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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岸上风云起(3)

一辆板车被几名大汉疯狂般的推进了大门。车上已染满了鲜血。血影入躺在血泊中,左手抓着一堆血淋淋的纸张,右手紧一握着一只苍白的断臂。显然是别人被他扭断的手臂,那只断臂的手中还握着一一柄一漆黑的刀。刀长两尺.刃宽三寸,让人一眼即能认出正是秦氏昆仲的“血雨连环刀”。而秦氏兄弟是青衣楼总座的马前卒,更是一江一 南武林众所周知的事。

孙尚香不禁观之变色道:“你……跟他们闹翻了?”

血影人居然睁开了眼,眼中巳失去往日的神采,语声也显得极其虚弱道:“大少小心……他们已经开始向咱们下手了。”

孙尚香故作泰然道:“我知道……你伤得怎么样?”

血影人惨笑道:“血流光了,人也完了……以后再也无法为大少效力了……”

孙尚香一把抓住他的右臂,喊道:“完不了。你撑着点,我这就找人替你治伤。”

血影人气息益发虚弱道:“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秃鹰危险……”

孙尚香急急迫问道:“他在哪里?快说!”

血影人嘴巴虽然张得很大,却再也讲不出话来,同时“当”的一声,断臂和那一柄一“血雨连环刀”已落在车旁、左手上那些沾满血迹的纸也落在地上。

孙尚香抓得他更紧,喊声也更加急切道:“血影人,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可是—

个人血已流尽,还怎么活得下去呢?天色渐暗,血影人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散布在板车上的血迹却变得十分深黯。那几张沾满深黯血迹的纸张也开始在晚风中飘舞。孙尚香的喊声愈来愈小,黄豆大的泪珠已一颜一颗的撒在血影人毫无血色的脸孔上。四周没有一个人吭声,每个人都被笼罩在一片悲愤的气氛中。

孙尚香突然抬起头,指着那些飘舞着的纸张,道:“那是什么?”

乌鸦嘴咳咳道:“启禀大少,那是属下一路上散出去的东西。”

孙尚香随手捞起一张,看了看道:‘你散这些东西干什么?”

乌鸦嘴颞颥着道:“因为道上的人都知道小周怀里有张丢不得的纸条,所以属下不得不随便画几张骗骗他们。”

孙尚香狠狠的把那张纸一甩,怒叱道,“又是你这个王八蛋做的好事,你没骗到别人,却把自己的兄弟骗死了……”

说着,越过板车,对准乌鸦嘴的肚子就是一脚,道:“我踢死你这个害人一精一!让你替血影人偿命!”

乌鸡嘴避也不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接连倒退几步,大喊道:“大少息怒,救人要紧,咱们再不行动,秃鹰也没命了!”

孙尚香道:“救人?他一妈一的到哪里去救?”

乌鸦嘴道:“血影人手上既然抓着这种纸,秃鹰想必也在这条路上,咱们何不沿路去碰碰看?”

孙尚香拎哼一声,道:“好,等这件事办完,我再跟你算帐!”

说完,摸了摸身上.突然回首大喝道:“我的剑呢?”

无心道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拿着那把镶满各色宝石的剑赶了来,远远朝他一抛,道:

“我借给你,你可千万不能给我丢掉!”

孙尚香也颐不得争论那把剑究竟是属于谁的,抄在手中就想走。

石宝山慌忙拦住他,道:“大少一定,你的家小怎么办?”

孙尚香惨然道:“我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还哪里顾得了家小……”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闪过石宝山,头也不回约朝外奔去。

乌鸦嘴呼哨一声,三十几个人分从四面八方拥出,争先恐后的挤出了大门。

石宝山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早了—点。如果再晚个一个时辰,就好办了。”

沈玉一门 道:“废话少说,咱们也别闲着,赶快跟下去瞧瞧,孙尚香这个人绝对不能让他死。”

石宝山为难道:“可是咱们全走了,这一家老小怎么安置?靠他这些保镖护院行吗?”

沈玉一门 道:“有道长坐镇,你还担什么心?”

水仙也紧接道:“是啊!徒弟的家小,做师父的还会不管吗?”

无心道长瞪眼道:“你说什么?”

水仙急忙改口道:“我是说有你老人家在此,就算陈士元亲自赶来,也未必能沾到什么便宜。”

无心道长居然点点头,道:“嗯!那倒是真的。”

沈玉一门 立刻抱拳道:“那么这里就有劳道长了!”

无心道长挥手道:“你们赶紧走吧!尽快把那个小子带回来,我跟他这盘棋还没有下完……”

沈玉一门 沉叹一声,尚未等他说完,便已到了门外。

这时小周忽然追出来喊道,“沈二公子,小的回去怎么一交一 差?你至少也得吩咐一声再走。”

石宝山已将出门,闻声又走回来,道:“你说郭成还在一品居等着你的回话?”

小周道:“小的急的就是这件事。”

石宝山道:“你回去告诉他,就说两个时辰之后,孙大少自会去汤府会见萧楼主。”

小周急道:“但他们要等的是尹舵主的消息啊!”

石宝山道,“尹舵主已死了,你照实告诉他们不就结了。”

小周担心道:“可是……万一他们问起尹舵主是谁杀的,小的怎么回答?”

石宝山瞟了无心道长一眼,伸手将小周一拖,边往外走边道:“这种事你该比我会应付才对,你随便说个大家都惹不起的人,岂不比实话实说要好得多,你说是不是,周老弟……”

两人愈走愈远,声音愈来愈小,说到后来巳小得几乎不可闻。

但无心道长却整个听在耳朵里,一等两人出门,立刻狠狠呸了一口,道:“这算什么?

还没有吃到羊肉,就先惹一身臊。东西没赢到手,就得先替他背黑锅,还要替他保家护小……我莫非是上辈子欠他的?”

话刚说完,远处忽然有个宏亮的声音接道,“道兄言重了,这就叫做能者多劳啊!如非有道兄这等高人替他们撑腰,他们怎敢毫无顾忌的去跟青衣楼那种大帮拼命?”

无心道民神色不动,缓缓的转身一瞧,不禁咧开嘴巴笑了。

原来厅前的石阶上正站着一个人。只见那人又矮又胖,一袭锦缎长杉在昏暗的天色下仍然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看上去比皇帝的龙袍还耀眼,远远一看便不难认出是雄踞太湖的“五湖龙王”驾到。

无心道长似乎有点意外的摇着头道:“好家伙,你怎么有胆子从水里冒出来?”

五湖龙王哈哈一笑,道:“第一、有你道兄在此。我有什么好怕的!第二……为了一个人的安全,我非冒险赶来不可。”

无心道长哈哈大笑道:“其实你那个儿子气候已成,比你的本事还大,你根本就用不着再替他一操一心。

五湖龙王拾级而下,道:“道兄误会了,我这次赶来,并不是为了他。”

无心道长一怔,道:“不是为了他?又是为了哪个?”

五湖龙王没说话,只淡淡的笑了笑。

无心道长恍然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是为了那个还没有出世的孙子才跑来的?”

五湖龙王脚步一顿,愕然道,“什么?你说我那个孩子还没有出世?”

无心道长似乎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急忙大步自他身边溜过,道:“你既然来了,我留在此地已经没用。我正好有事要办,恕我失陪了。”

五湖龙王忙道:“道兄且慢。小弟还有要事想当面请教。”

无心道长头也不回,道:“你不必问我。我也是初来乍到,一切也并不比你清楚。你若想了解详情,何不自己进去看看!”说着,已冲进了厅中,转眼间又抱着三把剑跑出来,看也不看五湖龙王一眼就朝外走。

五湖龙王急急追在后面,道:“道兄何必如此匆忙?多年不见。至少也得闲聊个几句再走啊!”

无心道长边走边摇头道:“不行。我没空跟你闲聊,我还要急着去抢救点东西!”

五湖龙王紧追不舍道:“道兄要去抢救什么?能不能说夹听听?或许小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无心道长道:“不必,我去抢救我的道观,任何人都插不上手。”

五湖龙王怔了怔,道:“道兄也有道观?”

无心道长道:“现在还没有,不过马上就到手了。还有一条船,还有满艘的美酒,丢一了实在可惜,所以你千万不要耽搁我的时间。我非得马上赶去,否则……”他一面说着,一面已将三把剑同时拔一出,边定边选剑,临出大门突然将其中两把甩回,并排插在地上,刚好将五湖龙王的去路阻住。

五湖龙王呆望着那两把晃动着的长剑,过了许久,才突然大喊一声:“来人哪!”

墙边厅角立刻响起一阵懒洋洋的应诺之一声 ,只见一群老态龙钟的人慢条斯理的从四下拥了上来。

五湖龙王陡将双足连环踢出。插在地上的那两把长剑闪电般的飞了出去,同时大声喝道:“跟下去看看,顺便把这两口剑给他送去……万一碰上陈士元的‘胭脂宝刀’,一口剑怎么够用……”

话没说完,已有两入振臂而起,但见两人凌空抄剑,身躯猛地一卷,已并肩跃出高墙,看来年纪虽老,但身手却是利落得惊人。

五湖龙王又招手朝后面一招,道:“莺莺,你过来!”

陡见人影一晃,一名年近半百的妇人已飘落他身旁,弱不禁风的身一子几乎整个贴在他身上,眉梢眼角还带着几分妩媚的膘着他。似乎正在等待着他的吩咐。

五湖龙王急忙往一边闪了闪,咳咳道:“你……到内宅去把我那孙子抱出来给我看看!”

那叫莺莺的老妇吐气如兰道:“如果真如那疯老道所说的还没有生下来呢?怎么办?”

五湖龙王冷哼一声,道:“果真如此,我非把那个兔崽子的皮剥下来不可!”

莺莺开始吃吃的笑了起来,四周的人也个个掩口偷笑不已,好像每个人都开心得不得了……

孙尚香仗剑疾奔一程,忽然收住了脚。穷街僻巷.暮色四合,道路上血痕斑斑,晚风中也充满了血腥气息。街旁有人发出痛苦的呻一吟,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显然已离死不远。孙尚香循声寻去,直发现一个浑身染满血迹的大汉才停了下来。那大汉正蜷缩在墙边.看上去已奄奄一息。

孙尚香缓缓凑了上去,小小心心的蹲在他面前,道:“阁下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那大汉似乎连眼睛都已无力睁开.只仲出颤一抖的手朝一旁指了指。

伸手可及之处,是一条长约丈余的铁索,铁索居中而断,宛如一条被顽童打断的死蛇一般。

孙尚香不禁大吃一惊,道:“你……你是‘铁索勾魂’卓长青?”那大汉惨笑,点头。

孙尚香又朝他胸前一片无药可救的伤口看了一眼,道:“你可有什么后事一交一 待?咱们立场虽然不同,但只要力所能及,孙某还是极愿效劳。”

那大汉正是隶属青衣楼的高手卓长青。这时他忽然吃力的撑起身一子、翕动着干枯的嘴唇,颤声道:“尊驾……莫非是‘五湖龙王’的大……大少爷……”

孙尚香叹了口气,道:“在下正是孙尚香。n

卓长青的嘴唇又在翕动,却再也没有声音,身一体也如力尽般的重又靠回到墙根上。

孙尚香急忙挑剑将他手边的断索拔开,弯下一身去,道:“你有什么话,快说……”

谁知说字刚刚出口,猛觉得手臂一紧,持剑的手腕已被卓长青扣住,而且脚下一浮,整个身一子竟被一个奄奄一息的人给托了起来。

跟在身后不远的乌鸦嘴等人已嘶声大喊道:“大少小心……”

双方距离虽然不远,但至少出还有两三丈,而就在这时,陡闻“噗”地一声,一杆似槍非槍,似棍非棍的“阎王刺”已破墙而出,直刺悬在半空的孙尚香腹部。

孙尚香欲争乏力.乌鸦嘴等人尚在丈外,眼看着那杆锐利无比的“阎王刺”已刺到他身上,却猛觉身旁寒光一闪,一件利器“噗”地穿进了士墙,那杆“阎王刺”的来势也陡然一缓,仅仅从他的小腹上划了过去.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乌鸦嘴等人已一窝蜂似的扑到,一层层的将孙尚香压在下面,其中有几人更是奋不顾身,竟连旁边的那扇墙壁都已冲破。破碎的士墙下躺着一个人,那人心脏已被一一柄一短剑贯穿,那短剑显然正是刚刚自孙尚香身旁闪过的那道寒光。卓长青也在混乱中断了气,他死后眼睛反而睁开来,目光中还浮现着一丝恐惧之色,也不知是由于伤重而亡,还是被孙尚香这批凶神恶鬼般的属下给吓死的。

孙尚香急忙从人堆里蹿了出来,匆匆自一尸一身上拔一出那把短剑。回首张望了一阵,大喊道:“是哪位高手救了在下?”

对面是一扇柴门,柴门里忽然传出个女人的声音,道:“他碰上‘铁索勾魂’卓长青,居然不知提防‘阎王刺’苏庆,这个人也真苯得可以。”

另外也是个女人的声音接道:“可不是嘛!像他这种人,也只能仗着他老子的名头在外边混混,哪里有资格闯荡江湖!”

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乌鸦嘴已忍不住哇哇叫道:“放屁!我们大少的名声是靠剑闯出来的,还有我们这群不要命的兄弟……”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叭”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已掴在他脸上,同时灰影一晃,那人已欺到孙尚香面前,伸手就要抢夺他手中的短剑。

孙尚香自然而然的往一旁一闪,翻腕便将短剑刺了出去,那人身法奇异,动作也快得惊人,不退反进。左手硬把刺来的剑锋摄住,右掌缓缓一吐,软一绵绵的纤掌中竟蕴含一着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道,一逼一得孙尚香不得不松手弃剑,整个身一子也不由自主的斜飞出去。

幸好孙尚香下盘功夫一向不错,凌空一个急转,已将大部分力道解掉.摇摇晃晃的勉强站落在地上。

这时那灰影已回到柴门前,将短剑递给另外一入,冷冷道:“看不出这小于倒还有点功力。”

另外一人淡淡道:“在船上长大的嘛!脚下当然要比一般人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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