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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冷画屏__第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3)

原来建文皇帝当年于燕王兵临城下时,神秘出走,下落不明,朱棣虽登大位,私心却对此亲在子侄的前朝皇帝,放心不下,必欲剪除而后称心,十八年置“东厂”,广置杀手,明察暗访,江湖上风风雨雨,颇多传闻,传说朝廷置万金重酬,给通风报信者,重赏之下,必多罔顾道义之勇夫。

准乎此,冷月轩主巴壶公的一番仔细谨慎,也就可以令人理解,未必全属多余之事。

于是,在他一番细心观察之下,他确实相信自己对面前的这个年轻侠士一番顾忌,大可不必。

疑心既去,也就无所不谈。

“你说对了……这位蕊小姐,正是建文皇帝的嫡亲爱女,曾为册封‘银铃公主’的朱蕊公主殿下……”

“哦——”谈伦显然吃了一惊。

紧接着他脸上闪出了难以抑制的喜悦:“这么说,几未先生仍在人世之间了?”

“几未”为建文帝名讳,为避时忌,一般风尘侠隐多以“先生”称之。

巴壶公谛听之下,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几未先生虽然健在,只是雄心已丧,他如今是已无意东山再起……”

巴壶公长叹了一口气:“这君国社稷之事,就非我辈草野之人所能问津的了!”

谈伦黯然地垂下了头,这一霎他心里十分紊乱,既然已确知了眼前这位蕊小姐的真实身世,不由得便自为她此刻的安全处境,好生担起心来。

彼此的心情都很沉重。

冷月轩主巴壶公非但负责着公主朱蕊的安全责任,更重要的是她的病体安危。

两件大事情,几乎同样重要,一点也疏忽不得。

“你现在一切应该都明白了……”

打量着面前的谈伦,巴壶公呐呐地道:“那位马先生,便是当年建文帝御前神武将军冯元,史大娘是内侍女官史桂枝,他二人各有一身杰出武技,尤其难得的是,二十年来忠心不贰,随侍君侧,日暮穷途不易其志。这一次为了公主的病,他们废寝忘食,苦心竭虑,内心之凄苦沉痛也就可想而知,实在令人钦佩,比较起来,我眼前所肩负的使命,倒是无足轻重了!”

谈伦微微点了一下头道:“我都明白了!有关公主在此养病事,外界可有传闻?”

巴壶公摇摇头:“大概还不致于,这件事进行得极为隐秘,不过……敌人的爪牙,却是无孔不入,也难保不为他们探出一些端倪。果真如此,冷月画轩的未来安危,可就令人担心了……”

谈伦呆了一呆,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

“果真如此,那一夜前辈你对付黑翅鹰杜海波,未免心存仁厚了!”

巴壶公愕了一愕,接道:“你原来都看见了!”却冷笑道:“你以为他还能逃得活命?我看他没这个命!”

谈伦点头道:“前辈既如此说,是无可疑,只是这件事既已引起了姓杜的疑心,保不住还会有第二个人……却是不可大意呢!”

巴壶公冷冷地道:“你说得不错,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地方!”

谈伦思忖着,暂时没有说话。

冷月轩主巴壶公一双深邃的眸子,却再一次注视着他:“无论如何,你却要记住我的话,你刻下自身在重病之中……眼前这件事你是帮不了什么忙的……如果你不能摒绝武功,病体便难以复元,那么今年冬季来临,你很可能便难以度过……”

巴壶公语出至诚,说这几句话时,尤其表情慎重,谈伦当然不会以为他是虚言恫吓,只是这一霎,他脑子里所想到的,只是公主朱蕊离奇的身世以及眼前的安危,大义当前,似乎自身的一切,反倒是次要的了。

“在你入住之初,我就曾经关照过你!”

巴壶公缓缓说道:“现在我要说的,还是一样,这件事不是你能插手的,如果你没有病,也许在某种情况下,尚能助我等一臂之力,只是现在,你已无能为力,还有,最后我要请求你,你不能再跟公主见面了!”

谈伦苦笑了一下,呐呐地道:“我知道……是因为她的病——七情劫症?”

“不错!”

已壶公呐呐道:“你既然已经听到,我倒也无需瞒你,老实告诉你说,这半年来,在我细心疗治之下,她病情已大为缓和,想不到昨日和你初次一见,病情竟然再度复发!”

重重地叹了口气,巴壶公脸上现出了沉重的表情,那是一种失望,缅怀着过去的苦心白费,真是有说不出的沮丧懊恼。

“天下事,竟会有这么巧的……”

打量着面前的谈伦,他苦笑着道:“你所患的六月息症与公主所患的七情劫症,俱都是人世间罕见的疑难怪症,好在,你的病忌行武功,而蕊公主她所需要的却正是内功的振奋,唉……如果公主她像你一样,能有这么一身一精一堪的内功,只需自身运功调治,病体也就不药而愈了!”

谈伦摇摇头说道:“我不大明白……”

巴壶公看了他一眼,喃喃地道:“岂止你不明白,连我自己也似在摸索之中……无论如何,眼前你却是不能再见她了,详细病情,我还要继续观察……”

他走了。

留下来的谈伦,只觉得无比落寞与无助……

恍惚中,他又咳嗽了。

手指上那一枚七星翡翠戒指,在晨光里闪灿出点点星光。

每一回,当他无意地注视向这枚戒指时,脑子里便会忽然间兴起来一种莫名其妙的震撼。

于是,紧跟着这番震撼之后,玉燕子冷幽兰美丽的倩影,便会不期然地出现眼前,即使在病痛之际,那沉沉的思慕,总忘不了仍要重重地折磨他。

那种感受,无疑是“雪上加霜”,每一回他都有窒息的感觉,想到情深之处,好像为一把锋利的钢刀,深深地插进心里,他甚至于能感觉到自己那一颗受伤的心犹在滴着血……鲜红的血……

情深恨亦深!

不只一次地,他诅咒着上苍,诅咒命运,诅咒着一切捉弄他感情的人。

如果一切只是冥冥上苍与命运所赐与的,渺小的人类,除了低首顺服.默默接受之一途,又待如何?

只是,如果这其中掺合了“人为”的因素,为人所操纵、玩弄,情形便自不同。

谈伦所苦思不解的,正在于此。

他所想要知道的是,什么人在他痛苦之中,不思援手,反思加以践踏、落井下石?

什么人对广大的江湖,散播着可怖的谣言,把一个目前仍“生存”着的活人,硬要加上一个“死亡”的帽子。

于是,在这个“死亡”的一陰一影笼罩之下,一切都改变了。

一个活着的人,所面对的一切竟然都已是“死亡”。

这个人即使没有死,也不过空具形象,毫无生趣可言。

“死”是沉寂的,那只是指肉体而言,并不包括灵活的思想在内,通常的现象,肉体的行动越少,思虑越见敏锐。

一切伟大的创作、思想,无不由静中突破、获得。

在一番痛苦的思虑煎熬之后,谈伦终于想通了一些事情……

思虑的触角像是一条蛇,带领着他缓缓地向前游动,有如抽丝剥茧,渐渐理出了一些头绪。

“是谁要我死?”

“为什么要我死?”

“我死了对谁最有利?”

气氛是那么烦躁……站起来走了一圈,犹自不能排遣,胸口里像是压着一块石头那么的气闷,却仍然落座于原来的位子上……

多年来行侠江湖,结怨的仇家当然不少,希望自己死的人,不能说没有,可是因为自己的死却能使对方获得利益的人,可就不多了。

眼睛睁大了又自收小,收小了又自睁大……

他明白了,这个人其实不难想知,原已是“呼之欲出”,只是未曾深思而已!

“银刀,段一鹏一一段小侯爷!”

这个答案,其实早就应该揭晓,此番一经暴露,所带给他内心的震撼,真是无以复加。

想一想吧,因为自己的“死”,所带给他的诸多好处吧!

——青麟剑客谈伦、银刀段一鹏,原是并世难分轩轾的一双健者,如今谈伦“死了”,段小侯爷自然而然地便成了“唯我独尊”之势。

——因为谈伦的“死”,玉燕子冷幽兰这个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的绝色佳人,自然而然地便在“无人堪与竞争”的情况之下,绝对优先地倒在了小侯爷段一鹏的怀里。

这情景该是何等的疾促?诚恐“迟则生变”,于是在段某人所发动的闪电攻势里,玉燕子冷幽兰终成了世袭的侯爵夫人!

可怜的谈伦……

如今“生米已为熟饭”,你又将奈何?

一一这件事错在当初自己始终的保持沉默,未能及时找到玉燕子冷幽兰,戳穿外传的谎言,证明自己仍自还活着……那该是最有力的证明,必能即时挽回冷幽兰的芳心一片。

只是,错在谈伦那一点“仁”心的作祟,不欲以“待死”之躯,耽误了冷幽兰的锦绣年华,她如至情地以身相许,谈伦的“绝症”又是终将一死,后果的凄凉实可想知……

这便是他极不愿见,远遁一方,不思挺身而出的原因了。

银刀段小侯爷的伎俩更不只此,在他一番“有计划”的宣传夺得美人归后,并不能真的就此安心,原因很简单——谈伦并没有真的死去!

虽然传说身中瘴毒者,唯一的下场只有“死亡”之一途,然而谈伦的未曾死亡,毕竟是不容狡辩的事实。

于是,进一步的行动便不难想知,尽在情理之中了。

窗外一陽一光灿烂,谈伦的心却只是一片一陰一森、冷颤。他已经完全想通了,就像是透过一片清泉,观察水底那些五色石子一样的清晰……

有了以上的推理依据,再回过来想到那一日马家客栈,看似毫无来由的狙击暗杀,以及江面上伪装舟子伺机下手的下流伎俩,其实都是在这个逻辑的范围之内。

一言以蔽之,背后的段小侯爷,必欲制谈伦于死地而后己。

好气闷!

谈伦站起来,走过去推开了窗子。

阵阵清风吹进来,却难以清涤积压在他内心沉闷的郁结。

仰望着万里无云的穹空,他默默地祈求着上苍,让自己的病体早日康复……

——如果这个愿望不能达到,最起码也求上苍能够恩允他在临死以前,见到一个人。

银刀段一鹏。段小侯爷!

吱呀一声,院门敞开。

蕊小姐带着无限惊惶的神色,几乎是跑进来的。

谈伦当窗站立——这个角度,正好与对方遥相对立,一时抽身不易。

谈伦原想抽身回避,只是没有想到,一上来就让对方那一双灵活的大眼睛盯住了,再想闪躲,可就来不及了。

蕊小姐先是一愕,紧接着便似怒放的春花,绽开了笑靥,一径地直向着谈伦住处跑来。

紧随在她身后的是史大娘。

这个刚健婀娜的妇人,简直吓坏了,三脚并两步地闯了进来,俟到她发觉迎面的谈伦,好生生地就站在当面窗下时,不由自主地随即定下了身子,脸上一阵子发白,像是“谎话穿帮”,一下子被人家拆穿了什么似的。

“噢……小姐……这可是不行……不行,不行……”

蕊小姐已到了谈伦门口,忽地回过身子来。

“干什么不行?”她叉着腰,生气地瞪着史大娘:“你不是说谈相公走了么?”

“这……”史大娘尴尬地笑道:“他……我当他已经走了……小姐,你的身子要紧,还是回去吧!回头发了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蕊小姐嘟着嘴哼了一声,嗔道:“发病,发病,你们就全拿这个吓唬我……吃药,看病!连大门都不叫我迈一步……我心里的苦,你们谁知道?”

说着说着,她的眼圈红了,那双剪水瞳子里,泪光莹莹,好像是要哭的样子。

“哟!小姐……你可别难受,我是不会说话,算我说错了……只是这……唉!我这可是都为你好……”

蕊小姐却是不再答理她,扭过身子,推开了门,直进了谈伦的屋子。

剩下发怔的史大娘,只有翻白眼的份儿!

如果不是昨夜的目睹,谈伦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出落得水仙花开也似的姑娘,会是一个病人——一个身罹疑难怪症的“病人”。

细腰、丰臀、明眸、皓齿……再加上那一头乌油油的黑细头发,好标致的姑娘!

当她突然出现在谈伦眼前时,后者几乎呆住了——记忆犹新着类似这样的一袭湖春色长裙,也曾蓄有这样的长长头发。

玉燕子冷幽兰白皙挺秀,一如公主朱蕊之婷婷玉立,乍见之下,几疑幽兰重现,谈伦内心之震撼,实可想知。

那是因为他方才尚自憧憬着过去的恋人,神伤于她的变情,脑子里满是她的幻影,以之影射到同称壁人,衣着神态十分酷似的朱蕊身上,未免一时感觉上有些错乱。

自然,那只是短暂的一霎,片刻间便自又回到了眼前现实。

一一自然,他眼中所见的绝色佳人,毕竟不是昔日的恋人……

冷幽兰冷艳逼人,眉梢眼角,每见凌厉,秀丽之中自有“冷电寒芒”之感,令人乍见下不敢逼视,她是出身风尘侠隐的侠女子。

眼前的朱蕊又自不同了。

——她是出身皇族,嫡系亲生,金枝玉叶的公主,一样的艳光四射,却蕴涵于天生气质之中。

绝代风华,万斛柔情,一如当空皓月,给人以近在眼前,却又高不可攀的感觉……

面对着这样风华气质的绝色少女,谈伦设非养性功深,几乎在乍承芳颜的一霎间,不堪招架地现出了窘迫形态。

毕竟他久已习惯自励于坚苦卓绝的风尘历练,读书习武,养性功深,虽然在无情凌厉的病魔,突变激情,两相进袭煎熬之下,兀能坚持不倒,自有其不变的处世原则。

“原来是蕊姑娘……请坐!”

一面说,他自个儿先在朱蕊对面坐下来,轻轻地咳了几声,似乎他的“咳”病又犯了。

朱蕊笑着坐下来,秀眉轻颦,微似惊异地道:“你又咳嗽了?”

谈伦点点头,一双眸子在对方脸上转了一转,竟是看不出一些她昨晚病发的痕迹。

她穿着一袭湖色的丝质长裙,腰上加着同色的一根丝绦,一头秀发,被明亮的珍珠串子系着,衬以雪白肌肤,越似玉树临风,艳光四射!

——如此美艳出尘的少女,偏偏会罹染上那么离奇的怪病,真令人难以想象……

“史大娘骗我说,你已经搬走了,我不相信……”朱蕊睁着一双大眼睛,略似疑惑地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谈伦道:“他们是为你好,也许你的病……”

“我的病已经好了!”

朱蕊脸上闪过了一片喜悦,瞅着谈伦道:“昨天晚上我是心里太高兴了,他们反而说我是病了,谈哥哥,以后我就这么叫你好不好?”

“这……”谈伦苦笑着道:“我不敢当!”

说话时,只见史大娘现身窗前,表情甚是忧虑地向这边观看,只是朱蕊感觉有异回头察看时,前者却又立刻换上一副笑脸!

朱蕊立时站身起来,跑过去把窗户关上,又回来坐下道:“我们说我们的,别理她!”

谈伦摇摇头道:“你不该这么对她,还是请她进来的好。”

说罢,他随即过去,把窗户又打开,却发觉到那个化名马奇的冯元也来了,正与史大娘在门前说话,二人不时地向这边望着,显然与自己有关。

既不便出声招呼,谈伦只得又回身坐下来。

朱蕊见他并没有招呼史大娘进来,甚是高兴地道:“你知道昨天晚上,为什么我会那么高兴?那是因为看见了你,所以今天我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看你。”

谈伦不禁呆了一呆,他心里原本还希冀着对方的病因,并非因己而起,现在经对方自己说出,自是证实无误,内心越是自疚不已。

“姑娘!也许你是不应该来这里……”

“为什么?”朱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因为你的病!”谈伦道:“也许你的病是不能受任何情绪上的干扰,难道这里的主人没有告诉你?”

朱蕊茫然地摇着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是巴轩主告诉你的么?”

谈伦这才知道巴壶公并没有把对方的病情告诉她,也许是便于治疗,果真如此,自己也就不便透露。

“没有!”他立时改口道:“这只是我的猜想而已!”

朱蕊这才又笑了。

“你可别吓我!”她转动着那一双黑亮的眼睛道:“你猜我为什么要叫你哥哥?”

谈伦几乎不敢再看她一眼,一想到眼前她的快乐,很可能转瞬之间,即形成了对方的病因,内心便不禁忐忑难安,而且兴起了罪恶之感。

“你怎么了?”朱蕊道:“你觉着不舒服么?还是……”

谈伦摇摇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

朱蕊一笑道:“你真的要知道?”

谈伦点点头,不禁为对方一片纯情所吸引。

“那是因为……我想到了我自己的哥哥……”

说着她脸上情不自禁地兴起了一种落寞。

谈伦不由得暗吃一惊,倒还不知道建文皇帝还有一位太子,却是前所未闻。

只是接下来的话,才使他明白了一切,

“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朱蕊失神地笑着:“那时候我还小得很……我在想,如果我哥哥还活着的话,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轻轻叹息着,她暸起的眼波,无限爱惜地向谈伦注视着,下意识里,就像是忽然看见了那位已经去世了的哥哥。

梦境有“甜”有“苦”,现实却是不容取代。

毕竟那已是很久以前,早已消失的事了。

一霎间,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哀伤着过去,却对目前的邂逅,弃满了喜悦,渐渐地化悲这喜,绽开了笑靥。

“如果我哥哥还活着,他也一定跟你一样高,一样的俊……”

她眨动着眼睛:“唉!真希望你是我哥哥,那该有多好!”

虽然语出无邪,却是真挚的,谈伦一时深为感动。

看着她天真、不沾世俗的脸,一霎间,他只觉得感情升华了,仿佛自己变得十分渺少。

面前的这个姑娘,却有似迎风打朵的蓓蕾,一经开放,必当光彩夺目,万紫千红,前途之灿烂,该是无可限量……果真能为她尽上一份心力,即使丧失了生命,也似乎微不足道。

然而,谈伦心里所想的,却是如何回避她一一虽然他想着那完全是为了她好,可是眼看着一个快乐的人,忽然变得不快乐了,毕竟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一霎间,谈伦几乎动摇了。

“伦哥哥,你在想什么?”朱蕊怪认真的样子:“不对……你看起来好像病了?”

“我是病了……”谈伦呐呐地道:“姑娘,你莫非还不知道,我这个病只宜独自静养,却不允许外人打扰,所以,,你……以后不应该再来了!”

他几乎不敢再注视对方的脸,随即深深地垂下了头。

朱蕊没有说话。

谈伦却没有勇气多看她一眼,他鼓足了勇气,继续道:“我也知道你的病……为你为我,姑娘你都不应该再来这里……你可知道?”

耳边上,仿佛听见朱蕊沉重的呼吸声,她也哭了,扑扑簌簌像是在流泪。

“你……说的是真的?”

谈伦默默地点了一下头,缓缓抬起头来,才发觉到对方花容骤变,满是泪痕的脸,心里动了一动,不禁有些后悔。

对方既然是罹患的“七情幼症”.应属对一切感情的过度干扰皆为不宜,自己心存救人,所谓“矫枉过正”,其实变成了“害人”,岂非大大地违背了初衷本意?

一念之兴。不禁大吃一惊,正思补救,其势已是不及,眼看着朱蕊那张脸,霎时间变得雪样的白,热泪再一次地涌出.恍惚里又像是着了病因。

“姑娘你怎么了?”谈论前进了一步。

朱蕊只是痴痴地看着他。

“我……走了……我走……了!”

恍惚着她站起来走了几步,却又跌坐下来。

谈伦之沉痛可想而知,上前几步,搀起了她,扶她在椅子上坐好了。

“你也不理我了……我知道……你要走了!”

她是那么地荏弱,脸上满是泪水,目光里显示着几许失望,呆滞地向谈论注视着。

显然是病态复发了。

谈伦心里难受极了,充满了歉疚不安。

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一下,触处一片冰凉。

“你病了,都是我害了你……”

说了这句话,他再不迟疑,蓦地回身打开了窗门,向侍立室外满怀关注的史大娘、冯元宣布了这个消息。有如晴天的一声霹雳,接下来的一番惊乱,也就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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