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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集 大相公 第四章 哥哥的爸爸

这时候,雨就开始下了。开始只是毛毛,后来便潺潺了。那杀手正抽回他的长链系着的椎时,偶而瞥见那在雨中浮胀起来也似的月亮,忽然伤感了起来。
  听到一点沉闷的声响。
  正在抵死缠绵中的阿里妈妈,忽然僵硬了,道:“有没有听到?”
  梁取我好整以暇的说:“那是有人在呕吐。”
  阿里妈妈仍有点心神恍惚:“不……那是吐不出来的声音。”
  “当然是因为吐不出来所以才要呕了,”梁取我笑道,“难道呕吐还是件好玩的事儿不成!”何宝宝又睡下了。
  烛火晃摇。
  梁取我忽而坐起:“有血腥味。”
  阿里妈妈笑了;“看来你真很不喜欢这个地方。”
  这句话可是罪过,所以梁取我忙问:“怎么?”
  阿里妈妈道;“你一会儿说有死味,一会儿说有血腥味,难道你会衷心喜欢这里?”
  “不如这样,索性,我们明天就搬去一个只有你和我的地方……”
  梁取我决意涎了脸。
  “那么,阿里呢?”
  “他会跟我们吗?”
  “他?──对了,他回来了没有呢?”
  “不知道,要不要出去看看?”
  “也该出去了,不然,他一回来我们就窝在房里,多难为情呀!”
  “那有什么不可以!”梁取我说,“咱们是老夫老妻呀!”
  外头的争吵声刚刚歇了下来,主要是因为:猫猫给两个老头子泡上了杯热茶。
  泡了两杯热茶的猫猫,见两个老人家都憋着气,静了下去了,但还是互不瞅睬,有点好笑,但当然不敢笑出声来。
  她走回厨房,看那一壶水烧开了没有。
  蓦然,她看到厨房里有一个背影。
  一个人。
  他正在呷着茶,但背向着厨房门口。
  猫猫有点惊讶。
  她不认得这个人。
  这个人显然也不认识她。
  ──他正缓缓的、徐徐的、轻轻的转过身来,跟她打了一个照面。
  这人脸色青寒,没有眉毛,却有一对火红的眼,眼里似有很多话,都遭恨意淹没;但他全身上下,都是无言也不需要言语的,就只有这一对眼睛会说话。
  那双眼睛本来十分毒厉。
  像蛇。
  可是他看到猫猫的时候,眼神转了,神情也转了:
  转变得很神妙。
  也很柔和。
  ──这人就像偷进人家厨房的蛇。
  一向喜爱小动物而她自己也像是小动物一般的猫猫,很快的,从惊愕,到友善,转而到同情。
  这一点,想必是她的眼神也告诉了他。
  所以当她说:“你渴了吗?我这儿还有上好的白毛猴,再泡一些给你喝好吗?你也饿了吧?我弄些热的给你吃好吗?”
  ──她这样说的时候,大概当他是一个流浪汉吧!他也一点都不惊讶。
  他只用一只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嘘。
  猫猫也轻声了起来。
  她轻步走入厨房。
  “你放心,他们都是好人,大家不会赶你走的。”她纯良且带有点顽皮的说,“你是怎样进来的呢?好本事,大家都全不知道嗳。”
  那人惨青的脸似也有一点点难以觉察的惨青色的笑容:“也不是没有人知道。”
  “哦?我知道了,”猫猫十分合作、乖巧的低声说,“你是他们的朋友,特别溜进来替阿里哥哥庆祝生日的吧?”
  那人摸了摸他下颌惨青色的胡髭。
  “生日?”他仍带点惨笑的意味。
  “我猜对了,是不是?”猫猫低笑说,“你别怕,我是不会告诉他知道的──反正他现在也不在家。”
  那人道:“他走了吗?”
  猫猫说:“是呀。”
  那人间:“他几时回来?”
  猫猫说:“我不知道,反正子时前,一定会回来。就算他不要回,侬哥哥他们也会把他给扯回来啦!今天连阿里哥哥的爸爸都来了,你知道吧?”
  那人有些诧异:“哥哥的爸爸?”
  “不,我没有哥哥。我们一向都叫阿里做阿里哥哥,他好可爱,黑黑的,说话很夸张,小小事情都咿咿啊啊的,像看见老鼠吞蛇!你对他可比我更清楚啦。”猫猫得意的说,“若说哥哥,我心目中只有一个。”
  那人颇有耐心的听着,“那是谁?”他问。
  “穿穿。”猫猫甜美纯良的说,“他一直那么照顾我,我一直当他是哥哥,我的亲哥哥。”
  那人“哦”了一声:“穿穿,就是那个粗眉大眼方脸小子吗?”
  “嗯,便是他。”猫猫认真的说,“你真好。就只有你肯听我那么多的话。你不觉得我很傻呼呼的吗?平时,我是很害臊的,可是,见到你,我却不怕呢!”
  那人奇道:“你不怕我?”
  猫猫也奇道:“你有什么好怕?”
  然后指着他腰间系着的铁链和铁链末端挂着一口像一只耳形、但尾梢又有一个园铁球的事物,问:“那是什么?”她发现那人腰畔的“好玩东西”,但却没发现眼前的人在烛光中根本照不出影子来。
  “问号。”那人答。
  “问号?”猫猫不明白。
  “兵器。”那人平静的说。
  “兵器?”猫猫恍然了,“难怪,反正兵器我都不懂。”
  “你不会武功吗?”那人问。
  “我才不要会武功呢!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猫猫慧黠的笑笑:“又轮到我问你了:你贵姓?”
  那人负手,长叹了一声。
  猫猫天真未泯的道:“你姓艾?”
  那人怔了一怔:“姓艾?”
  猫猫道:“不然为何成天哎哎声?”
  那人忍不住笑意:“我姓屠,屠狗的屠。”
  “这姓不大好,很凶哩,”猫猫说,“不过也不要紧,仗义每多屠狗辈嘛。”
  然后她又问:“你认识这儿谁人?是谁叫你今晚过来庆贺阿里哥哥生日的呢?”
  问到这一句的时候,忽然,前厅的老瘦直着嗓子喊;“猫猫,你在跟谁说话呀?”
  猫猫转过面去。
  她的侧面在烛光中美得人间而不人烟。
  这时她是侧面向着那姓屠的汉子。
  那汉子的手已搭在腰间。
  ──他腰畔的那个“问号”上。
  但他的眼神凝在那柔美的侧靥上:
  ──离不开,且带着赞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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