从短棒的另一头传出,听起来似是在对面的角落传出来一般。广闻大师没有作声,过了一会,这伸脚出去,在地面上轻轻的扫看。只听端木芙又道:“大师已失去了最後的机会,从今而後,休想出手反击。奴家衷诚奉劝一声,那就是你最好坦白回答我的问题。”

广闻大师微微一笑,想道:“我的脚在探索她丢过来诱我到此之物。但她却不提我的动作,可见得她也瞧不见我。然则她又如何得知我的所在呢?”

他脑筋一转∶立时已想出其中道理,当下仰天一笑,道:“原来这条捆仙索还有偌大妙用,假如不是倒翦双手於背後,谅贫僧也可以看得见索上的微光。”

端木芙道:“大师真是罕有伦比的高明人物。不过你虽然知道了其中奥妙,也对你没有什帮助。”

广闻大师道:“那也不见得,贫僧难道不能设法隐藏起来?”

说完这话,端木芙但见绿光往下一沉,骤然消失。

她发出一阵笑声,道:“大师躺在地上的姿势一定好看得很,这真是唯一可以掩蔽捆仙索之法。”

说到此处,她忽然一惊,忖道:“我的指环就在地上,只不知他会不会压看?那指环上有一个标志,如若落在他手中,那就糟了”

她想了一想,便移步出屋,向崔阿伯道:“点灯!”

崔阿伯讶然望她一眼,低声道:“小姐不是打算施展『黑狱迷豌』大法,使他不知不觉中供出真话的?莫非已有所得,所以改变了主意?”

端木芙道:“恰恰相反,我是已有所失,所以暂时不谈什黑狱迷豌大法。你在「决”,“小过」和「归妹」叁个位置上,悬上灯火。”

崔阿伯闪身入屋,转眼间,叁盏昏黄色的灯笼,冉冉升起,悬在半空。此时从屋後处望入去,那叁盏灯笼的光线,把一屋都照麂了,地面上纵横摆看二十馀个叁角形座标。还有就是广闻大师,也躺在地上。

那广闻大师原来是利用自己的身体,遮住腕问的捆仙索,所以索上的绿光完全看不见了。他身在屋内,竟瞧不见地面上另有座标,此是那叁盏灯笼配合阵势的方位,所产生出的特殊效果。

端木芙最重要之事,就是那枚指环有没有落在对方手中。目光到处,但见那枚指环,就在广闻大师身侧尺许之处,假如他躺下之时,歪了一点,便到指环,因而一定被他取出。不过她仍然有点疑心,只因这广闻大师实是智计百出,城府深沉之人。假如他已发现了这指环,摸到上面突出的飞瓜标志,以及两旁刻看的小字,纵然他一时不知是何勿,终久会考详得出的。

若是别的敌手,端木芙不会怀疑得大多。但这广闻大师实是不同凡咨的人物,他只要一发觉这指环含有别的意义在内,他就一定不会继续拿在手中,而使端木芙知道他已过这枚指环。崔阿伯走到他身边,脚尖一拨,那枚指环已飞到大门边,端木芙伸手捡起来,看了一看,那上面无法发现广闻大师有没有过的线索。换作今日,她自然可以从指环上检验指纹了。

广闻大师也站起身,他只能见到崔阿伯,当下道:“贫僧见笑了。”

崔阿伯道:“那倒不然,老朽对大师却十分佩服!你是自罗廷玉公子以来,第二个使我家小姐仍脑筋的人。”

广开大师道:“贫僧岂敢与罗公子相提并论?”

他心念一转,又道:“假如是罗公子的话,端木小姐只怕舍不得这样子对付他呢!”

他嘻嘻一笑,语气神情都很轻松。崔阿伯哼了一声,道:“大师虽是年高德劭,不致於敌人疑窦,引起了闲言闲语。但这等话今晚以前,你纵是说上一车也不要紧,今晚之後,形势已变,万万开不得玩笑。”

广闻大师道:“贫僧不觉失言,真是罪过。照老施主的口气推论,端木小姐难道已许字於那一位奇人异士?”

崔阿伯道:“不错,她已许婚於独尊山庄的雷世雄大庄主了。”

广闻大师突然低头,诈作查看身上的什,其实他却是掩饰面上的神情。

以他如此老练之人,居然能使他不得不低头避过别人视线,可见得这个消息,是如何的使他感到震动了!他很快就抑制住自己,抬头淡淡道:“贫僧今竟得闻这个喜讯,理该恭贺。”

崔阿伯道:“大师这次离山踏入江湖,是不是为了淮阴韩家之事?”

广闻大师沉吟一下,道:“可以这说,自然敝寺另外还有一点琐事,吩咐贫僧顺便办妥。那只是敝派的家务小事,不足以烦渎清听。”

崔阿伯迫近一步,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虽未开口,但一望而知,他的火爆脾气已发,寅是不耐烦假情假意的对答。

广闻大师希望他问出一针见血的问题,谁知端木芙的声音飘送过来,只听她道:“阿伯,我们不可冷落了别的客人,走吧!且让广闻大师休息一会。”

崔阿伯应了一声,转身行去。广闻大师目送这个高大老人走出屋子,这转目四顾,陡然发觉这间屋子,比他最初见到的印像要宽广巨大得多,并且也不是木屋,而是十分坚牢的四堵砖墙。

最初他见到这屋子有一扇窗户,窗下摆看一张方桌,另外尚有椅子床铺。但日下只馀一张木榻在角落摆看,根本没有窗户,那扇大门一关,此屋就全无别的出路了。此外,屋中也只剩下一盏灯笼,放出微弱的光芒。

广闻大师神情间安闲如常,走向木榻,盘膝而坐,虽然双手被缚在背後,但他的行动和坐姿,都看不出有丝毫不便或是不舒服。他很快就垂入定,面上一片湛明和祥,看上去大有法相庄严之致。

但他并非进入禅定之境,而是施展一种极上乘的功夫,称为「天耳通”。现下在这间屋子周围两丈以内的声音,纵是附耳低语,也难逃过他的双耳。他听到四下有人往来巡逻的脚步声,人数既不少,复又配合得十分严密。假如有人想潜近这间屋子,除非击倒其中之一,休想安然通过。

除此之外,他还听到了崔阿伯那中气充沛的声音。只听他说道:“老奴感到这位少林高手,似是个好人”

端木芙道:“他是佛门弟子,仅仅好人两字是不够的。”

崔阿伯道:“怎一个不够法?”

端木芙道:“所谓好人,通常心地并不残恶,行事时愿意本看天良去做,这就可以称为好人了,对也不对?”

崔阿伯道:“肯本看良心去做的,自然可称为好人。”

端木芙道:“但好人的解释还不止此例如在群盗之中,有一个性情宽大,事事都愿为这些盗贼朋友看想,别人投奔之时,总是极力帮忙。这个人在那些盗贼朋友眼中,一定称他为好人无疑了。”

崔阿伯道:“是的!这种人不易多得。”

端木芙道:“可是他身为盗贼,无论如何在本质上已是坏人而不是好人,对也不对?”

崔阿伯支吾了一下,道:“这个这个”

端木芙道:“不必这个那个了,那广闻大师的出身,正与盗贼之例相反,他既是佛门弟子,根本上就非得是好人不可,因此你如果认为他是有道高僧,这说法就两样了,仅是好人,如何能行?”

崔阿伯道:“唉「老奴空自活了一大把年纪,竟然从未想到这一点,多谢小姐的指教了。”

端木芙笑道:“阿伯别客气啦,这又算得什?但这个问题我们还要讨论下去。以你刚评的一句好人,那意思是说他大概不会做出恶毒残酷之事,对也不对?”

崔阿伯道:“老奴是这个意思。”

端木芙叹一口气,道:“但阿伯你只见其一,不见其二。不错,广闻大师本质上是好人,应该不会生出恶毒之心,行那残醋之事。然而好人只不过有良心或是性情和善,通达人情而已。假如有些事是他的师父吩咐办理,甚至是他们的方丈下令,他若然只是好人,就不会寻根究底丢弄清楚是怎回事,反正依令行事,与他的良心全无抵触。但假如是有道高僧,可就不一样了!他一定先查究这个命令的来龙去脉,把内情弄清楚,即或弄不清楚内情,然而只要此令与他的信仰有所冲突违背,他就决不肯为,宁可接受任何处前”

崔阿伯睁大双眼,道:“这话很有意思,若是高僧,当然不肯做下与他修持之道相违之事!譬喻杀戳一事,在佛家中乃是大戒之一,决不可犯,可是这样?”

端木芙道:“但降魔护法,古今之例甚多,也不一定不能出手杀人。不过有道高僧,必是舍身度化,而不肯轻破杀戒的。”

崔阿伯道:“那小姐您看广闻大师如何?他有份参加那一场”

端木芙的声音打断了他下面的话,她道:“这件事我得多想一想,现在你且别问。”

「我们先去瞧瞧武当派掌门程老真人,他也是嫌疑人物之一。”

端木芙率了崔阿伯渐渐走远,超出了广闻大师「天耳通」功夫的范围。这位肥胖而面目和善的老僧,神情一片肃穆,凝思看一件重要之事。从端木芙和崔阿伯的对话中,已可以听出他们是怀疑少林寺僧人做过一件恶毒之事。

假如与端木芙早些提到的端木世家的话联结起来,无疑表示端木世家发生大变,由於历史渊源,加上了衡量各派实力,自然会想到少林和武当两派上,因为其他的家派,恐怕没有这等力量去动端木世家。广闻大师平静安详的面上,突然沁出了汗珠,表情也变得焦虑忧疑,口中低低诵念佛号,双肩皱锁起来。他无疑是触动了什心事,以致如此。

但端木芙却没有看见,她已走到数箭之遥的另一间石屋门前。这间石屋相当高大宽阔,但四四方方的,只有孤伶伶的一间,四下全是萧森高大的树木环境。因此如若不是走到近前,谁也料不到树木深处,竟有屋舍。

屋子四周不断有白衣佩剑之人,往来巡逡,见到了端木芙和崔阿伯,无不恭敬地躬身行礼。

端本芙上前轻叩门环,里面传来一阵苍劲清越的声音,道:“两位请进来。”

端木芙推门而入,但见屋内陈设得甚是清雅,灯光明亮,而那云床上盘膝趺坐看一个形貌清古的老道人,更使这间屋子饶有隐逸空灵的情致。那老道人眼皮一抬,双眸亮如寒星,在端木芙面上打个转,微微稽首行礼。端木芙敛衽回了一礼,走近云床。崔阿伯迅即拿了一张椅,放在床边,让她坐下。自己则扶杖站在一侧。

端木芙道:“程老仙长乃系武当掌门真人,身份高隆,在武林之中,如泰山北斗,无人不闻风景仰。

奴家今夜冒渎仙驾,请到此地来,实有不敬之嫌。还望老仙长海量包涵。”

程守缺冷静如常,面色全无变化,徐徐道:“小姐好说了,贫道这次下山,亲眼得观武林中出了叁位年轻艺高的绝代奇士,实在不虚此行。小姐乃是其中的一位,贫道愿聆教义,那得说到冒渎二字?”

端木芙道:“程老仙长过奖了,奴家一艺未通,如何敢与剑後、刀君相提并论呢?”

程真人道:“小姐与他们两位是各有所长,堪称一时瑜亮,尤其小姐在淮阴的中西对抗大会上,指挥天下群雄,那一份智惹与勇气,古今名将亦是无人可及。”

崔阿伯听得程真人盛赞端木芙,不由得眉开眼笑,欢喜非常,插口道:“程真人身份崇隆,不是轻易说出夸赞之言的人。既然是这说,我家小姐,那是足足可以与刀君、剑後媲美的了。”

程真人道:“正是如此,以端木小姐这等绝代奇,古今罕有,贫道说句笑话,假如贫道有一个像端木小姐的女儿或徒弟,那真是足慰平生,虽死无憾了!这个笑话略嫌粗俗,望两位不要见怪。”

崔阿白呵呵而笑,道:“不怪!不怪!老朽得以服侍小姐这般人,也一直觉得很光荣呢!”

端木芙微微一笑,心想:“这位外貌肃冷深沉的程真人,真料不到比广闻大师还要高明些,叁言两语中,已博得崔阿伯的莫大好感了”

她礼貌地表示道谢他夸赞这一节,然後沉默无语,静静的注视看这个仙姿清奇的老道人。过了一会,程真人神色之间,全无异状。一望而知,他修养功夫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虽然在这等奇异的处境中,但假如端木芙不开口,他一定有足够的耐性等下去。那怕是十年八年之久,对他亦全无分别一般。

崔阿伯佩服地点点头,首先打破沉默,道:“老仙长好深厚的修养功夫”

程守缺真人道:“这也算不得什!贫道出家数十载,早已心如止水,无复扬波。又如木石之物,冥顽不灵,此是修道人持守的功夫,何足为奇!”

端木芙道:“话虽如此,但程真人德高望重,身为武当派掌门人,自然有许多事情,未能视若浮云敝屣的。”

程真人道:“小姐这话,真是一语中的,贫道深感盛名之累,有过於邪魔外道的侵扰。

因是之故,贫道近年以来,极力摆脱敝派事务,不负实际责任。如今若是有机会的话,贫道即可还我闲云野鹤之身了。”

端木芙道:“这样说来,程真人竟是以掌门的宝座为莫大负累了!但您想把这副担子交与别人,谈何容易?”

程真人道:“天下无难事,只怕志不坚。贫道最近已把担子交出。因此之故,贫道就算在这儿滞留一年半载,敝派亦不致於发生不安的现像。”

端木芙沉吟一下,猝然间道:“-程真人,您下山之时,可曾听到过奴家这个人?”

程真人坦然道:“当然听到了。”

端木芙含有深意地一笑,道:“这样说来,程真人交出担子之举,大概也略受到奴家这个人的影响吧?”

程真人缓缓道:“端木小姐这话内容深奥,似是另有隐微之情!贫道感到难以作答,假如端木小姐愿意多透露一点奥情深意,贫道自是乐於恭聆。”

端木芙暂时不说话,细细打量对方,心中却想道:“他年轻之时,即有智名。不但江湖经验丰富无比,再加上充任掌门多年,更是老练不过。只看他这几句竟是何等圆滑,便可窥见其馀了。”

她想了一想,道:“我们暂时不谈这个,奴家本身武功虽然有限得很,可是见闻却颇为博杂,今日有幸亲炙当代宗师,自然不肯放过良机,定要请益一番。”

程员人道:“小姐好说了,贫道一则当不起宗师的美誉。二则以小姐的见识学,贫道犹有未及,如何敢妄发议论呢?”

端木芙道:“程真人处处谦退,大有惜言如金之慨,奴家可就有点不好意思强颜请教了。”

程真人道:“贫道绝无此意,假如小姐下问之言,竟是贫道得知的,自然乐於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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