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万里比翼
渐渐那小船划近了,是一艘仅容数人的小船,舟子把船摇近,躬身道:“客人要渡江吗?”石继志点点头,随着少女把马拉至船上。那小舟在水面上晃来晃去,石继志脚踩船沿,全身竟像粘在船上似的,莫小晴见状,心内暗暗叹服石继志果然负有一身奇技。
二人一马都上了船,小舟解缆离岸,很快就到了对岸。上岸后,石继志对莫小晴一笑道:“姑娘欲去何方?愚兄有事,要先走一步了……”莫小晴闻言眼珠一转道:“你要到哪里去呢?”石继志应道:“愚兄此行有急事,需往天山一行!”莫小晴一听,心想好家伙,你倒真不怕远!但竟放心对方不下,不由一笑道:“我也正有事欲去沙漠,不知石兄可愿随小妹同行一路么?”
继志虽觉这少女言语有疑,但觉得她不像有何恶意,自己此行单身上路,原本寂寞异常,既有此女同行,多少也可以解除些旅途无聊。
抬头见对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注定自己,似有无限希望,等待自己的回音,不由一笑道:“有姑娘同行,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莫小晴微笑道:“只是什么呀?
不方便是不是?”继志脸一红,忙道:“不是!不是!我是说姑娘骑马,我走路怎么行呢?”莫小晴以手遮唇笑了几声,石继志愈发脸红,心想你笑什么,难道这话不对吗?
莫小晴笑够了,才道:“这不是太简单了么!等会儿买一匹就是了!也值得发愁……”说着又瞟了石继志一眼,手中马缰在空中转着,真是美若天人。
石继志一想,对呀,这算是什么问题?见对方一副悠闲样子,心想你别神气,到了沙漠,看你还神气不神气了,小小女孩子不好好在家呆着,居然一跑就是几百里,吃了苦头你就后悔了。
想到这里,望着莫小晴一笑道:“愚兄真是糊涂了,叫姑娘见笑……我们这就去买马吧!”
莫小晴一面走,一面笑道:“这你就放心了!我带你去个地方,保险有好马,随你意挑!不知石兄对马尚能赏识么?”
石继志心想马谁不会挑,高壮自然就好,点点头道:“到时看吧!反正找最好的!”
莫小晴看看他又笑了笑,石继志心想,好像你什么都懂,我说一句话你就笑。
二人边行边谈,不久走到一条街市,两旁行人都驻足看着这一对年轻人,真是郎才女貌,不由窃窃交语。
莫小晴低头牵马,斜视石继志道:“你猜他们都在说我们什么?”石继志脸一红,暗忖这还要猜?这女孩,真是……看了她一眼,她却做个怪相,惹得石继志也不由得想笑,觉得这少女竟是如此天真无邪,因此又增加了一分好感。
走过这条石板大街,又过了一个小桥,那小桥名叫“二龙桥”,桥下是一条小溪,却有一根乌黑生锈的铁链攀捆在桥梁之上,一端没入水中。二人已走过了,莫小晴忽惊叫了一声。
石继志吓了一跳,道:“怎么了?什么事?”莫小晴笑道:“没什么事,只不过要给你看一样东西罢了。”石继志这才放了心,见少女那副天真样子,也不由觉得有趣,笑道:“有什么东西?”莫小晴道:“回来……”一手拉着石继志又回到桥上,一指那根破锈铁链道:“你看见没有?”石继志皱眉笑道:“你就是叫我看这东西呀!不是一根铁链子吗?”莫小晴一笑道:“屁啊……”石继志心想,这女孩可真好玩,一高兴连什么话都说出来了!不由又窘又笑。
莫小晴话一出口,才发觉如何能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这种话,不由以手掩口,羞了个满脸通红,见继志尚望着自己傻笑,嗔道:“笑什么?”石继志笑道:“这不是铁链子是什么?”莫小晴羞道:“是铁链子嘛!不过你可知它为何好好藏在水里一半呢?”
继志笑着摇摇头,心想,不用说你又知道了,莫小晴启唇一笑道:“告诉你吧!从前呀……”她又瞟了石继志一眼,见他面带微笑,不由脸一红道,“不听就算了……”
石继志勉强忍着笑道:“听!听!我不是在听吗?从前怎么样?”莫小晴一扭娇躯嗔道:
“那你还笑?”石继志一耸肩道:“笑也不好?好好!我不笑就是了,你说吧!从前怎么样了?”莫小晴又看了他一眼才道:“从前呀,什么时候我可记不清了,相传这条玉龙溪里闹蚊龙,每年秋季,都要兴水作怪,这华一陽一一县通道水淹,真是好可怜啊……”
石继志见她说话时神情姿态,有时皱眉,有时又露出一对酒窝,天真已极,自己勉强忍着笑不打岔,看她怎么说。莫小晴接道:“那时候,光被淹死的人,就不知有多少……后来有一位老法师,川话叫做幺师,正好路过此地,见状知道是那妖蛟作怪,一时大怒!”
“只见他双手一搓一扬,数十团金光雷火……”继志不由笑着啊了一声,莫小晴见状瞟他一眼,石继志笑道:“怎么又不说了?”莫小晴嗔道:“神经病!”遂又笑道:
“给你啊了一声,把人家都搞乱了!”石继志笑眯眯地道:“双手一搓一扬,数十团金光雷火……”莫小晴白了他一眼,才又吸了一口气接道:“那蛟龙自知不敌,逃回这玉龙溪中,那么师出手一道巨链,将那蛟龙捆了个牢,自此再也不敢出来作乱了……”石继志笑着插话道:“于是,到今天那条巨链就变成了这条铁链!可是?”
莫小晴脸一红道:“不相信就算了!人家都说到今天为止,这条蛟龙还锁在下面呢!
只要把这条铁链一拉,水就跟着涨起来,链子放下,水又跟着回去……”
石继志闻言笑道:“竟有这回事?我试试看!”言罢走近那铁链,以手拉紧,正要上拔,莫小晴已至近前急道:“快撒手呀,你是怎么了?”继志觉得那铁链入手沉重异常,被少女这一叫,也不禁有些心虚,忙放下手,少女以目示意往两边一扫,石继志不由往旁边一看,也不禁一惊。
原来此时路人都停在桥上不动,怒目而视,当时不明真意,心想你们有路不走,尽管看我做什么!方想问问是何缘故,莫小晴已急道:“我们走吧……”一手拉着继志掉头就走,一直走过小桥,才斜瞟了他一眼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这是本地人最大的忌讳,要不是我拉着你,你非挨揍不可!”
石继志剑眉一竖道:“他们幸亏没揍,要不然可是自找倒霉……”莫小晴笑嗔道:
“哟!神气嘛……”二人过了这小桥,眼前即是一个马围子,内中有数百匹各色的杂马,不时扬首嘶鸣,踢打跌扑,十分有趣。
正有几个客人在彼处挑马,选中的马,即由所谓专门驯马的马师以绳索飞掷马颈,百发百中。
莫小晴与石继志二人牵马走到马号处,就有马师上前笑道:“要买马儿是不是?我们这里的马是最有名的,有藏马、川马,还有蒙古马,随你们挑!”
莫小晴笑看石继志道:“你挑一匹吧!”石继志注视众马,只见是高矮肥瘦形形色色,简直分不出好坏来。
正在不知挑哪匹马是好的时候,突然由马围内传来一阵喧哗及马啸之声,只见两个马师滚倒地下,灰头土睑,一面翻身站起,口中尚自怒骂道:“好龟儿子!老子不宰了你就不吃这行饭了!”继志这才看清,原来有一匹骨架并不十分高大的白马,瘦得皮包骨头,全身白毛想是经年未洗,已染成土黄颜色,一双前蹄高举人立,口中厉鸣不已。
马贩子见状,对石继志惊道:“客人可小心一点,这畜生前天赐伤了两个人,想不到今天又让它咬断绳子了!”
莫小晴一见这匹马,不觉一怔,又仔细看了看它那双眼睛,竟是其红似血,心中突然一动,暗忖这莫非竟是“汗血”马么?
那两个马师由地上翻起,各人抖起一条飞索去套那马颈,奈何那马竟是灵异十分,一任那绳圈又快又准,却是套它不着。
这瘦马几次以蹄刨地,其势凌厉已极,莫小晴愈看愈觉这马不是凡品,不由对那马贩子道:“你们套这马作什么?莫非有人要么?”那马贩子叹了口气道:“谁敢要这匹马呀?瘦成这样还这么厉害,连我都偎不上它的边!”石继志道:“既无人要,你们套它作什么?”这马贩子道:“昨天张回子跟我说好了,愿以十两银子把这马买回去,杀了卖肉吃!不想昨天捉了一下午也没捉到它,反而踢伤了两个人,今天看样子也是捉它不到了!”
莫小晴眼珠一转道:“这样好了,三十两银子卖给我,也不要害它一条命了!”这马贩子一听,睁大了眼道:“什么?三十两!”莫小晴道:“怎么!还嫌少么?”马贩子高兴得一拍头道:“哪里!客人你不是开玩笑吧!”石继志见状大不以为然,皱眉对莫小晴道:“有这么多好马你不挑,怎么买这种马?你看它瘦成什么样了,怎么骑?”
莫小晴以目示意,对石继志眨眨眼,继志仍不解其故,心中还是老大不以为然。
那马贩子深恐莫小晴又变卦不买了,高声对内吆喝道:“老三!老九!加点力,有客人出三十两买这匹老白狼,哥子好好捉牢了!”
四周之人闻言一阵哗然,认为这二人真是傻到家了,有三十两银子什么马不好买,买这么一匹又瘦又劣的马。
二位马师一面答应着,一面加紧围捕,奈何累了半天,兀自捉不到,惹火了那二马师,竟然鞭棍齐下,打得那马皮破血流。莫小晴不禁皱眉道:“你们要是把马打伤,我可就不买了!”马贩子闻言高声叫道:“龟儿莫打嘛,还是我自己来吧!”就见他自己拿了一根长竹竿,走到马梢旁,一面回头对继志笑道:“要说别样本事没有,捉马是拿手好戏,你先生看嘛!”那二马师见当家的亲自拿竿,都退出围外,不住擦汗不已。
那白马一声厉啸,又混入马群中去了,只要挨着哪匹马就咬那匹,一时众马窜逃,嘶鸣不已,百头晃动,要想在这数百匹马之中独捉这匹瘦马,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那马贩子把手中长竹抖了抖,继志才看清,原来这竿头竟伸出碗口大的一个白线绳圈,心想,这么小的圈怎么套呀?
正在疑心时,忽听那马师口中叫了声:“着!”一振手腕,这根青竹竟脱手而出,就像一条青蛇似地出了手,不偏不斜,那小绳圈正奔那匹白马马首飞去,忽又见那马贩子一收手,跟着手中连连急震,一阵怒啸之声,那马竟真被套住了!
众人都不由一声欢呼,石继志再一注意,那小绳圈并非是套马颈的,竟是套在那马耳上了,最妙的是那绳圈才一上耳,这马贩子一收手,竟系了个紧,一手持竿,一手紧绳,往回一拉,那马再厉害也得跟着走,这种手法真是妙绝。
西北地方差不多的牧马人,都会这种手法,名叫“马竿子”,如无十年以上的熟练功夫,很难有如此准头。
这马贩把那瘦马愈拉愈近,尽管它一再暴跳怒吼,奈何右耳已被马贩子制着,每一收绳奇痛刺骨,只好乖乖走出来了。
石继志上前几步,那马贩子在后大叫道:“喂!客人小心点,等我们上好鞍子,你再进吧!”按一般规矩,凡是新买之马,需要先由马师在场内跑上几转,把马性控制了,才敢让客人骑出。
这马贩子回头对二马师之一道:“老九!你上去溜溜!”这老九闻言直皱眉,心中真怕透了。两天来这匹马已让他吃够苦头,但老板吩咐又不好不遵,何况四周又有这么多人看着,只好硬着头皮,哭丧着脸,先紧了一下裤带,又去搬了一副破鞍子,慢慢向那匹瘦马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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