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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笑解金刀(4)

说到这里,微微合目,长长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随道:“此番相会,正邪不容,三天以前,老衲与本寺达摩堂众僧,已在佛前许了重愿,为保全本寺一脉香火,实已难容鼠子张狂,不得已只好拿起屠刀,更何况朱施主宗室大业,万民所赖,既是寄住在本寺,更是不能出半点差错,猛师兄,你且收起你的菩萨心肠,我们所要对付的是一群魔鬼,不用非常手法是不行的,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猛大师呵呵一笑,合十接道:“这些话何劳师兄交待?实在说吧,我们来此之前,早已下定决心,誓与鼠子周旋到底,师兄你的临江寺,如今固若金汤,依然存在,可我的栖霞古刹,七百年基业,如今已名存实亡,老衲还有什么好姑息顾忌的?哈哈,好呀,师兄既如此说,咱们就暂且先脱下袈裟,拿起屠刀,大干一场,有何不可?”

休看是得道高深的两个出家人,在谈论及此,同仇敌忾,却也杀气腾腾,较之一般武林江湖人物,更无少让。

这位栖霞古寺的老方丈一口气说到这里,白眉怒张,目射一精一光,分明怒由心起,正如所言,已似收起了菩萨心肠。脱下袈裟,顿为江湖人物。所谓的“替天行道”——便是如此吧!

“哈哈……”忍大师宏声大笑着,执起了猛方丈的双手道:“这就对了,猛师兄,降妖除魔手是不能软的,师兄你的心一硬,我们这边就有救了,阿弥陀佛,请恕我手黑心辣,硬拖你下水,这可也是不得已的啊。”

猛大师被这位素所敬重的师兄弄得啼笑皆非,其实他此来早已下决心,势将与敌人不共两立,这师兄却犹恐他心意不专,一再意气相激,这么看来,眼前“白眉鹰”褚云之死,倒似他有意促成,用心在造成自己一方与对方的誓不两立,却是如此一来,旁生枝节,倒使得自己日后难见故人,假如武当山的褚道人为此发难,自己将何以自处?

忍大师见他面有忧色,不由猜知其心事,微微一笑道:“褚道人那个人我是知道的,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怪罪于你,人是我杀的,要怪怪我,这边事情一了,老衲当亲自上武当山找他请罪,听凭发落,这样该好了吧。”

猛大师慨叹一声,苦笑道:“师兄说哪里话?老衲岂是诿过怕事之人?只是褚道长与我交非泛泛,有些于心不忍而已——也罢,容得此间事了,我二人一并结伴同往,听凭他发落就是。”

“由你,由你。”忍大师双手合十,微微含笑道:“我还要借你帮我一个大忙,猛师兄,你多多偏劳吧。”

猛大师双手合十道:“但请吩咐,无不从命……”

才说到此,即见前廊飞快闪出两个少年和尚,一路纵驰如飞而近,见了两位方丈,立时止步。

“何事惊慌?”忍大师面色一沉道:“是至愚差你们来的?”

二僧合十见礼,一人恭敬道:“正是至愚师父差我们禀知方丈,达摩院吃紧,敌人数百,分乘十艘战船来近,至愚师父惟恐寡不敌众,特来告急请命——”

忍大师嘿嘿一笑,宣了声“无量佛”,目射一精一光道:“我早已料着了,你们先回去,我自会应付。”

二僧应了一声,合十而退。观其进退,轻功甚见根底,可以想知这临江寺正同于栖霞寺一般,寺里和尚多擅武学,大非可欺。

猛大师白眉一扬,嗔道:“贼子可恶,师兄快快定夺,如何自处?”

忍大师笑道:“这就是了,我正要请师兄帮这个忙,敝寺达摩院位在山下,与本寺间隔虽不算远,到底来往有些不便,烦请猛师兄与无叶师父以及贵寺四大弟子去那边坐镇,会合敝寺达摩院的八十余僧众,据险而抗,当可无忧。”

猛方丈哈哈一笑道:“师兄放心,达摩院就交给我了,事情紧急,这就去吧!无叶师弟先一步已经去了,我们这就下山。”手势一挥,随即匆匆率领山明水秀四大弟子离开。公子锦转向忍大师抱拳请命道:“弟子也愿去达摩院效力,请方丈差遣。”

燕子姑娘说:“我也去。”

老和尚摇头笑道:“两位不必急于一时,叶师父那边自有安排,请随老衲先行下山观战如何?”

公子锦看了燕子姑娘一眼,彼此会意,这个和尚佛法通玄,每有奇招,颇令人不可捉摸,眼前既然如此说,应是有他的道理,且放下心来,随他安排就是。

忍大师说完了这句话,即放步前行,二人亦即快步追了上去。

老实说,如果没有老和尚的接引,两个人要想从容来去确实还要费些周章,那是因为山上接二连三地布置了许多厉害阵势,除了叶老居士与忍大师的智巧慧思之外,还有杜先生的玄妙九宫妙法,十分厉害。二人虽然事先早已经由专人指点,却也未敢大意。

眼前老和尚头前带路,行走起来极见轻松。

公子锦、燕子姑娘紧随其后,眼见他一路起落纵跃,身法极快,有似行云流水,一双宽大袍袖左舞右摆,看来极像是大雁的两翼——在这双翅膀的扇拍之下,他整个身躯看来往往是凌空而行,脚尖像着地又似不着,点、挪、腾、飞,沉若山岳,腾似飞云,真正前所未见的大家身手。

公子锦看在眼里,心里顿有所悟,方自识出,对方所施展的正是记忆中,佛门至高无上身手——“阿难大扑腾”身法。

——这身法过于离章、虚幻,是以多年以来、也只所人谈起,人云亦云罢,实在难以想象它是真的,自然也就更加难以想象出有朝一日,自己能够目睹。

妙在老和尚这般施展,当然不是故意存心卖弄,那么他的用心为何?

一念之兴,公子锦顿有所悟。

当下,他立即摒弃一切杂念,专注于当前忍老和尚的“阿难大扑腾”身法——虽然眼下他还不能断定真的是不是这套身法,但是无论如何,这套身法的离奇古怪,实已深深吸引了他。

燕子姑娘在他身边笑赞说:“妙呀,看这个和尚……”忽然发觉到公子锦的专注一致,顿时不再吭声——对方身法奇快无比,有似行云流水,略有疏忽,已倏乎念外,再想抓住,归入思维整理,可就太慢了,可是她依然记得了几式身法。

一番龙腾虎跃,眼下已临山底。

忍大师定住身形,回身哈哈一笑,双手合十向二人道:“二位小友可认得老衲施展的这套身法?献丑,献丑。”

公子锦合十为揖道:“晚辈拜受了,今天总算长了见识,敢请见问,老师父所施展的这套身法,可是传说中佛门无上身法‘阿难大扑腾’?”

燕子姑娘“啊”了一声,脸上神情极是惊喜,似为公子锦一言提醒。

忍大师呵呵笑了一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俱是有福之人,这佛门‘阿难大扑腾’可是甚少在人间出现,若有那智慧之人见了识透,心领神会,那可是福气不小……哈哈,你二位自家审酌吧!”

说完转身大步前行。

二人对看一眼。

燕子姑娘痛惜地道:“糟了,我可真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居然没有认出来是这一套功夫,唉呀……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一声。”

公子锦心里自有盘算,看向燕子姑娘问道:“你比我聪明,应该记住了一些,对吧。”

燕子姑娘点头道:“对呀,不过只是七八个零碎身法,连不上又有什么用?”

公子锦听知大喜道:“这就行了,回头等空下来的时候,我们演习一下就行了,这套功夫难在下盘,我已用心记下了他下盘身法的运用以及几个特殊的转变,并默默算了一下,这‘阿难大扑腾’共是二十八个转变式子,有了下盘的运用,再加上你我记下的零碎身法,也就八九不离十,差不多了。”

燕子姑娘拍手笑道:“妙呀,想不到你是这么一个有心计的人,这大概就是佛门所谓的‘智、慧’吧!我娘就常常说我聪明有余,智慧不足,我还有点纳闷儿,既然聪明怎么又智慧不足呢……今天总算在你身上看出来了一点……”

“你就别夸奖我了,看。”公子锦手指前方道:“老师父在前面等我们呢。”

忍大师果然站在一丛树林旁,身边有几个疾装劲服的和尚,刀光闪烁,如临大敌。

同时,他们也听见嘈杂的人声,传自滨水对岸——不用说,那边已有了情况,或是已经开了打。

围在忍大师身边的是八个和尚,那个随同栖霞寺猛方丈而来的中年健僧“无叶和尚”

也在其中。和尚们俱已脱下了宽大的袈裟,换上了紧身衣靠,各持刀杖。无叶和尚右手持刀,左手是拐——此人在沙门久负盛名,据说身上有真实功夫,新近方自法场脱难,此番上阵,新仇旧恨齐集心头,兵刃在手,看上去杀气腾腾,大非早先的慈悲形象。

公子锦、燕子姑娘来到当前。老和尚似已吩咐完毕,几个和尚匆匆离去。

忍老方丈转向二人嘿嘿笑道:“这叫官逼民反,别以为出家人就可以任人宰割,今天也叫他们见识见识和尚的厉害,二位请随我来。”

三人乃遁身入林。

老和尚依然在前方带路,树林显然也布置有阵势,二人在老方丈带领之下,有似穿花蝴蝶,左右闪跳,翩若游龙,不消片刻,已来临江一面。

这里搭有一道婉蜒长桥,直达江心小岛“达摩院”。目前,敌方十艘铁甲战船,远泊隔江对岸,正面与达摩院所在之“小神州”相峙,尚还不曾波及这里。远远望去敌我双方似已展开拼搏杀戮,刀光剑影,喊杀声时有所闻。

三人一踏上桥,即有一僧跃身而前,向方丈报告道:“那边打起来了,猛方丈正在布置飞石阵,这玩艺儿早先演习过,可厉害啦。”

说话的和尚,不过二旬左右,年轻气盛,似乎并不曾把这一场甚或可能全寺毁亡的杀劫看在眼里。

老方丈鼻子里哼了一声,打量这名弟子道:“你要特别小心,不可大意,注意敌人极可能由水里过来。”

小和尚说:“方丈师父放心,猛老师父早已关照过了,我们这里有四个人,全一精一水功的。”

一面说,小和尚还特地撩开了短衣下襟,里面穿的是水靠。

这小和尚人更机灵,嘻嘻一笑,一双黑油油的大眼睛在公子锦、燕子姑娘身上转动不已——

“二位侠客的大名我久仰得很,回头这边事情完了,我想去拜访公大侠,你得教我一套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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