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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5)

世上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也都有自己的生活领域,我也不例外,我不愿一辈子偎依在你老人家的膝下。因为我已大了;而且承你教了我一身惊人的武功,我要把你教我的武功,用来造福人群,这样才不负你老人家对我的期望。

也许你看了这封信会很伤心,可是我的心意已决,你老人家也不要找我,因为你是找不到我的。有一天冷魂儿向枝梅的名字在江湖上为人敬仰时,我想第一个值得高兴的应该就是你了。那时就是我对您老人家的报答,否则,就让你老人家对我永远失望吧!

弟子向枝梅拜上”

她留下这封信后,就飘然地离开了黄山,这姑娘倒也是说得到做得到,她首先把太原府的恶绅刘一州剪除,外号铁脖子的庄大鹏,在她手下,那脖子就好像是豆腐做的一样。

她除了这两人之后,心情十分畅快,一连又除了几个贪官恶霸,一年之中,冷魂儿向枝梅这几个字,果然传遍了江湖。

这姑娘从江南跑到江北,从江北又跑到西南西北,用了足足有三年的时光去找一个人,可是她真是失望了。生死掌应元三这个人,就好像是为人们所淡忘了一样,她在青城山的先天无极派门户里,也去找了好几次,可是掌门人不在家,代理门户的是应元三的师兄铁肩儿佟羽。对于应元三的事,他们似乎比向枝梅更不清楚,一问三不知,到了这个时候向枝梅才算是灰心了。

她一个人于失意之下,竟远走大漠,在新疆的大草原上,蒙古的戈壁大沙漠里,冷魂儿三字可是叫得比天还要响……可是她来去如风,人们都喊她向小王爷,如果读者看过王度庐所著的《铁骑银瓶》那部书的话,这位向枝梅就如王君所描叙的春雪瓶姑娘是一样的。可是她却是一个失意的人,在心情上应和玉娇龙差不多。

“一陰一错一陽一差”这四个字,往往给人们带来的是悲剧,也就是四个字,把这两位不可一世的侠客阻隔断送了。在冷魂儿向枝梅是已灰心了,她一遇见俊美男无计其数,可是钟情者,仍是那个第一次见面的应元三,除了这个人以外,她不留恋任何人。

另一面应元三,挟奇技游侠江湖,无非仍是企图能一会向枝梅。

他找她的目的,一来是心爱此人过甚,再者他要把新练成的功夫,拿来和她比一比,要把过去丢的脸再拾回来。当然如果他能胜她,那项诺言仍可有资格履行的。

他无数次上黄山,又无数次下黄山,冷魂儿三字确实也让他有些“冷”了。

一在天之角,一在水之涯,两个人即使是各自心存向往,可是以彼时交通之困难,以吾国山河之辽阔,要想见面,套一句俗语那是“谈何容易”啊!

何况先天无极派因掌门无故失踪,已无形中散乱了,亟待整顿,生死掌应元三,也就接受了这顶使命,花了三十年,把这个呈散乱流离的武林宗派,完全使之整顿改观。

这时候他才再交位于师兄铁扇子佟羽,自己四处飘流,他偶然听到了风声,沙漠中有冷魂儿向枝梅的风声,他单身孤剑用了八个月的时间,找到了大沙漠,嘿!又是一陰一错一陽一差。

原因是向枝梅静极思动,且已暮年,想到自己半生埋没在大沙漠里,已把整个青春浪费了,如今年岁大了,也就较以往想开多了。

对于年轻时候的那些事,想起来固然仍多感慨,可是已不会那么伤感了。因为一个老年人的心情,和少年时代的心情,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有时候想起年轻时候的事情,她常会这么想道:

“唉!我当时也是太痴心了……这一生葬送得似乎太不值得了。”

因为她有了这种感想,所以无形中,也就不再把中原放在她心中的禁区之地了。

她就这么离开了沙漠,重入中原,在年龄上来说,她已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婆了。

可是由于她擅驻颜之术,所以人们乍看起来,她似乎仅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沙漠的风沙使她肤色变黑了,可是那并不有损她的娇柔和艳丽……

她在杭州一处不出名的小山上,出资兴建了一所庭园,占地极大,又由各处移来了些奇花异草,点缀其间,自己给这座宅子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翠园”。她喜欢读书、养鱼、散步,因此附近人们都叫也翠园轩主,她在这里,生活是如此的惬意,不知不觉又是十几年过去了。

这期间,她收了两个徒弟,可是都不太得意,因感一身绝技没有传人,太可惜了,也就在这时候,由当地士绅推荐来了一个女学生。

这女学生是京里的提督的掌珠,到杭州是来投娘舅习画来的。因她这位舅舅素仰向枝梅是本地最负才名的女学士,这才托人代引入门。

这个被引进的女学生,正是本书的女主角之一的江雪勤,她随舅习画已有根底,改投翠园轩主以后,立刻蒙这位轩主许为奇才。

于是明里习文,暗中习武,十年之后,把江雪勤造就成了一个允文允武的奇女子!

尤其是冷魂儿向枝梅,把那套“蝴蝶散手”,也传给她了。

那时候江湖中,擅此掌功的,仅有她师徒二人,黄山异叟虽是这套功夫的首创者,可是那个时候,听说已经物化了!

向枝梅就像是根本忘了这个师父一样,虽然她是他一的造就出来的人,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她的心很硬,正当上了她那“冷魂儿”的绰号。

再往后的岁月,似乎更容易打发了,甚至于她连当初令自己远奔大漠,守身一世的应元三,也忘记了。她曾经告诉她徒弟江雪勤说:“纯洁无知是最快乐的,有一天你有了知识,你就不如以前快乐了;再如果有了感情,你就是世上最痛苦的人……”她又说:

“永远不要去接近男人,那会令你痛苦和伤心或是失望的。”

可是她的徒弟并没有听她的话,以至于落得今日下场,她的遭遇似乎比她师父更凄惨、更可悲!

生死掌应元三,老年到了北京,他一直像一个老渔夫似的,其实他并不是以此求生,捕鱼对他不过是一种兴趣和打发寂寞的一种玩艺儿而已。却想不到,为此却得了一个“无名钓叟”的绰号。

他倒也乐得因此逍遥,后什刹海等地,经常是他垂钓的地方。

却想不到竟会遇到了管、江、丁三人,三个少年心情,他虽不能说清楚,可是多少也看出了些,对于这三个俊秀少年的一段情,他挺感兴趣。

起先他并没有发现丁裳,只偷听了些江雪勤和管照夕的对话,对他们两人,他觉得很同情,正想设法促成他们这一段姻缘,却不想照夕突然拂袖而去。对这个年轻人的定力他很佩服,因而心中又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管人家闲事作甚。

想着遂也就平下了心来,想不到却在这时,又发现了丁裳,二女的一番对话,令他大大地发生了兴趣。起先他觉得丁裳有些蛮不讲理,谁知二女一动上手,等到江雪勤施出了那套蝴蝶散手之后,他这才突然怔住了。

因为这套功夫,在他来说,那是至死也不会忘记的,所以雪勤一施展出来,令他大吃了一惊,他知道如今武林之中,除了冷魂儿向枝梅以外,是没有别人再会的,那么这个小女孩既会擅此掌法,无可疑问,那定是冷魂儿向枝梅的弟子无疑了!

这一个突然的发现,把那些已逝去的往事,都又重新复苏了。

于是向枝梅的一切,重新不停的在他脑中转忆着,他觉得这正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正可借此看一看,自己苦心创造出来的功夫,是不是能胜过向枝梅的“蝴蝶散手”;而且或可由这方面,令自己能见到向枝梅,六十年前的一面之交,六十年后的今天,却并不有褪色,这份感情,应该是很珍贵的了。

生死掌应元三有了这种想法,所以这才假作池边垂钓,戏耍了丁裳一番,最后才激其和雪勤为敌,把自己苦心创造的一套专为对付“蝴蝶散手”的“追星拿月手”,传给了丁裳!

丁裳正愁敌雪勤不过,想不到来了这位老前辈,居然传授了自己如此一套绝技,心中自是狂喜,由是夜夜随着应元三苦心练习,居然福至心灵,把这套功夫练了个烂熟!

随后生死掌应元三不告而去,丁裳因在北京耽误时日过久,生恐归后师父见责,这才化装成男子模样,至管府造访,却想不到途中出来了一个管母,说穿了她的庐山真面,死劝活拉,非要她搬到府中去住些时不可,丁裳也就半推半就的答应下来了。

她心中埋着一个秘密,没有敢告诉照夕,因怕他从中干预,你道是一个什么秘密呢?

笔者为使读者了解前情,所以拐了这么一个大弯子,到了这时,可又该书归正传了。

丁裳匆匆离开管宅,一个人想着心事,胯下坐骑可是疾行如风,不一刻已驰到了北海公园门前。她翻身下马,往前走了几步,把马系好了,这才大步往公园之内趟去,拐了一个小弯,找到了一个小亭子,她不由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心说:“我当你是守信的人呢,原来竟是一个小人!”

想着她走到亭子里,一只脚放在石蹬子上,愈想愈气,暗想:“你不来就行了么?

我不会找你去呀?哼!”

想着,正要离去,忽听到亭外一人冷笑道:“来人可是丁裳么?”

丁裳不由猛一回头,原来身后柳树下面坐着一个人,想是因为身子一半为柳树枝子遮住,所以丁裳初来时未曾发现。

此刻这人一叫她,她才注意到,当时仔细向这人看了一眼,一面点头道:“不错是我,你是……”

这人冷笑着,款动莲步由柳树下步出,一面娇声道:“哼!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我等你半天了!”

丁裳这时才看清,这人正是江雪勤,她穿着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肩下披着一袭黑绸披风,为风吹得与肩水平,头上扎着一帕黑绸,打着蝴蝶结子,月光之下,真是如同月里嫦娥也似。

丁裳看了,也不禁心中动一下,她羞得脸色红了一下,恨声道:“我约你来,怎会不来?你来了很好,我们把那一段过节,今天好好算一算。”

雪勤也不说话,一步步走近到了她面前,此时看了她几眼,冷笑道:“你到底是男还是女的?怎么打扮成这种鬼样子?”

丁裳不由脸又是一红,暗忖道:“好呀!我当初怎么骂她,现在她竟原样的骂起我来了,真是死丫头……”

当时也冷笑道:“我高兴!怎么,只许你化妆就不许我化妆?哼!你真是想得好啊!”

雪勤一双眸子翻着她直看,眉头半皱着道:“我真是想不懂你,你小小年纪,干嘛有舒服日子不过,专门来找麻烦,你这是何苦呢?我又和你到底有什么仇呢?”

丁裳冷笑道:“仇?仇可大了!你忘了,我可是一辈子也忘不了!你只要也掉一下池子,尝尝味道就好了。”

雪勤仍是皱着眉道:“那是你自己要找着我闹,又怎能怪得了我呢!算了吧!你快回去吧!我真没心给你瞎闹!”

丁裳双手一叉腰冷笑道:“哼!你说的比唱的还好,算了吧?除非你跪在地上给我磕个头,自认服输,我就饶你。要不然,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雪勤倏地秀眉往两下一分,嗔道:“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不知好歹?难道我还会怕了你不成?嗨!真是莫名其妙。”

丁裳一撇嘴道:“哟!开口小孩,闭口小姑娘,你到底又比我大多少,我看你才是莫名其妙呢!”

雪勤气得也一叉腰道:“那么你到底打算怎么样呢?”

丁裳一挺胸道:“怎么样?我还得要领教你那套蝴蝶散手,看看有多厉害!”

雪勤不由吃了一惊,她后退了一步,张大了眸子,心道:“怪了!这小女孩子,居然会认识我师父的独门秘功,这不是怪事么?”

想着冷笑了一声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师父的功夫?你师父是谁?”

丁裳见她吃惊,暗里得意,当时晃了一下身子,笑了笑道:“你那点玩艺儿,还想瞒过我的眼睛,我非但看出了你那套功夫的家数,连你来路也早看得清清楚楚,你还当世上就只你能呢!”

雪勤不由愈发惊异,因觉对方稚气未退,说话尤带锋芒,觉得有些气笑不得之感,当时莫可奈何地翻了一下眸子道:“那么我是什么样来路呢?”

丁裳冷笑了一声道:“你师父是冷魂儿向枝梅是不是?哼!向老太婆有什么了不起!”

雪勤不禁怔了一下,微停才又怒道:“你是听谁说的?”

丁裳冷笑道:“我听我自己说的,怎么样?”

雪勤这时微微皱了一下眉道:“这么说,你倒是有为而来,那我可也不能放过你了!”

丁裳因尝过她手中味道,知道她功夫确比自己高明,自己所以敢再找她,完全是想把新学的那套“追星拿月手”来试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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