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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花卷庄风波

1

温泉旅馆花卷庄面临丰泽川。

丰泽川的急流在花卷庄眼下流过。流水清澄,水量丰富。

冬日的气氛已经很浓了。流水声在夏天听上去似乎有些倦怠,可如今听去却犹如长剑相击,清越而寒气一逼一人。

旅馆二楼有个大宴会厅。

宴会厅的入口处挂着一幅很大的布幕:

流一浪一犬格罗大欢迎会

同样的幕布旅馆大门口也有一幅。

花卷庄从中午起就为宴会忙开了,说什么这也是一场遍邀全艺人共游的盛会,与会者超过四十名,至于被邀的宾客则更是五花八门,各色人物都有。从镇议会议员到镇上的有识之士、新闻记者他都请到了,甚至连花卷市的知名人士也都发了请贴。被邀者几乎如数答复将应邀出席,别人发出的邀请或许会有各式各样的忌讳,可加田吉之进的招待会尽可放心大胆地参加,决不用避人耳目。

加田是个奇行怪癖的大名人,在花卷市早已享有盛名。而且他在金钱问题上洁白无瑕,公私之间连一元钱的混同都没有过。

加田有山林。他自己说为筹集这个盛会所需的巨资,他变卖了一部分山林。因为有的人盛宴请客往往是因为贪一污或其它诸如此类的事有求于人。既然如此,那就不妨来个一醉方休,大大地热闹一番吧!与会者谁都这么想,人人喜形于色。

宴会五点半开始,五点钟客人就差不多到齐了。人们知道会前要举行一个向格罗赠呈感谢状的仪式。这份感谢状还附带现金一百万元。感谢状和现金赠呈完以后交旅馆放进保险箱等格罗的主人来拿。

加田说,他为救了他女儿一命的格罗举行盛大宴会,赠呈感谢状和一百万元现金根本不是什么奇行,花数百万元挽回女儿一命这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听他这么一说倒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相比之下加田的神经似乎倒还比常人更正常一些。

五点正,加田陪着女儿克子和格罗步入会场。

格罗的坐一位设在上首,椅子上铺着厚厚的垫子。格罗被克子牵到桌子前,在坐垫上坐了下来。它的两旁是克子和她的父亲。

最初发现格罗并救助它的人叫铃木康雄,此刻也坐在克子旁边。

格罗坐下以后看了看眼前的人们,它当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但格罗一点也不慌乱。它凭直感知道这些人根本没有加害于它的意思。只要知道这一点,其余就什么都甭管了。至于来了那么多人它毫无兴趣。狗和人之间毕竟还是有所区别的。

经过两天的休息,疲劳已基本消除,吃的也尽是些营养丰富的东西,兽医还给它治了伤。

加田站起来致辞了。

加田的致辞简洁而深得要领,只是讲到格罗的时候语气顿时变得热切异常了。

“……在北海道中标津从棕熊嘴下救出主人,而后又不幸与主人失散的格罗,一路朝着故乡南下而来。它热切地想念它的故乡,想念它的主人!奄奄一息的格罗得救于一个流一浪一者,而后它又从棕熊掌下救了那个流一浪一者。为了行将饿毙的旅伴,它拼死斗海狗,还从暴徒手中救出两名女大学生。就这样,格罗吃尽了千辛万苦到达了函馆。在函馆格罗唯一的亲友、那个流一浪一者被人杀害了。也不是谁教的,格罗自己偷偷地溜上了渡轮。对于格罗知道上了渡轮就可以踏上本土的非凡本能,本人不胜敬佩之至!想到格罗密友遇害孤身潜入渡轮的心情,本人又禁不住热泪涟涟!之后,格罗在青森码头发现了杀害它亲友的凶手,果断地对之进攻,谁知此举竞引起那个混帐警察朝它开槍!尽管如此,格罗第二天在码头发现凶手想逃亡北海道,又舍命加以阻挠。这一连串的事件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我不清楚,那个被害的流一浪一者是原通产省航空局武器科长。事件似乎有着巨大的背景。这且不去管它,不管事件将怎样进展,为揭开这个事件带来线索的,正是格罗不懈的斗争。”

加田一口气地讲着,近一百五十人的来宾没有一点声音。

“据报纸所讲,那个想来杀害格罗的组织已潜入青森。已陷入对人类极端不信任的格罗离开青森一路南下,越过一道又一道的大山,终于来到了我们这个镇上,发现我女儿掉进了河里。当时格罗已一精一疲力尽奄奄一息,瘦弱的身上还到处是伤。格罗失去了对人类的信任,一路上远避着有人居住的地方。我想,既然如此,格罗为什么还会冒着被淹死的危险去救我的女儿?这不得不使我想到,在格罗对人类的不信任中,依然还存在着被人类豢养的犬类天生对人类的感情。犬类有着和人类长期共同生活的历史,正是这种命运共同体似的感情使格罗奋不顾身地跳进了激流。要不是格罗偶然路过这里,我女儿是绝对没有生还的希望的。一想到自己也已经快要死了,但仍然不忍看着一个少女淹死的格罗的心境,我……”

加田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加田虽是个和流泪极不相称的魁伟的男子汉,可在场所有的人都不觉得加田这种泪语咽噎的样子有什么过分之处。

“盛冈署打电话告诉我说,北海道警的安高警视正带着格罗的主人过一会儿就能赶到这里,在他们赶到之前,花卷署已派人守在屋外保护格罗的安全。可是诸位,无论什么样的暗杀组织找上门来,只要不肖加田吉之进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他们碰格罗一根毫毛!难道我不应该这样做吗?诸君!”

加田的语气十分慷慨激昂。

掌声雷动。

感谢状和礼金赠呈仪式开始了。

加田跪在格罗面前,恭恭敬敬地把感谢状和钱双手捧上。这才是加田这个怪人的真面目。新闻记者的闪光灯嚓嚓地闪着。

格罗这时候已经躺在坐垫上了。它觉得其间似乎有什么缘故,把鼻子凑上去嗅了嗅加田奉献在它面前的感谢状和一叠钞票,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笑声四起。

宴会开始了。

菜早已准备就绪。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女侍和艺一妓一们如数出动,搬上酒来。干杯!干杯!

女人的娇一声和欢笑声充满了宴会厅。

可是欢笑声马上渐次消失了。

加田觉察到了这一点。虽然加田周围还是一片笑语欢声,可他已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

他站起来看了看。

列席者中有几个人朝他走来。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加田大喝一声,同时一下子站到格罗前面护住格罗。

那几个人一言不发继续走近。

“把他们押起来!”

加田喊道。

“警察在干什么?快叫警察!”

那几个人闻声站住了。最初他们也有些害怕。若真的动起手来,人数相差悬殊,他们一下子就会被打翻在地。

可是围着这几个入侵者的人们像被太一陽一晒化了的淡雪似地松开了包一皮一皮围圈。岂止是松开,甚至有人吓得往后退了。

加田发现几个不速之客的手里都握着手槍、匕首。

“你们是来杀害格罗的!”

加田跨上几步怒斥道。

“要开槍就开吧!来,朝我开!警察马上会把你们包一皮一皮围起来!”

“让开,老东西!”

一个家伙闷声闷气地喝道。

2

五点十分,镇警部派出所接到一个电话,报案者自称是镇上的人。说离镇子三公里左右的河滩上有一具被害女尸。

派出所紧急出动,连值班警察也赶到现场去了。

因此,派出所里空无一人。

安高则行和北守礼子赶到花卷庄旅馆已是五点三十分了。

大门口一片混乱。

“出什么事了?”

安高抓住一个经理模样的人打听道。给他看了警察证。

“大宴会厅里有五六个杀手,担任警戒的警察刚才被他们打倒了。”

那个自称是经理的人颤声回答说。他已吓得面无人色。

“没和警察联系?”

“派出所一个人也没有。已经向花卷署通报了,可……”

“别担心。”

安高拔一出手槍,填上子弹。

“快带我去,”安高催那经理。“礼子,你呆在这里。”

他不让礼子跟着。一场槍战是势所难免的了。他有些不安。对方有好几个人,而且八成都有槍,说不定被打昏的警察的槍也被他们带走了。一个对六个,从常识上来说是不明智的,何况那个组织为保全自己已经红了眼。连特别探员藏田都被他们干掉了,那张王牌说不定也在其中。

但是形势不允许有丝毫犹豫。

为藏田报仇,为自己遭到的袭击报仇,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安高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北守礼子呆在当场不知所措。

——格罗会被他们杀害的!

她心里火烧似地焦急。她目送着安高高大的背影。安高半竖着领子。身一体虽有些肥胖,可他那大步流星的样子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他是大病初愈。他有着磐石般的重量感,一种由他非凡的经历所形成的重量感。

——可千万不能失败。

礼子祈祷似地目送着安高。

“再不让开我宰了你!”

暴徒朝加田举起手槍。

“开槍吧!我就是死也不会把格罗交给你们这班恶棍!”

加田寸步不让。

大宴会厅乱成一团。屋子里有一百五十多个男男一女女,全员都站着,形成一道人墙。

人墙后格罗在怒鸣。

克子紧一握拴在格罗脖子上的细绳子,格罗四肢绷紧地站着。它怒号着要冲上去,背毛竖了起来,嘴里发着低低的,但又充满杀气的怒呜。

“你不能出去,格罗。”

克子死死拉住格罗。

“动手,还不快动手!”

和加田对峙着的家伙喊道。

三名暴徒舞着匕首冲向格罗所在的人墙。人们发出一阵惊叫,人墙左右分开了。散开的人墙缝里,一团褐色的东西扑向手舞匕首的暴徒。

“畜生!”

那家伙骂了一声仰天跌倒。格罗飞身扑上那家伙的身一子,把牙齿狠狠地嵌进了那人的额头。大厅里响起一声凄厉的绝叫。

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

带手槍的三个家伙跪在地上瞄准了格罗。槍响了,响的是从警察手里夺来的那支。槍声中格罗的腹毛飘下一片。

格罗往后一跳,动作极其迅速。在第二声槍响之前格罗已跑到窗边。不知是谁为放香烟的烟雾开了一扇吊窗,格罗跑到那里,四周都是人,其它已无路可逃了。

又是一声槍响。

与此同时,格罗的身影消失了。窗外有个小小的一陽一台,格罗跳上一陽一台,轻轻地一跃而下,下面是一片黑暗。黑暗底处,丰泽川哗哗地流着,河面在旅馆的灯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越过一陽一台围栅的格罗的身影被黑暗吞没了。紧接着,闪着暗光的河面上传来一声投进一块重石似的声音。水沫四溅,转而又恢复了平静。

安高则行踏进大厅正是这个当儿。已有大半男一女逃出了大厅。

“都不许动!我是警察。把槍扔掉!”

安高用他宏亮的大嗓门一声怒喝。

一陽一台上有三个,附近又有三个,其中一个抱着血淋淋的额头蹲在地上。

安高的槍口对准了一陽一台上一个拿槍的家伙。

那人转身把槍口对准了安高。

安高扣动扳机,那家伙的心脏被射穿,顿时倒地。与此同时安高迅速伏地。安高的槍又一响,第二个家伙被击碎额头,手里的消音手槍落地。

一个同伙抬起了那支手槍朝安高开了一槍。这家伙好像是第一次摸槍,子弹飞到桌子上,打碎了一把酒壶。

安高瞄准那人的眉心。

那人身一子一弹,倒在一陽一台上。

满头是血的家伙跑到一陽一台上,三个人跨过围栅跃进黑暗中。

安高瞄着最后一个家伙开了一槍,不知道有没有命中。

五点四十五分警部派出所的人才回来。

旅馆的人等着他们。

警察队以旅馆为中心布下了紧急警戒线。

五点五十分,花卷署来的援兵赶到。

五点五十五分,花卷市全城设卡。

警察队沿河搜索。

安高和礼子离开花卷庄旅馆是五点四十分。

两个人从旅馆旁边下了丰泽川。公路和河是分开的,他们没有用车。他们沿着河流朝下游走去。

从派出所借来一盏强力电灯,两个人用灯照着一路寻去。

格罗跳河有好几个目击者。一陽一台围栅的下方就是河,格罗无疑是掉进了河里。大宴会厅在二楼,估计格罗不会受伤,只是被河水冲走了。被子弹打落的毛留在地板上,没有出一血的迹象。格罗是不会淹死的。

那三个跳一陽一台的家伙也是同样。旅馆旁边正巧有一处水比较深,如果水浅,那三个家伙非受伤不可。可他们也是影踪全无。

“格罗——!格罗——!”

礼子走走停停,一路喊着格罗。

格罗不可能走得太远。它很可能在略下游处上了岸,找个地方在休息,要不就是顺着河朝下游去了。狗在累了的时候往往喜欢走下坡路。格罗一面养力一面沿河而下的可能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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