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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0——42节(2)

换言之,搞破译的人都是人类在数理方面的拔尖人才,那些著名的数理院校,,每年到了夏天都会迎来个别神秘的人,他们似乎有至高无上的特权,一来就要走了成堆的学生档案,然后就在里面翻来覆去地找,最后总是把那一两个最优秀的学生神秘地带走了。

40年前,S大学数学系就这样被带走了一个人,他就是你父亲。

30年后,你父亲母校又这样被带走了一个人,那就是我。

没有人知道我们是去干什么了,包一皮括我们自己,也是几个月之后才明白自己是来干什么了:搞破译!如果一个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坦率说,我不会选择干破译的,因为这是一门孤独的科学,一陰一暗的科学,充满了对人一性一的扭曲和扼杀。

我清楚记得,那天晚上,当我被"上面的人"从S大学带走后,先是坐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然后在一天夜里,火车在一个莫名的站台上停下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几乎就在荒郊野地里。

接着,我们上了一辆无牌照的吉普车,上车后带我的人十分关心地请我喝了一杯水。

鬼知道这水里放了什么蒙人的东西,反正喝过水后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等醒来时我已在一个冷冷清清的营院里:这就是培训破译员的秘密基地。

和我一道受训的共有五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女的。

我们先是接受了一个月的强化"忘记"训练——目的就是要你忘记过去,然后是一个月的保密教育,再是三个月的业务培训。

就这样神神秘秘、紧紧张张地过了半年后,我们又被蒙上眼睛离开了那里。

我现在也不知那是在哪里,东西南北都不知道,只知是在某个森林里。

原始森林。

在最后三个月的业务培训期间,经常有一些破译专家来给我们授课,主要讲解一些破译方面的常识和经验教训。

有一天,基地负责的同志告诉我们说,今天要来给我们授课的是一位顶尖级的破译高手,系统内都称他是天才破译家,但一性一情有些怪异,要我们好好听课,不要让他见了怪发脾气。

第42节:深悉密码

这人来了以后,果然让我们觉得怪怪的,说是来授课传经的,但进教室后看也没看我们,长时间坐在讲台上,旁若无人地一抽一着烟,一言不发。

我们屏声静气地望着他,时间一秒秒过去,烟雾缭绕了又缭绕,足足10分钟就这样过去了。

我们开始有些坐不住,同学中有人忍不住地干咳了两声,似乎是把他惊醒了,他抬头看看我们,站起来,绕我们走了一圈,然后又回到讲台上,顺手抓起一支粉笔,问我们这是什么。

一个人一个人地问,得到的回答都一样:这是粉笔。

然后,他把粉笔握在手心里,像开始背诵似的,对我们这样说:"如果这确实是一支粉笔,就说明你们不是搞破译的,反之它就不该是粉笔。

很多年前,我就坐在你们现在的位置上,聆听一位前辈破译大师的教诲,他是这样对我说的:'在密码世界里,没有肉一眼看得到的东西,眼睛看到是什么,结果往往肯定不是什么,(用手指点着)你肯定不是你,我肯定不是我,桌子肯定不是桌子,黑板肯定不是黑板,今天肯定不是今天,一陽一光肯定不是一陽一光。

'世上的东西就是这样,最复杂的往往就是最简单的。

我觉得我要说的也就是这些,今天的课到此结束。

"说完,他径自出了教室,弄得我们很是不知所措。

然而,正是这种"怪"让我们无法忘记这堂课,忘不了他的每一个举动,他留下的每一句话。

在后来的日子里,在我真正接触了密码后,我发现——越来越发现,他这堂课其实把密码和破译者的真实都一语道完、说尽了。

有人说,破译密码是一门孤独而又一陰一暗的行当,除了必要的知识、经验和天才外,似乎更需要远在星辰之外的运气。

运气这东西是争不得求不来的,只能听天由命,所以你必须学会忍气吞声,学会耐心等待,等得心急火燎还要等,等得海枯石烂还要等。

这些道理怎么说都比不得他一个不说、一个莫名的沉默更叫人刻骨铭心,而他说的又是那么简单又透彻,把最深奥的东西以一语道破,把举目不见的东西变成了眼前之物,叫你看得见、摸得着。

这是一个深悉密码奥秘的人。

这个人就是你父亲!半个月后,我被分到701破译局,跟随你父亲开始了我漫长的破译生涯。

我说过,如果叫我选择,我不会选择这个职业的,但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能认你父亲为师,与他朝夕相处,又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

说真的,在破译界,我还从没见过像你父亲这样对密码有着超常敏一感的人,他和密码似乎有种灵一性一的联系,就像儿子跟母亲一样,很多东西是自然相通、血气相连的。

这是他接近密码的一个了不起。

他还有个了不起,就是他具有一般人罕见的坚韧品质,越是绝望的事,总是越叫他不屈不挠。

他的智慧和野一性一是同等的,匹配的,都在常人两倍以上。

审视他壮阔又静谧的心灵,你既会受到鼓舞,又会感到虚弱无力。

记得我刚入红墙第一天,我被临时安排在你父亲房间休息,看见四面墙上都打满了黑色的××,排列得跟诗句一样有讲究,是这样:××××××××××××××××××××××××××××××××××××××××××××××××××××从墨迹的鲜亮看似乎是才描摹过的。

我问这是什么,你父亲说是密码,是有关破译密码的密码,并让我试着破解。

他看我一时无语,又给我提醒,说上面的话我是听他说过的。

这样,我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因为他在课堂上说的就是那么几句话,我只要简单地对应一下,就知道是属于哪几句。

就是这几句:你肯定不是你我肯定不是我桌子肯定不是桌子黑板肯定不是黑板今天肯定不是今天一陽一光肯定不是一陽一光这几句话自他在课堂上说过后,我们几个学员平时就经常当口头禅来念,想不到你父亲居然就跟它们默默地生活在一起。

后来我知道,你父亲每天晚上睡觉前和早上起来,都要做祷告似的把这些话念上几遍。

有时候闲来无事,他就重新描涂一遍,所以它的色泽总是新鲜的。

受你父亲的启示,我也照样做了,在房间四处这样写了,每天睡觉、起床都反复念叨几遍,久而久之,我知道,这对一个搞破译的人来说是多么重要。

有人问,谁最适合去干制造密码的事?回答是疯子。

你可以设想一下,如果谁能照着疯子的思路——就是无思路——设计一部密码,那么这密码无疑是无人可破的。

现在的密码为什么说可以破译,原因就在于造密者不是真正的疯子,是装的疯子,所以做不到彻底的无理一性一。

只要有理一性一的东西存在,它就有规律可循,有门道可找,有机关可以打开。

那么谁又最适合干破译?自然又是疯子,因为破译总是相对于造密来说的。

其实,说到底,研制或者破译密码的事业就是一项接近疯子的事业,你愈接近疯子,就愈远离常人心理,造出的东西常人就越是难以捉摸、破解。

破译同样如此,越是接近疯子,就越是接近造密者的心理,越是可能破解破译。

所以,越是常态的人,往往越难以破译密码,因为他们容易受密码表面的东西迷惑。

密码的真实都藏在表面之下,在表面的十万八千里之深,十万八千里之远。

你摆脱不了表面,思路就不容易打得开,而这对解密是至关紧要的。

打个比方说,像下面这两句话:你肯定不是你我肯定不是我现在我们不妨将它假设为两种密面。

第一种是——××××××××××××第二种是——天上有一颗星地上有一个人或者任意其他字面。

试想一下,哪一种更好猜?自然是前一种,它好就好在表面空白一片,想像空间不受约束。

而后一种,虽然你明知表面的意思是蒙人的,但你在扯揭幌子的过程中想像力或多或少、或这或那,总要受它已有的字面意向干扰和限制。

而你父亲所做的努力,目的就是想达到前一种境界,做到面对五花八门的字面表意,能有意无意地摆脱它、甩掉它。

这种无意识的程度越深,想像空间就越是能够自由拓宽,反之就要受限制。

事实上,破译家优秀与否,首先是从这个无意和有意之间拉开距离的。

诚然,要一个"有意"的正常人彻底做到"无意"是不可能的,可能的只是尽量接近它。

而尽量接近又不是可以无穷尽的,因为接近到一定程度,你的"有意之弦"如游丝一般纤弱,随时都可能断裂,断裂了人也就完了,成了疯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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