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奇峰迭起
上官灵既然想出花样,便立即离开这片鬼气森森、愁云惨惨的“万姓公坟”,但一路上却编了一幅对联,专挑那些众目睽睽易见之处,于半夜挥笔大书,联语是:“铁汁未能封,看我依然居地阙。笔锋何足惧?会君特意上天台!”
这副对联,一般人看在眼中,固然难解其意,但无论传入曾用大量铁汁,浇封“九幽地阙”唯一出入门户“阎王甬道”的“西道”天痴道长,或“南笔”诸葛逸耳内,定会立即赶回天台山吟石嶂弄月坪头,等候应战,自已岂非免得多跑不少冤枉路程,根本不必再去雁荡。
上官灵这种想法,颇为成功,他一路挥笔写去,在距离天台,尚有二三百里之遥的一处古塔塔顶,留题方毕,突似微有所觉,凝神提气,单掌聚力当胸回头一看,身后菩顶角尖以上,飘然立着“西道”天痴道长,与“南笔”诸葛逸等“乾坤双绝”!
诸葛逸见题字之人,竟是上官灵,尔似微出意外,不由长眉微蹙,与天痴道长互看一眼,发话问道:“上官小鬼,你从何处来?编这联语之意,是不是想找我们?难道你也到过‘万姓公坟’发现‘九幽地阙’之中,除了被我们用铁汁所封的‘阎王甬道’以外,尚有其他对外通道么?”
上官灵居然找到这两位名震当今的前辈厅侠,空虚疑惑已久的心情,立时宽慰安定多多,分别礼见以后,便请天痴道长及诸葛逸,到古塔之中坐定,含笑说道:“启禀两位老前辈,灵儿不便知道‘九幽地阙新主人’与‘九毒书生’姬天缺,未曾被铁汁所为封,并还在‘万姓公坟’,看见了‘逍遥老人’钟离老前辈呢!”
天痴道长与诸葛逸,忽昕钟离老人也到中原,不由诧异非常地追问究竟。上官灵遂把先后两到“万姓公坟”的所经所见,一一详向两位前辈奇人倾述,并把“逍遥老人”钟离哲留在鸟巢之中的那封柬帖,呈交“南笔西道”过目!
“南笔”诸葛逸静静听完,并把那柬帖,反复细看之后,脸色异常沉重地,向天痴道长说道:“我们封死‘九幽地阙’门户以后,因尚恐狡免三窟,另有其他出路,曾在‘万姓公坟’之上,坐守三日,始终不见丝毫动静!如今钟离哲却仍说此举未能生效,难道‘九幽地阙新主人’,与‘九毒书生’姬天缺,真个具有通天彻地之能,及鬼神不测之妙么?”
天痴道长也自皱眉说道:“这封柬帖字迹,确是钟离老人所书,他既然如此说法,必有所据!我们不必乱测胡猜,且自到那九华幽谷之中,与钟离老人会晤,彼此详商以后,再作定夺!”
上官灵因心中不解“南笔西道”何以突到“万姓公坟”,并声言为“北剑”复仇之故,遂叩问究竟?“南笔”诸葛逸想因多年未遇劲敌,如今居然碰上这位神出鬼没的“九幽地阙新主人”,豪情激动,神采飞扬地,狂笑几声说道:“这‘九幽地阙新主人’,狡猾如狐,阴毒如鬼,再加上个刁钻狠辣的‘九毒书生’姬天缺,确实值得我们这几个妄窃‘乾坤五绝’名号的酒鬼、酸丁及老杂毛们,费点心机,斗他一斗!”
说完,便将在天台山岭风嶂弄月坪旁,发现“东僧”留字,及“北剑”遗坟以后,与天痴道长双双赴“万姓公坟”之事,对上官灵细说一遍。
原来“西道南笔”两位盖代奇人,既伤心“北剑”蒲琨惨死,“乾坤五绝”折翼,又关怀“东僧”醉头陀安危,更亟思找寻蒲铿,助他报复父仇,并承继“北剑”英石,延续蒲家香火!自然情怀激动,展尽身法,一路飞奔,但赶到“万姓公坟”以后,只见荒冢累累,朽骨离离,哪里看得出所谓“九幽地阙”的门户何在?
诸葛逸蹙眉说道:“醉和尚明明留字有云:‘九幽聚议’,但我们赶到此处,他又形影皆无,‘万姓公坟’在目,‘九幽地阙’何存?难道要叫我们刨翻这一望无际的累累坟头,殃及泉下的无辜枯骨?”
天痴道长微一思索说道:“我仿佛记得听见上官灵说过这‘九幽地阙’要在每夜的三更至五鼓之间,才对外开放,如今方届申初,时光尚早,还是等到夜深再来,或有所见?”
果然等到夜来,“西道南笔”“乾坤双绝”再到“万姓公坟”之际,首先入目的便是一株巨树干上,满涂磷光,磷光中并有:“此树西南三十丈左右,属‘九幽地阙’范围,擅入者死!”等惨绿字迹,不停闪烁明灭!
“乾坤双绝”看清字迹以后,“哼”然一笑,袍袖挥处,双双电疾腾身,三十丈左右距离,在他们那等绝顶身法施展之下,不过三四个起落便到!
他们所去地点,当然仍是那座巍峨高大坟头,但坟前石阶正中,业已添上了那具用真人骸骨,外浇石浆,所铸的石人,“南笔”远远瞥见,便在半空“咦”了一声诧道:“这座高冢两侧,业已塑有翁仲石马,怎的又在阶前添了这具石人,未免太已不伦不类!”
末后一语方出,身形便已落在坟前,天痴道长目光微扫,晒然失笑说道:“诸葛穷酸,岂但这石人的位置,不伦不类,连它手中拿的,也是你我业已在‘罗浮元宵会上’上,自行毁去的‘长尾云拂’,和‘惊神笔’,分明是有武林人物,在向我们故意挑战!”
诸葛逸发话之时,身在六七丈外,加上月被云掩,清光不朗,自然未曾看清石人手中还执有仿造自己与天痴道长,所用成名兵刃!但如今这一瞩目之下,却看出“惊神笔”与“长尾云拂”杆上,并有字迹,遂与天痴道长,向前细看,依稀辨出是是:“明夜先埋西道,后夜再葬南笔!”
“乾坤双绝”,看清以后,不由同自晒然冷笑后,但接着他们冷笑之后,却这座高冢周围的蔓草之间,有片模模糊糊,冷冷漠漠的语声,透地而出说道:“‘乾坤五绝’之中鼎鼎大名的,‘西道南笔’,光降‘万姓公坟’,本当立即接待,但我地阙以内,尚有少许安排未竣,故请明夜再来,且一夜仅能接待一位,明夜‘西道’,后夜‘南笔’!至于地阙入口,请看西南方的两丈以外!”
天痴道长与诸葛逸同时回头,果见西南方两丈来外,另一座高坟坟顶,也自满布磷光,磷光中并有一个两尺方圆,黑黑沉沉地深穴,穴边又复闪烁着“明夜此中埋西道”,七个明灭不定的惨绿字迹!
同样是“乾坤五绝”之中人物,若换了“北剑”蒲琨,或“东僧”醉头陀,极可能当时便由这沉沉深穴以内,进入“九幽地阙”,但“西道南笔”却不然,只是互相含笑对望一眼,袍袖展处,人影双飞,片语不发,从从容容地驰向这片鬼气森森,景物凄迷的“万姓公坟”以外!
“西道南笔”,是何等身法?不消多时便已驰出“万姓公坟”,诸葛逸驻足笑道:“痴道士,你且猜猜看盘踞,‘九幽地阙’的是何人物?他为什么要把你我分开,每夜仅肯接待一个?”
天痴道长摇头答道:“第一个问题我猜不出,但可断定的是,如今这‘九幽地阙’主人,决不是当初与上官灵,及‘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交好的‘幽冥神君’阎元景而已!至于第二个问题,倒颇好猜,对方大概尝过蒲琨老儿滋味,知道‘乾坤五绝’,决非徒盗虚言,两个齐来,定吃不消,才想一夜一个地,对我们单独算计!”
笔者谨按,天痴道长这种猜测,委实丝毫不错,“九幽地阙”之中的各种恶毒设施,大半均被“北剑”蒲琨的绝世神功所毁,如今正由“九幽地阙新主人”及“九毒书生”姬天缺,连夜重新赶建!
诸葛逸点头说道:“我同意你这种看法,但我们是不是依照对方要求,分成明夜后夜的,单独进入‘九幽地阙’?”
天痴道长对于这项问题,避不置答,却反向“南笔”诸葛逸问道:“诸葛穷酸,平心而论,‘北剑’蒲琨的一身功力,比起你来,高低上下如何?”
诸葛逸知道天痴道长问话必有深意,遂应声答道:“蒲琨老儿武功虽已炉火纯青,但性情傲中带躁,故而招术身法各有所长,耐战真力方面,他似应输我半筹!但真如彼此动起手来,不拼到石破天惊,神惊鬼泣,双方真气内力均将耗尽的最后关头,他也不致出现明显败象。”
天痴道长目注诸葛逸,颔首微笑说道:“诸葛穷酸,你这几句批评,到确是知彼知己,发自肺腑的公平论断!”
说话到此,突然话头一变,又向诸葛逸问道:“我们远自天台,赶来‘万姓公坟’,究竟是要与蒲琨老儿报仇?还是与这不知姓名来历,却专与‘乾坤五绝’作对的地阙幽灵,争奇斗胜?”
诸葛逸聪明绝顶,闻言略一思索,便知天痴道长是在取瑟而歌,遂“哦”了一声笑道:“痴道士,你绕着弯子说了半天,原来是认为‘北剑’蒲琨竟遭不幸,则这‘九幽地阙,之中,所埋伏的手段,定然毒辣厉害异常!我们志在为老友复仇,犯不着好胜争奇,自矜意气!好好好,就依你之见,我们明夜便给他出其不意地,唱场热闹好戏,来个‘西道南笔’同荡九幽’……”
天痴道长摇头笑道:“既然志在报仇,并欲令对方意料不到,则何必定须身入九幽?干脆替他把地阙门户封死,并在‘万姓公坟’以上,隐身暗伺数日,他们若有另外通路,必会出来探视,岂不更易收拾?否则便令其名符其实地永葬九幽,长埋地阙多好!”
诸葛逸闻言,拊掌大笑说道:“痴道士这个主意,确实想得高明!这干魑魅魍魉,既然不甘雌伏,出世掀风作浪,我们何必再复留情?彼此客串一回铁匠也好!”
“乾坤双绝”计议既定,便连夜弄来锅炉,及大量铁块,溶成铁汁,把那“九幽地阙”的唯一出口门户,灌浇封死!并在“万姓公坟”以上,隐身暗伺三日,始终不见有丝毫动静,才自双双飘然离去!
诸葛逸把“万姓公坟”这段经过讲完,上官灵才知道事事阴错阳差,空使“闪电神乞”诸明,万水千山地跋涉长途,跑了一趟往返数万里的冤枉大路!
三人对坐古塔顶层,心头各自思绪如潮,“南笔西道”是既悼惜“北剑”蒲琨遇难,又关怀“东僧”醉头陀安危,及蒲琨之子蒲铿,音讯何在?上官灵则除了这几桩心事,与“乾坤双绝”相同以外,并添了孟浮云那风神绝代的绰约娇姿,深深镌在脑海心房之中,不过因大事当前,尚未便向诸葛逸及天痴道长求教而已!
但想来想去,这些纷纭复杂之事,以及那“九幽地阙新主人”究竟是谁?如今又在何处等问题,竟逐渐归并到“逍遥老人”钟离哲身上,因为钟离老人留给上官灵的那张柬帖中所书,仿佛这位有鬼神不测之妙,通天彻地之能的绝代奇人,对于“南笔西道”及上官灵等一再参详不透的种种难题,均有深切了解!
谁也不愿意长被谜般情事烦扰,何况天痴道长与诸葛逸又曾在雁荡大龙湫,接获“笑面阎婆”孟三娘,邀约“乾坤五绝”,重开“罗浮元宵大会”的翠鸟传书,更欲找寻钟离老人,商议一切,遂立即离开古塔,同往上官灵昔年服食“三目蟾蜍”丹元,巧遇钟离老人的九华幽谷赶去!
自浙江天台,欲往安徽九华,路途并不太近,但“西道南笔”“乾坤双绝”及上官灵,全是一身傲视当世的绝顶轻功,兼程急赶,昼夜飞驰,也就未消多日,便到了九华山境。
既称幽谷,定在深山,上官灵一面随同天痴道长、诸葛逸,攀崖越涧,度壑登峰,一面回忆前尘,思想起那位为了自己与“鸠杖神翁”谈白水拼斗受伤,并巧遇山崩致死的“百草老人”凌慕农来,暗想这次旧地重游,定要到这位对自己颇好的老人家坟前,恭恭敬敬地拜上三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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