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嫌疑者的对话 第九节

　　就在那一瞬间，大家都显得非常惊讶，其中四个名侦探更是一脸吃惊与不解的神情。
　　“真是不敢相信。”埃勒里·奎因一面浑身颤抖着，一面拿着眼镜，毫无意义地用手帕擦了好几次。
　　“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到凶手被逼急了，会把三亿元烧掉，这有违犯罪者的心理呀！难道日本人具有这种异常性格？”
　　赫尔克里·波洛意志完全消沉下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赫尔克里·波洛怎么也会犯错——”赫尔克里·波洛像呻吟一般地说道。
　　“看来我是太低估了凶手。”梅格雷把两手插在裤袋里面喃喃自语着。
　　“这个凶手是疯子，不，是个装疯卖傻的冷酷人。”
　　明智小五郎用手抓着浓密的头发说道，英气风发的神情已消失不见了，端正的脸色变得很苍白。
　　“对不起。”明智以干涩的声音向这二位专家说道。“我想看看你们的身分证。”
　　“没问题。”两位专家一点也不生气，从暗袋里面拿出身分证给明智看，的确是他俩的身分证。
　　“谢谢。”明智小五郎向他俩敬礼解释道。“鉴定的结果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之外，使我连你们也怀疑起来，实在很抱歉。”
　　“没有关系，这不能怪你。”年纪较大的专家很温和地说道。“我也认为把这笔钱烧掉的人是个疯子。”
　　这两位专家告辞离去后，顷刻间，现场弥漫着一股奇妙的气氛。
　　佐藤大造气急败坏地在二亿六千万元灰烬四周走来走去。
　　“这是警察失责。”大造停下来，睨视着吉牟田刑警。
　　“你说一定可以把这三亿元找回来，如今已被烧成灰，这个责任看你怎么负？”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凶手会这么做，这是我的疏忽。”吉牟田刑警皱着眉头说道。
　　虽然他错看了凶手，使他很痛心，可是，由于这四个名侦探也都犯同样的错误，多少让他有点安慰。
　　“可恶的凶手。”吉牟田刑警在内心里咒骂着凶手。
　　“为什么要把这笔钱烧掉呢？”
　　神崎五郎和三岛一脸呆滞的表情，好像虚脱般无精打采。
　　“或许监视钱比监视人来得好。”神崎透过太阳眼镜注视着大造说道。
　　可是，大造却是一脸“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的表情。
　　“那个三亿元事件的犯人，也会把钱烧掉吗？”三岛看了一会儿三亿元灰烬后问道。
　　这种场合提出这种问题，是有点适合，却也有点滑稽，可是，没有人回答。
　　“怎么可以这么做？怎么可以这么做？”金城百合子蹲在焚化炉的前面，双手捧着三亿元灰烬，哭泣着说道。“如果他把这件事告诉我，或许这笔钱就属于我的了。”
　　四个名侦探顿时显得很消沉，不过，还保有一丝丝的自尊和自信心。
　　埃勒里·奎因把滑落下来的夹鼻眼镜推正后，点燃香烟，沉浸在思维中。
　　他确信凶手绝不会把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三亿元烧掉，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由此看来，他的推理有差错了。
　　难道是因为看错日本人的性格使然！
　　“不可能。”埃勒里·奎因轻轻地摇着头。
　　他承认各民族有各民族的特性，可是，人，不管哪一种人都一样，这是他在号称人类大溶炉的美国，搜查犯罪所得到的结论。何况日本名侦探明智先生不也犯同样的错误吗？换句话说，他也如同埃勒里一样，确信凶手不会把三亿元烧掉，纵使凶手是日本人也一样。
　　可是，凶手却毫不吝惜地把三亿元烧成灰烬！
　　银行专家说那笔钱大约二亿六千万元，幸好村越克彦已花掉三千万到四千万购买房屋和跑车，否则三亿元势必将统统被烧光。
　　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凶手是疯子不成？不，绝对不是。
　　在“中国橘子之谜”（The Chinese Orange Mystery）事件中，犯人把被害者捆绑后，连现场的家具也一并抢走，从表面上看，犯人是个疯子，其实是智慧高人一等的聪明人。
　　在“埃及十字架之谜”（The Egyptian Cross Mystery）事件中连杀四人的凶手，也不是疯子。
　　在“日本扇之谜”（The Japanese Fan Mystery）事件中，有一个女人被割喉死在密室，关在鸟笼里的小鸟也被放走，让人觉得凶手有残忍的一面，也有仁慈的一面，结果让埃勒里看出那是自杀事件。
　　（首先要看出事件的动机。）
　　埃勒里对自己这么说道。如果能找到事件的动机，一定可以从纷乱中理出一个头绪。
　　“恶的起源”事件的动机是为了印证进化论，才模仿生物进化的过程，先杀青蛙，再杀狗，最后杀人。
　　（可是，这次事件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
　　赫尔克里·波洛很气自己，气自己在短短时间内失去自信、意志消沉。
　　凶手把好不容易抢到手的三亿元烧掉，的确是很出人意料之外，恐怕凶手是想让这个事件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好让自己也躲在这层神秘的面纱里吧？
　　（可是，对我波洛来说，并没有神秘的事件，换句话说，没有非理论的事件，只要以理论去推理，一定可以解决事件，逮捕凶手。）
　　“罗杰·埃克罗伊德杀人事件”（The Murder of Roger Ackroyd）的凶手，就是想以报案人的身分来隐藏他杀的真相，波洛以理论来推理，终于揪出他的狐狸尾巴。
　　“东方快车谋杀案”（Murder on The Orient Exprese）的十四个涉嫌者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换成一般侦探，恐怕会栽在他们手上，可是，碰到波洛就不一样了，他极力去突破十四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这种非理论性，终而证实这十四个人全都是凶手。
　　赫尔克里·波洛认为以他的灰色脑细胞，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件，这次的事件也一样可以解决。
　　儒勒·梅格雷探长叼着烟斗，想起三十几年前处理的“男人的头”（La tête dùn homme）事件，这个事件的凶手是名叫拉德克的年轻人。
　　这个捷克医学院学生向梅格雷挑战，说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才能，他要去杀人，虽然他明知道这样做，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而且最后也会被警方追捕，可是，他还是杀了人。拉德克是“罪与罚”的主角拉斯戈利尼可夫的化身，在目前这种疏离感很强的社会，应该还有像拉斯戈利尼可夫和拉德克这样的犯罪者吧？
　　儒勒·梅格雷探长对日本认识不深，直到今天的所见所闻，也只觉得日本是个高度工业化的情报社会，GNP（国民总生产量）高居世界第二位，可是，也只显示出这个社会非常紧张、个人的竞争也非常激烈，必然会有很多人因而被排挤、怀才不遇而感到闷闷不乐，如果是老人，将会死心断念、安享余年，可是，换成年轻人，大概会憎恨起社会吧？这种人就很有可能会成为拉斯戈利尼可夫和拉德克的传人。
　　如果在这里的人当中有这种人，将会怎么样呢？
　　三亿元是一大笔钱，又有四个世界名侦探在场，舞台也不错，如果在这个舞台犯罪，一定会引起全日本人的注意。对凶手来说，会不会为了证明自己的才能才杀人，而不是为了杀人才杀人呢？
　　如果凶手杀人是为了向社会挑战，向四个名侦探和警察挑战，凶手把好不容易抢到手的三亿元烧掉的异常行为是可以理解，为了扰乱侦探和警察的侦察方向和满足自己的才能为目的，凶手自然会毫不吝惜地把三亿元烧成灰。
　　目前这里有四个有嫌疑的人，这四个人是佐藤大造、神崎五郎、三岛和金城百合子。
　　在这四个人当中，大造不可能是拉斯戈利尼可夫和拉德克，因为大造是老人，这笔钱又是他拿出来的。
　　其他三个都是年轻人，而且看起来都很聪明，虽然金城百合子是女人，可是，女人往往会做出比男人更可怕的事情，所以连她都有可能是拉斯戈利尼可夫和拉德克的传人。三岛不但有很优异的语言才能，而且又受雇于大造；大造说神崎是他的朋友，可是，并没有以朋友之礼待他，而像使唤佣人般地支使他，神崎本人看起来好像不怎么有钱，为了生活，不得不接受大造的命令，去监视村越克彦，心里一定有一股闷气；金城百合子虽然很有魅力，可是，好像是个三流的模特儿，恐怕因为无法成名，在她的内心积了一股怒气。
　　（在这三人当中，到底哪一个是拉斯戈利尼可夫和拉德克的后裔呢？）
　　明智小五郎也在这个时候想起以前解决的几个事件。
　　凶手把三亿元烧成灰，虽然也让明智感到很意外，可是，并不感到很震惊，因为他觉得犯人经常会做出令人想象不到的事情。
　　就如“黄金假面”事件，他因为没有把跟他交手的亚尔雪奴·鲁邦当成可怕的对手，所以才能打败这个世界怪盗，难道这次事件，他就无法打败凶手吗？
　　“化人幻戏”事件的凶手大河原由美子的杀人动机，亦的确有点出人意外。
　　像天使一般漂亮的她，为了爱而杀死对方，对她来说，杀人并不是一件坏事，她是爱到极点才杀人，如果跟这种异常心理和动机比起来，把三亿元烧成灰就显得平淡无奇，恐怕犯人马上就会露出狐狸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