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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云雾锁深山 猿迓佳客蟒藏珍(3)

转瞬之间,悟元大师在黄山逗留,已有一月以上。这日,黄山后海西海门一带,有人被一条追风乌梢毒蟒咬伤,奇毒难医,奄奄待毙。因闻悟元大师灵迹,家属等赶来求治。悟元大师应邀前往,不但手到病除,治好毒伤,并还乘兴将那条毒蟒搜杀,以杜后患。山民等自是千恩万谢,因悟元大师不忌劳酒,纷纷搬出自酿山泉、熏腊野味等物,争相款待。

悟元大师难却众情,尽醉方归,回到莲花峰时,已是薄暮。才到所居山民家门口,不觉一怔,脸上勃然变色。原来房内灯光明亮,悄无人声,一片死寂,与平日山民夫妇饭后抚女谈笑之欢乐情景,迥然不同。再看屋门上角,却钉着一面大约三寸方圆的奇形铁牌,牌上浮雕着四个恶鬼头,神态狞恶,栩栩如生。悟元大师一见此物,心头不觉暗暗叫苦。认识这正是“武林十三奇”中,崂山四恶的“追魂铁令”。

这崂山四恶,不论对任何人,只一下手,从来斩绝根芽,绝不留一活口。在“武林十三奇”的八邪之中,除黑天狐外,连苗岭阴魔与蟠冢双凶,若专论心狠手辣,均尚比不上这崂山上的四个恶魔。但悟元大师自忖与崂山四恶素无过节,不知何故这“追魂铁令”竟会在此出现,只怕这山民一家,性命业已难保。

崂山四恶,盛名慑人,悟元大师哪敢轻率进屋,翻手先拔下背后的短柄方便铲,护住当胸,左手也掏了一朵九毒金莲,慢慢走到门口。细听屋内仍无响动,心知不妙,轻轻一足踢开房门,一看屋内情景,不由“嗨”的一声,钢牙紧挫,两行慈悲清泪,洒湿僧衣,口中不住低念:“阿弥陀佛!”

原来那山民一家俱遭惨死,男的身首异处,女的倒卧男的身侧肚破肠流,连那未满三月的女婴,也未幸免,天灵击得粉碎。凄惨之态,简直不堪人目。

悟元大师强忍心酸,走进室内。只见板壁之上,用人血写着几行殷红字迹:“天材地宝,惟有德者方足居之!颟顸小僧,何能占有?一月之内,余亲到秦岭,索取碧玉灵蜍。悟元贼秃,速回待命。如稍有违抗,这蕞尔山民一家,即为天蒙三僧前车之鉴!”末尾仍然画着四个鬼头,鲜血淋漓,狰狞姿态,望而生怖。

悟元大师目眦皆裂,恨声自语道:“山民夫妇,耕樵自适,乐天知命,与人无忤,与世无争,何以连初生婴儿均遭此惨劫。崂山四恶狠毒凶行,令人发指。我悟元宁教形消神灾,骨化飞灰,也绝不让恶贼们称心如愿,并誓为无辜死者雪此沉冤!”

因知这崂山四恶,言出必行,从无更改,必须立时赶回秦岭天蒙寺中,与师兄、师弟共商应对之策。遂将山民一家妥善掩埋,并不愿壁间血字惊扰俗人耳目。反正这家山民又无亲故,干脆借助祝融,荡涤血腥,使这三间板屋化为一片干净焦土后,离却黄山,赶回秦岭。

悟元大师归心似箭,星夜疾驰。这日已到河南孟津,眼望黄河滔滔巨浪,猛然想起,自己师兄弟三人生平至交好友,武林十三奇“诸葛、阴魔、医丐酒、双凶、四恶、黑天狐”中的丐侠,“独臂穷神”柳悟非,平日虽然萍踪无定,但对岸中条山所居的一位隐侠,无名樵子家中,与自己的天蒙寺,却是他经常来往之地。像崂山四恶这种对头,除非约请这等盖世奇侠,寻常之辈根本无能相助。中条山就在对岸,略为绕路,何不就便一访,如能巧遇,岂不大佳。主意打定,遂自孟津渡河,由豫入晋。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中似早有定数。悟元大师赶到中条山无名樵子所居之处,但见白云在户,泻雾出楹,了无人迹。只得怅然留书,说明此事始末,请独臂穷神柳悟非见字之后,即到秦岭一行。

风陵渡,扼山西、河南、陕西三省交会要冲,又是黄河渡口,形势极为险要,为自古兵家必争之地。悟元大师到得渡口,已近黄昏。渡船刚刚开走,往返需时,悟元大师独立斜阳,遥眺长河千里,黄流浩浩,浮动起万片金鳞,气势极为雄壮。方在出神,下游突然摇来一只小船,一个头戴箬笠,颔下银须飘拂的老年船夫,坐在船尾,双手荡桨,顺风逆流而渡,速度竟是快极,六七丈的距离不多时便到面前。老船夫双桨一收,自船中抄起一枝竹篙,插入水底泥中,将船定住,笑向悟元大师说道:“渡船刚走,要等对岸客满,才回来再渡。大师父像有急事渡河,我这小船送你过去如何?”

悟元大师一路之上,时时刻刻,对任何人事均怀戒备。见这老船夫一篙中流,将这只小船硬给定住。黄河到此,虽已平广,但水流依然甚急,浪花自船头冲来,飞珠溅雪,看上去力量颇大,但小船却连动都不动。就这一点看来,老船夫臂力已足惊人。但悟元大师心急赶路,自忖水性武功,对付这老船夫总有余裕,一人一船,就算他不怀好意,也无足惧。遂随口应好,也不隐讳,身形微动,轻飘向船中。老船夫竹篙一拨一点,船便荡开,然后弃篙用桨,横流而渡。

悟元大师卓立船头,独立苍茫,心生感慨,突听那老船夫在身后朗声吟道:“破衲芒鞋遍九州,了无烦恼了无忧;奇珍引得无常到,一过潼关万事休!”

悟元大师听他分明说的就是自己,不由心头火发。霍地回身,向那老船夫冷笑一声,说道:“出家人放下万缘,生死寂灭,何足萦怀。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武林至宝碧玉灵蜍,确然为我巧得。倘侠义中人对此物有所需用,悟元双手奉赠,绝无吝词。但如崂山四恶这等穷凶极恶之辈,妄图此宝,除非把悟元化骨扬灰,否则休想。

老船家上姓高名,如想超度出家人,何必过得潼关,就把我葬身在这滚滚黄流之中,不也一样么?”

老船夫闻言哈哈笑道:“秦岭天蒙寺三位大师,亦僧亦侠,誉满关中,是我老头子平生所钦佩的人物。再说碧玉灵蜍,虽然旷世难逢,论理应为历险之人所得;恃强攘夺,岂是有人性者所为?我老头子以水为家,终日漂泊,沧海桑田,已然看惯,争名夺利之心,与日俱淡。再说我这几手强身健体的肤浅功夫,哪里惹得起大师们的内家绝艺?所以我阮世涛纵然起下了豺狼之心,亦无此虎豹之胆。大师不要误会才好。”说罢,把所戴箬笠,往后一掀,露出满头萧然白发,两目神光湛湛,注定悟元,面含微笑。

悟元大师忙道:“水上仙翁阮大侠,名震遐迩,请恕悟元眼拙。但不知阮大侠怎知悟元今日过此,特加接引,并示玄机,可能见告么?”

阮世涛一声长叹道:“鬼蜮几时尽,江湖魑魅多!大师远在黄山,斩蟒得宝,老夫本来无从知晓。日前偶遇衡山涵青阁主人“不老神仙”诸一涵门下弟子温润郎君尹一清,他不知从何处得来秘讯,大师在黄山发慈悲之愿,用失踪二三十年的武林至宝碧玉灵蜍,为人治病。消息外传,引起众邪攘夺之念。因潼关是大师归途必经之路,故计划在华山一带邀劫。

尹一清探悉不但崂山四恶参与其事,连蟠冢双凶,甚至苗岭阴魔均想下手。他一人势孤,须赶回衡山,向他恩师请命,特地嘱咐老夫,在这晋豫陕边界,注意大师行踪。一经发现,便相劝大师在此稍待,等他请示之后,诸大侠必有安排。再不然回头绕道西坪,由龙驹寨进陕,也可度过此厄。老夫得讯,乃分派山妻小女,在晋豫等人陕要地相候大师。今日果然见着,详情如此,不知大师何去何从呢?”

悟元大师一听除崂山四恶之外,连蟠冢双凶及苗岭阴魔,也均觊觎这碧玉灵蜍。这些魔头一个胜似一个,全是“武林十三奇”四正八邪之中佼佼人物,慢说自己师兄弟三人,就连那半正不邪的独臂穷神柳悟非赶来算上,仍非敌手。不由紧锁双眉,向水上仙翁阮世涛,把黄山得宝、四恶留书之事,详细述明,苦笑一声说道:“阮大侠与温润郎君好意,悟元感激不尽。但崂山四恶一月约期,转瞬即届,不见悟元归来,必去天蒙寺内寻事。我师兄师弟毫不知情,何从抵御,故必须即行赶回。悟元中年学佛,自信尚能明心见性。无端招惹邪魔,想是前生宿孽,避亦无用,只好仍照原计前行,吉凶祸福,均非所计的了。”

阮世涛见悟元大师满面晦色,明知去必无幸。但人家师兄师弟情深,重人轻己,大义凛然,也不好深劝,只得含笑说道:“船到中流,回头不晚,大师可肯三思?”

悟元大师低眉合掌,笑道:“九界无边,众生难度!悟元愿舍色身血肉,警觉痴迷!阮大侠你一叶慈航,渡我于惊涛骇浪之中,数语微言,醒我于浑噩无知之境!深情美意,悟元受惠已多,永当铭谢!”

阮世涛见事已无可转回,微微一叹,手下双桨用力,不多时已到对岸,用篙将船靠拢,悟元大师纵身下船。阮世涛黯然说道:“老夫微末技能,歉难为助。更何况有妻有女,也实在惹不起这些万恶魔头。一过潼关,务祈在意。但愿佛佑大师,前途珍重,恕我不远送了。”

悟元大师与水上仙翁阮世涛分别以后,不知怎的,灵台方寸之间,顿觉空明,当前险阻重地,竟毫未萦怀在念。此时暮烟四起,天已渐黑,遂施展轻功,直奔潼关。

哪知悟元大师过得潼关约有五六里路,把一段险峭山道走完,眼前已略见乎坦,依然毫无动静。当空素月,清影流辉,暑夜凉风,吹得灌木长林,簌簌作响。偶尔几声夜枭悲啼,山鸟四飞,衬得四周夜色,越发幽寂,心目中的强仇大敌,却是一人未见。

悟元大师心知只要过得华阴,便是官塘大道,纵然再有埋伏,已易闯过,生死存亡,就在目前这段短短途程之内。根据平时经验,敌方越是沉静,越是难斗,教你根本就判断不出在何时何地发难。所以足下虽然加急前行,却丝毫未敢懈怠,对四外一石一木,均留意审视,以防不测。

转眼之间,离西岳已经不远。转过一座山角,前路忽断,须从排云群峰之中,穿越而过。悟元大师脚下稍慢,略一端详,方待扑奔西南;猛然前侧崖壁的几株古树之上,有五个人影向山道跃下。

悟元大师一看,来者系豫东五虎,每人手持钢刀,凶神恶煞般扑面进招。悟元正准备拔铲迎去,忽见数枚飞针射下,豫东五虎均被刺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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