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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28——30节(2)

但似乎没有这样一个人,事实上,那天上午,所有与她见过面、打过交道的人,几乎无一不是有恩情于她的,她(他)们把她当大首长一样,客气地对待她,殷勤地关照她,小心翼翼地做手术,出事后又及时抢救她,至于抢救技术上的遗憾,那是怪不得人的。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怪罪的人,只能是院方领导,可以怪罪他们没有及时把坐便器修理好。

想一想,黄依依为什么会昏迷在厕所里?因为她以前就有容易昏迷的毛病,加上刚做了手术,身一体很虚弱,蹲着上厕所对她是种考验,站起来时一下天昏地暗,人就摔倒了。

就是这样的,错不了。

黄依依的死,无疑给我们的破译事业带来了难以想见的困难和压力。

人们都叫她是个有问题的天使,但是说真的,在破译密码的事情上,她是没有一点问题的,是真正的天使,是洞悉密码秘密的天使。

在我看来,把701历史上的所有破译员都捆绑在一起,都抵不过她一个黄依依。

我是说能力,破译密码的能力和才情,至于贡献,后来还是有超过她的,像陈二湖,她毕竟从事破译的时间太短,还不到一年。

不过,换个角度讲,她的贡献也是最大的,因为由于她的出现,她神奇的表现,她留下的闪光的足印,让701后来的破译者都不敢称雄,,不敢怠慢,只有咬紧牙关地去搏杀。

她有如一束神秘的剧烈的强光,闪了一下消失了,却永久留在了后人的脑海里、言谈中、记忆里,生生不息,广为流传,成了一枝参天的标杆,激励着后人往更高更远的黑暗深处发奋奔去。

第30节:黑暗中挣扎

破译密码啊,就是在黑暗中挣扎啊,就是在死人身上听心跳声啊。

21人死了不能复活。

但黄依依的死让张国庆和他前妻的婚姻复活了。

说到这里,我心里的仇恨也复活了。

我不想多谈这两个人,尤其是张国庆老婆——这个泼妇!这个天杀的!这个我要把她撕成碎片的混账东西!告诉你吧,就是她,把黄依依害死的!关于她,我真的不想多说一个字,只想把事实告诉你。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当时没人想到黄依依的死会有凶手,人们都以为这是起事故,所以没开展任何调查工作。

于是,这个混账轻松地逃脱了罪名,并幸福地过上了破镜重圆的好日子。

就这样,过去了一年,又过去了一年,到第三年的春天时候,不知怎么的,家属区里突然冒出一种骇人听闻的说法,讲黄依依是被张国庆老婆弄死的,有说是她利用职务之便,偷偷地给黄依依打了一支毒针,有说是她躲在厕所用纱布把黄依依活活闷死的,也有说是用木棍打死的。

总之,说法很多,行凶的方式五花八门,稀奇古怪,听起来有点混乱和可笑。

我听到这些后,基本上断定这纯属乱说而已,因为黄依依和张国庆老婆的特殊关系是谁都知道的,她恨黄依依也是谁都想得到的,这些说法只不过是有人基于这种事实,想当然地编造出来的。

但是,有一天下午,张国庆在楼道里碰到我,神色慌张的样子,像见了鬼,一下似乎提醒我什么似的。

回头,我喊办公室主任把张国庆叫来,叫来干什么,我心里其实没个准儿。

哪想到,张国庆一进我办公室,就吓得哭哭啼啼起来,一边可怜兮兮地哭诉道:"局长,把她抓起来吧,是她把黄依依害死的……"后来,我们审问那狗日的女人,才知道,那天黄依依进厕所时,她正蹲在里面,听有人进来她还主动招呼了一声,外面也客气地回应了一声。

两人虽然见过面,认识,但声音是不熟悉的,尤其就这么随便招呼一下,更不可能辨识对方。

可以想,如果黄依依当时听出是她,一定会拔腿就走。

走掉了,就躲过了劫难。

但这只是假设,事实是黄依依没走,于是,两人狭路相逢。

听她狗日的自己说,当时她一见到黄依依,心里头就冒出鬼火,嘴上就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

黄依依没有骂她,只是叫她嘴巴放干净点,说着就往厕所里钻,显然是不想跟她过招。

但她没有就此罢休,还是站在门口,用身一体把门挡住,继续说一些难听话。

两个人,客观地说,黄依依是肇事者,对方是受害者,心里窝着火,见面骂几句可以理解的。

所以,黄依依还是比较克制,不回嘴,只是做出侧目不屑的神情,后来甚至闭了眼,任凭她胡说,只当没听见。

骂她不听,骂着也没趣,所以她准备走。

听狗日的自己说,她在决定走时,看黄依依紧闭双眼的样子,心里很想甩她两个巴掌,但还是不敢,怕激化事态。

她本想就这样走掉的,但一抽一身时,弹簧门推她的力度让她想到,可以借门自动弹回去的力量打她一下,来解解心头之恨。

于是,她特意把门拉开到底,让弹簧的回力处于最大,然后她突然把手一松,门跟着就劲头十足地弹回去。

当时黄依依是闭着眼的,哪知道躲闪,一下被撞个正着。

狗日的听黄依依被撞翻身,感觉是占了便宜,得意地走了,哪知道黄依依已经被她推落生死崖,生命正在飞速地往尽头冲去。

同时,她自己也跌落了悬崖,只是在坠落的过程中,侥幸地被一棵树勾住,得以苟活了三个年头。

为此,她又付出了死不瞑目的代价:孩子他爹张国庆坐了牢,幼小孩子从此变得无爹无一娘一,无依无靠。

无疑,如果她不苟活这三年,张国庆肯定是不会被牵连进去的,那样她孩子起码还有个爹。

但这仅是假设而已,事实是她苟活了三年,待事发后,张国庆的形象已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虽可以排除他元凶的嫌疑,却不能排除他包一皮庇凶手的嫌疑。

这足以叫他去尝尝铁窗的滋味。

张国庆是个可怜的人。

客观地说,他老婆也是个可怜虫。

只是我无法可怜她,她毁掉了黄依依,差点也毁掉了我的前程。

好在后来陈二湖一下顶上来,把黄依依未竟的事更好地完成了,从而替一我化险为夷,我也只是有惊无险。

说来也奇怪,以前老陈在破译上并不拔尖,但自黄依依死后,他像得了死者的仙气,一下变得出类拔萃,频频干出惊人之举。

老陈还健在吗?他的身一子骨可没我硬……老陈已不健在,他是1997年春天去世的,至今已告别我们7个年头。

一般的人,在去世这么多年后,肯定已经有缘登上701近年来一年一度的解密名单。

但老陈不是一般人,他是破译局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里到外的见证人,曾先后在几个处当过处长,有的处还几上几下,破译局的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真真假假的内情和机密,都在他漫长而丰富的经历中、史料里。

可以不夸张地说,他的解密,意味着大半破译局的秘密将被掏空。

也许,正因如此,解密名单公布了一次又一次,他都"名落孙山"。

因为没有解密,我有关他的"明访暗察"工作,只能陷入僵局。

僵局却在701去年的解密日——2002年10月25日,不期而破。

这一天,我有幸见证了解密日这个奇特的日子的"样子":从上午8点半钟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来到701档案室窗台前,向值班同志出示一份通知单,然后领了东西就走,整个感觉似乎跟到邮局提取包一皮裹没什么不同,稍有不同的无非就是在这里的交接过程中,双方的态度要亲善、友好一些,但也仅此而已。

在零星的来人中,我注意到一个拄拐杖的人。

他显得很年轻,四十来岁,按说正当是干事业的大好年纪。

但是两年前,他不幸患上了严重的眼疾,一夜间世界在他眼前变成漆黑一片,如今虽经多方治疗,依然是白茫茫一片,走路还需要拐杖帮助,更别说什么工作。

他就这样离开了——白茫茫地离开——701。

说是离开,其实离开的还没留下的多,比如他的青春、才干、友情、恩一爱一等,还有他在此12年间所有的收发信件、日记、资料什么的,都留在了这里面。

有的是永远留下了,有的也许是暂时的,比如那些信件日记资料什么的,今天他就可以如数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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