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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麻烦是我的职业 第三章

  安娜告诉我埃尔米拉诺在北梧桐1900街区,那里住宅密集。我在装饰华美的前院附近停下车,向大门口上面装有淡蓝色霓虹灯的地下车库走去,然后沿着布满栏杆的斜坡走进一个敞亮的地方,冷飕飕的空气中闪耀着各种车。一个黑人从玻璃办公室走了出来,他穿着整洁的蓝色袖口工作服,肤色不是特别黑。他的黑发很光滑,像一位乐队指挥的头发一样柔顺。
  “忙吗?”我问他。
  “先生,还行。”
  “我外面有辆车需要洗一下,5美元怎么样?”
  没行得通,他不是我想象的那种人。他栗色的眼睛变得深邃起来。“洗车可不是小活,先生。请问是否还有其他事呢?”
  “还有件小事,哈丽特·亨特里斯小姐的车在这吗?”
  他看了一眼,我看见他向一排亮闪闪的车望去,目光定在里面的一辆金色敞篷车上,那车就像前面草坪上的厕所一样不显眼。
  “是的,先生,她的车在。”
  “我想知道她的门牌号,还有告诉我要是不走前厅怎么去她房间。我是一名私人侦探。”我给他打了个蜂鸣器。他瞅了一眼却毫不动容。
  他笑了下,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笑容,笑了就跟没笑一样。“先生,5美元对于一个工人来说还行,但要让我冒着丢工作的危险,这些还不够,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先生,你最好省下你的5美元,按正常的方式进去。”
  “你真可以啊,”我说,“等你长大成人,长高到1米5时看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先生,我已经成年了,我34岁,已经有了幸福的婚姻和两个孩子。下午好,先生。”
  他转过身去。“好吧,拜拜,”我说,“不好意思,我说话有股威士忌酒气味,我刚从比尤特过来。”
  我沿着斜坡走回去,在街上徘徊着,想着之前先去了哪个地方结果会好些。我早就应该想到5美元和蜂鸣器在埃尔米拉诺那样的地方不能给我带来任何结果。
  那黑人现在可能正在给办公室打电话。
  混凝土筑就的那栋摩尔式风格白色大楼,前院有很大的已经磨损的灯笼和几棵高大的枣椰树。入口在一个L形大楼最里面的拐角,要上几阶大理石台阶,再通过一个嵌着加利福尼亚风格拼花的拱门。
  一个门卫给我开门,我走了进去。门厅不像洋基球馆那样大,地上铺着淡蓝色地毯,下面是海绵橡胶垫,地毯十分柔软,我都想躺在上面打几个滚。我走到前台,一只胳膊肘放到桌上。一位脸色苍白的消瘦的职员盯着我看,他的胡子很浓密。他玩弄着胡子,又将目光掠过我的肩膀,向一个大的阿里巴巴油罐望去,那油罐大得足以装进一只老虎。
  “亨特里斯小姐在吗?”
  “请问您是哪位?”
  “我叫马蒂·埃斯特尔。”
  这儿的情况不比在车库好多少。他左脚倚在什么东西上。前台后一扇蓝色镀金门开了,一个浅茶色头发的大块头男人出来了,他夹克上还有烟灰,若无其事地倚在桌子末端,盯着阿里巴巴油桶,好像试图在思考那是否是痰盂。
  那位职员提高嗓门喊道:“你是马蒂·埃斯特尔先生?”
  “他手下。”
  “那是有些区别的吧?那先生,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你可以问,”我说道,“但我不会说,这就是我要说的。如果你感觉我比较固执,还胡言乱语,那真是不好意思。”
  他对我这种态度很反感,对我整个人都不喜欢。“那恐怕我不能替你传话,”他冷冷地说,“霍金斯先生,有件事想请教一下你的建议?”
  这个浅茶色头发的男人将他的目光从油桶移开,慢慢走到前台,离我隔得不远,要是出手的话我伸手就能打到他。
  “格雷戈里先生,什么事?”他打了个哈欠。
  “你们就是傻子,”我说,“那个小姐的狐朋狗友也都是傻蛋。”
  霍金斯咧嘴一笑,“老兄,来,去我办公室,看看是否可以帮你解决。”
  我跟着他进了他刚刚出来的那个乱糟糟的房间,房间不大,里面放着一张小桌子,两把椅子,一个膝盖高的痰盂和一箱子打开的雪茄烟。他一屁股抵着桌子,对我和蔼可亲地咧嘴笑了笑。
  “老兄,不顺利,是吧?我是这儿的门管,什么事说吧。”
  “有些时候我进展很顺利,”我说,“有些时候我感觉就像在瞎撞。”我拿出钱包,给他看蜂鸣器和我的证件的小型复印件,复印件就放在透明塑料胶片下面的。
  “又是个侦探,嗯?”他点点头,“你应该先找我啊。”
  “当然,只是我之前没听说过你。我想见亨特里斯小姐,她不认识我,但我找她有正事要谈,肯定不会吵到大家的。”
  他往侧面走了一米多,嘴角叼着雪茄,看着我右边的眉毛,“你演的这是哪出?为什么去讨好楼下那个黑人?经费多吗?”
  “或许吧。”
  “我是好人,”他说,“但我要保护宾客。”
  “你雪茄都快没了啊,”我看着箱子里九十多根烟说,说着拿起几根烟,闻了闻,往它们下面塞进一张折叠的钞票,然后放了回去。
  “聪明人嘛,”他说,“我们会相处愉快的。你想怎么做?”
  “告诉她我是马蒂·埃斯特尔的人,她就会见我。”
  “有佣金的话我当然很愿意效力。”
  “想得美,也不看看我给谁办事。”
  我伸手作势拿回我的10美元,但他一把推开我的手。“我冒险试一下吧。”他说。他拿起电话打给814套房,随后便哼哼起来,声音听起来像一头生病的奶牛。他突然倾身向前,脸笑得像蜂蜜一样甜,然后开始叽里呱啦说话了。
  “亨特里斯小姐吗?我是霍金斯,门管,霍金斯,是的……霍金斯。当然,亨特里斯小姐,您见的人太多了。是这样,有个埃斯特尔先生派来的绅士现在在我的办公室里,他想见您。没您同意的话我们不能放他进来,因为他不告诉我们他的名字……是的,霍金斯,房管,亨特里斯小姐。是啊,他说您本人不认识他,但他看起来不像坏人……好的,非常感谢,亨特里斯小姐。我立马让他上去。”
  他放下电话,轻轻地拍了拍它。
  “你谎话说的可比唱的还好听,”我说。
  “你可以上去了。”他出神地说,一边心不在焉地把手伸到雪茄箱子里拿走折叠的纸币。“她可不是一般人啊,”他轻声说,“每次我一想到那个女人我就要到大楼周围走动走动,我们走吧。”
  我们又走出前厅,霍金斯带我走到电梯那,示意我进去。
  电梯门要关上时,我看见他走向门口,可能是要去他所说的周围散散步。
  电梯里铺着地毯,有几面镜子,镜面反射着光,电梯像温度计中的水银一样缓缓上升。门轻声地打开了,我漫步走在大厅地毯的丝绒上,来到门牌号是814的房间。我按了一下旁边的小按钮,屋里铃声响起,门开了。
  她穿着淡绿色羊毛便装,戴着一顶斜斜的帽子,帽子就像挂在她耳朵上的一只蝴蝶。她睁大深蓝色的眼睛,眼间距还挺宽,一头暗红色秀发,像那虽未熊熊燃起但火光依旧的闷火一般。她太高了,用可爱来形容不恰当。她化着恰到好处的浓妆,叼着个烟嘴,烟嘴上的烟头对着我,那烟嘴大约有三英寸长。她看起来并不冷酷无情,但她似乎对一切心知肚明,似乎记得那些她认为她哪天可以用上的人。
  她冷静地望着我,“啊,褐眼睛,什么事?”
  “我得进来,”我说,“我从来不站在门口说话。”
  她冷冷一笑。我躲过她的烟头走进房间,进入到一个长长窄窄的房间,里面摆设着很多精致的家具,有很多扇窗户,挂着很多窗帘,什么东西都很多。温暖的炉火前有一张漂亮的粉红色长沙发,沙发前面铺着一张东方的丝绸地毯。旁边的小凳子上有苏格兰威士忌和冰桶,一切都让人感觉像在家一样自在。
  “你最好喝一杯,”她说,“你手里没酒的话可能说不了话吧。”
  我坐下来,伸手去倒苏格兰威士忌。那个女孩坐在浅位椅上,跷着二郎腿。想起霍金斯刚说的一想到这个女人就要在大楼外转转,我现在能稍稍体会到他为什么这么说了。
  “所以你是马蒂·埃斯特尔的人。”她说着,没有接过我递给她的酒。
  “从未见过他。”
  “我猜到了,二流子,你想做什么?马蒂会想知道你是怎么利用他的名号吧。”
  “我好怕哟,怕得我两腿直哆嗦,那你为什么让我上来?”
  “好奇呗,我一直在期待哪天会出现像你这样的家伙,我从不逃避麻烦。你是什么侦探吧,不是吗?”
  我点了支烟,点点头,“私人侦探。我有一个小提议。”
  “说。”她打了个哈欠。
  “你要多少钱才肯不再纠缠小基特呢?”
  她又打了个哈欠,“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无可奉告。”
  “别吓唬我。说实话,你要多少钱才放手?还是说这么做对你是种侮辱?”
  她笑了,笑起来很好看,牙齿很可爱。“我是个坏女孩,”她说,“我不用多问,他们就把钱给我送来,还用丝带绑好了给我。”
  “老人有点不好对付,他们说他势力大。”
  “再有势力他也得花钱。”
  我点点头,喝了几口酒。这是上好的苏格兰威士忌,事实上,堪称完美。“他就是想让你一分钱也拿不到,让你遭诬陷,让你左右不是人,但我不想看到事情成这样。”
  “但是你不是给他做事吗?!”
  “听起来很可笑,不是吗?或许不这样做更聪明,但是我现在就不想事情那样发展。多少钱你愿意退出——或者说你愿意吗?”
  “50000美元怎么样?”
  “你50000,马蒂50000?”
  她笑了,“打住,你应该知道马蒂不喜欢我搅和他的生意。我也只是为自己考虑。”
  她换腿跷着二郎腿。我又往酒里加了一块冰。
  “50万?”我说。
  “50万什么?”她一脸疑惑。
  “50万美元(刀莱斯)——不是劳斯莱斯。”
  她纵情大笑,“你逗我呢,真应该叫你滚的,但谁让我喜欢褐色的眼睛,金黄的瞳孔,很温暖。”
  “拿钱的机会你都不要了,我可一分钱没有。”
  她笑了笑,又往嘴里塞了一根香烟,我走过去给她点上,她抬起眼睛看着我,眼睛里闪着火花。
  “也许我已经有一笔财富了。”她轻声说。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那老头之前雇了那个胖子——这样你就不能让他改变主意。”我重新坐了下来。
  “谁雇用了那个胖子?”
  “老基特雇用了一个叫加斯特的胖子,他在我之前负责这个事。你不知道吗?今天下午他被杀了。”
  我故作轻松地说,以便让她足够震惊,但她没有动弹,嘴角依然露出撩人的微笑,神情依旧,发出微弱的呼吸声。
  “这事和我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她平静地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杀了他。他死在他的办公室,不是中午就是更晚一些的时候被杀了。事情可能与基特的这事没有任何关系,但它发生得实在太凑巧了——我刚接这工作,刚约好跟他谈谈,他就死了。”
  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所以你认为是马蒂做的。你肯定告诉警察了吧?”
  “我当然没有。”
  “老兄,你泄露了一个挺重要的消息啊。”
  “是啊,不过让我们一起商量下价钱,最好低点。因为要是警察知道了这事,不管他们对我做什么,同样的甚至更多的状况也会发生在你和马蒂·埃斯特尔身上——前提是他们知道了的话。”
  “怎么听起来有点像威胁啊,”女孩冷冷地说,“你刚才说的那些我只能用这词形容了。褐眼睛,别跟我玩得过火。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菲利普·马洛。”
  “好,菲利普,听着,我曾经在社会名流录上是有名字的,我的家人很善良。是老基特毁了我父亲——他虽然没做什么违法勾当,用的都是适当的、合法的手段对付我父亲,但他的这种手段就像高跟鞋毁坏人的脚一样,是慢性毁灭——他彻底摧毁了我父亲,他自杀去世,我母亲也随即过世,我妹妹从东部学校回来了。我要照顾我妹妹,或许我就变得太他妈不注意赚钱的方式了,什么钱都敢赚,结果就是:或许不久的哪天就轮到我来‘照顾’老基特了——即使我要通过嫁给他的儿子来实现。”
  “继子,养子,”我说,“没有血缘关系。”
  “老兄,那也一样会狠狠地伤害他。再过几年那男的就会非常有钱,我可以做得更绝——即便他确实嗜酒成瘾。”
  “小姐,你在他面前可不会这样说吧。”
  “不会吗?侦探,看看你后面。你耳朵要灵敏一些才行呐。”
  我站起来,快速转身。他站在离我约1.2米的地方。他肯定是从哪个房间溜出来的,然后蹑手蹑脚走过地毯站在我身后,而我一直忙着耍小聪明,完全没有留意听他的动静。他身板大,一头金发,身着简单的运动套装和开领衬衫,系着条围巾,满脸通红,眼睛一眨一眨的,聚焦不太好,想是那天早上有点醉了。
  “趁你还能走的时候赶紧滚,”他嘲笑我,“我刚刚都听见了。哈莉她想怎么说我都行,我喜欢。闪开,不然我把你的牙齿打进你的喉咙!”
  我身后的女孩笑了,我不喜欢这样。我跨前一步走向这个高大的金发男生,他眨了眨眼,尽管他高大个儿,却是个好对付的人。
  “宝贝,打倒他,”女孩在我背后冷冷地说,“我喜欢看硬汉被打倒。”
  我回头向她抛了个媚眼,这是个错误。他可能不清醒,但面对一个傻站在那儿不动的人,他还是可以打中的。我回头时他给了我一拳,没有准备的受别人一拳很痛。他出拳很用力,打在我颚骨的后端。
  我向侧面走,试图迈开步子,走丝绸地毯溜出去。我一会儿栽倒在这儿,一会儿栽倒在那儿,头猛地撞在一件比它坚硬的家具上。
  那一瞬,虽然看不太清楚,我仍看到他红着脸,胜利般地嘲笑我。我为他感到一丝难过——即使是在那个时候。
  黑暗渐近,我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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