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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太平 第十一章

  这段山路比较陡峭,沿着一条干涸的山间小溪蜿蜒而上,河床上布满了大石头。大约到了海拔500米或是1000米的时候山路才渐渐趋于平缓。我们穿过了一个牛群饲养地,路上铺的窄栏杆在车轮底下发出叮当的响声。然后路面开始下降,一片宽广的平地出现在了眼前,有几头牛在悠闲地吃着嫩草,一间没有开灯的农舍静静地矗立在月光之下。转过一个直角我们到达了一条更为宽阔的大路上,安迪停下车,巴伦又拿着他那支大手电筒下了车,慢慢穿过马路追寻着地上的痕迹。
  “向左转,”他说着站直了身体。“幸好还没有别的车在这路上走。”他回到了车上。
  “左边并不通向旧矿山那边,”安迪说。“往左是到了沃登的家那边,再过去就从水坝那回到湖边了。”
  巴伦坐在车里沉默了一会儿,又拿着他的手电筒跑出去了。走到T形路口右边的时候他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又走回来“啪”的一声关掉了手电筒。
  “是要走右边,”他说,“不过我们得先走左边,他们按原路折回了,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肯定从西边去了个什么地方,我们照着他们的路线走。”
  安迪说:“你确定他们是先走的左边而不是后来才走的左边?左边可就下了高速了。”
  “确定,右边的痕迹盖在了左边之上。”巴伦说。
  车子向左转了弯,星罗棋布的小山丘上覆盖着铁木树,有的已经是半死的状态。铁木通常长到18到20英尺的高度的时候就会死亡,一旦死去树枝上的树皮就会纷纷掉落,裸露出灰白色的枝丫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我们走了大约一英里,就看到前方有条分岔路伸向了北方,而那条路上只有一辆车的痕迹。安迪停下车,巴伦走出去拿着手电筒观察地面。他甩了甩大拇指,安迪便又发动车子,警官钻了进来。
  “这些家伙真不够小心,”他说,“不,我必须得说他们实在是太大意了。他们永远都想不到安迪居然可以根据发动机的声音听出来那条船是属于谁的。”
  到了山脉褶皱的部位,山路越来越崎岖,两边的树木挨得太紧以至于车子很难安然无恙地从中穿过。接着,一个急转弯后道路开始上升,绕到了山的另一边,一间小屋出现在了我们的视线之内,小屋坐落在斜坡之上,四面都被树木环绕着。
  突然,从房子里——也可能是靠近房子的地方,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尖叫,然后变成了一声短促的吠叫,但是吠叫被突然打住了。
  巴伦开口说道:“熄——”安迪就已经关了车灯将车开到了路旁。“太迟了,可能……”他冷冷地说,“如果有人在监视外面的话,肯定已经看到了我们。”
  巴伦走下车。“听起来像是狼叫,安迪。”
  “对于狼来说,太接近房子不是什么好事,不是吗,安迪?”
  “确实,”安迪说。“灯已经熄灭了,估计那头狼是到小屋附近来翻垃圾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那条小狗。”巴伦说。
  “或者是一只母鸡下了个方形的蛋。”我说,“还等什么?把我的枪还给我吧?我们到底是要追上什么人,还是只是把事情调查清楚?”
  警长从他的屁股口袋里拿出我的枪递给我。“我可不急,”他说,“吕德斯也不急,不然他早就走了。他们想快点抓住鲁尼,因为他知道他们的一些事情。不过现在的鲁尼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死了,他的小屋锁了,车子也被开走了。如果不是我发现,他的尸体估计会在厕所里躺好几个星期。他们车子留下的痕迹很明显,不过这也是因为我们知道他们是从哪出发的缘故,他们压根就想不到我们会发现这个。那么咱们从哪开始呢?哦不,我一点儿也不着急。”
  安迪弯下腰拿出了一把鹿步枪,打开左侧的车门下了车。
  “那条小狗在里面,”巴伦平静地说,“这就意味着莱西太太也在那。那里肯定有人在监视她,没错,我们应该去看看,安迪。”
  “我希望你受惊了,”安迪说,“因为我有点儿。”
  我们开始穿越树林,距小屋的距离大概有200码。夜色非常安静,即使是这么远的距离我也能听到一扇窗户打开的声音。我们走了大约50英尺,安迪留在原地锁好车子,然后从右边绕了一个大圈包抄过来。
  我们慢慢接近了小屋,但是屋子里什么动静也没有,连灯都没有打开。那头狼,或者说是那条狗雪莉也没再叫唤。
  现在我们已经非常接近这座房子了,估计不超过20码,巴伦和我差不多的距离。这是一个很粗糙的房子,有点像鲁尼的家,不过比他那个更大。房子后面有一个打开的车库,不过里面没有车。房子还有一个石子铺成的小阳台。
  接着房子里传来了一阵短暂而激烈的打斗声,吠叫声也开始响起,不过吠叫声突然又噎住了。巴伦忙卧倒在地上,我也一样。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巴伦慢慢站起来开始一步一步地向前靠近,每走一步他都要停一下。我留在了原地,巴伦走到了房子前面的空地,踩着台阶准备走到门廊那去。他站在那里,身形高大,手里拿着那把柯尔特式手枪,身体的轮廓在月光下看得一清二楚,看起来像是漂亮的自杀姿势。
  什么也没发生,巴伦走到了最高一级台阶上,身体紧贴着墙壁。左边是一扇窗户,右边就是门。他把手枪握在手里,伸出手用枪托去叩门,然后马上缩回手紧贴墙壁。
  小狗在屋内尖叫,一支枪从打开的窗户底部探出来左右移动。
  这样的射程很难射中,但我必须射中。我开了枪,不过我手枪的声音被一把来复枪给盖过了。窗户口的那只手垂了下来,枪掉在了门廊上。那只手又伸出来了一些,手指抽搐着试图去抓窗台,然后缩了回去,屋内传来了狗的狂吠。巴伦用身体去撞门,我跟安迪两人也从不同的角度冲向小屋。
  终于,巴伦把门撞开了,就在这一刹那,屋里的灯亮了,照亮了他的身影。看来是里面的人开了灯。
  巴伦走进去的时候我已经到达了门廊,安迪则紧跟在我身后。我们俩一同走进了小屋的客厅。
  福瑞德·莱西太太站在地板中央,身旁的桌子上放着一盏灯,怀里抱着那只小狗。一个矮胖的黄头发男人倒在窗户下面,呼吸粗重,手在四周胡乱地摸索着已经掉到了窗外的枪。
  莱西太太松开手,狗跳了下来扑到警长的肚子上,灵敏的鼻子在他身上嗅着,把衬衫都扯出来了。接着它又跳到地面,在地上转着圈,尾巴高兴地摇来摇去。
  莱西太太呆呆地站在那里,面如死灰。倒在地上的男人不时呻吟几声,他睁开眼睛又急速地合上了,嘴唇动了动流出了粉红色的泡沫。
  “莱西太太,这条小狗真的很不错。”巴伦一边说一边重新把衬衫整理好。“不过现在似乎不是让她乱转的时候,至少对某些人来说是这样。”
  他看着地上的金发男人。金发男人的眼睛睁开了,眼神却没有焦距。
  “我没有对你说实话,”莱西太太快速地说,“但是我必须那样。我丈夫的命在吕德斯的手里,他把他藏在了某个地方,我不知道是哪,不过他说离这并不远。他去带他过来见我,让这个男人看着我。我什么都做不了,警长。我——对不起。”
  “我知道你没说实话,莱西太太。”巴伦平静地说。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枪把它放回了原处。“我也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是你的丈夫已经死了,莱西太太。死了很长时间了,埃文斯先生看到了他的尸体。这很难承受,太太,不过我觉得现在最好还是告诉你实情。”
  她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好像停止了。然后慢慢走到凳子旁边坐了下来,双手掩面。她就这么坐在那里,既没动也没哭。小狗哀嚎着爬到了她的椅子下面。
  躺在地上的男人试图坐起来,动作缓慢而僵硬,眼神空洞。巴伦走过去弯下腰。
  “你的伤重吗,孩子?”
  男人用左手按住胸口,鲜血从指缝中流出。他艰难而缓慢地举起右手,手臂笔直地指向天花板一角。嘴唇有点僵硬,颤抖着说道。
  “希特勒万岁!”他含糊地说。
  说完又倒了下去不再动弹。喉咙里咕隆咕隆地响了几声后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房间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般,就连狗也没了任何动静。
  “这个人应该是纳粹党,”警官说,“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
  “听到了。”我说。
  我转身走出了房间,走下台阶,穿过树林回到了车边,我坐在车的引擎盖上点燃了一支烟,一边抽烟一边认真思考。
  没过多久,他们都回来了,巴伦抱着狗,安迪左手拿着来复枪,年轻而冷峻的脸上看起来受惊不浅。
  莱西太太上车后,巴伦就把狗递给她,看着我说道:“在这抽烟是违法的,孩子,必须离房屋50英尺远才行。”
  我扔掉烟,把它深深地埋在粉末状的灰色土壤里,上了车坐在安迪旁边。
  车子又启动了,我们回到了他们所谓的主干道上。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没有开口说话,然后莱西太太用低沉的声音说:“吕德斯提到了一个好像叫斯洛特的名字,是他跟刚刚那个人说的。死了的那个人叫科特,他们用德语交谈。我懂一点点德语,不过他们说得太快了。斯洛特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像是德语,这对你们会有帮助吗?”
  “这是一个旧金矿的名字,离这不远。”巴伦说。“斯洛特金矿。安迪,你知道它在哪里,是不是?”
  “知道。我想我杀了那个人,对吗?”
  “应该是的,安迪。”
  “我从来都没有杀过人。”安迪说。
  “可能是我杀的,”我说,“我朝他开枪了。”
  “不,”安迪说,“你的那个高度不足以打到他的胸腔。是我杀的。”
  巴伦说:“莱西太太,把你带到小屋那去的有几个人?我讨厌在这样的时刻还来问你问题,太太,但是我必须问。”
  莱西太太死气沉沉地说道:“两个,吕德斯和你们杀死的那个人,是他开的船。”
  “他们有在什么地方停过吗——比如说湖的这边,太太?”
  “有,他们停在了一个湖边的小屋那,吕德斯开着船,那个叫科特的人走了出去,船一直启动着,过了一会儿吕德斯停下来,科特开着一辆旧车出现了,他把那辆车开到了柳树旁的一个小峡谷中,然后回到了船上。”
  “这就是我们所需要的信息,”巴伦说。“只要我们抓住吕德斯,工作就完成了。尽管我自己都没能弄清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我们把车开到了T形路口,驶上了回到湖边的那条路。走了大约4英里。
  “就在这停下吧,安迪。剩下的路程我们走过去,你待在这里。”
  “不,不行。”安迪说。
  “你待在这里,”巴伦突然严厉地说道,“你需要在这照顾这位女士,而且你今天已经杀了一个人了。我要你做的就是尽量不让这只狗发出声音。”
  车停下来,我跟巴伦走了下去,小狗哀叫了几声就安静了下来。我们走在路上,开始穿越小树林,林里生长着年轻的松树、灌木还有铁木树。我们两个静静地走着,没有说话。脚步声很轻,除非是印第安人,否则30英尺以外没人能够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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