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中人

 圈子可大可小，可宽可窄。圈子内外，交流看似不难，实则不易。有人精力旺盛，反复操持同学会，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大学同学，都“会”遍了，还不解渴，干脆把当年与他同校的校友都划入同学圈。

当然，也不是漫无目的，一般还是从“有用”下手。这“有用”据说也分两种，一种是与自己互通有无可以“拿来就用”的，一种是需仰视，只能挂在嘴边的，类似于当年的“我的朋友胡适之”。我见过有人手机里光某一姓氏的联系人就存了一二百个，问他都熟？他笑道，反正见过，我这算大圈子。言下之意他还有小圈子。

有人出名，确切地说只是在圈子里出名，你是某个圈子里的名人，别的圈子却闻所未闻。我就常见到一些未听说过的“著名某某家”，除证明自己孤陋寡闻外，还证明圈子的确有大小之分。当然也有交叉，有的人注定甜酸不惧、软硬通吃，潇洒地游走于几个圈子，再将这些圈子变成他或她的大圈子。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文人大的圈子就有五六个，小的更多，文学活动多以圈子为主体开展。你让鲁迅先生接纳穆时英与苏雪林就难。观念各异非主因，主要是气味不投。当年海明威去巴黎，作家舍伍德·安德森写信把他介绍给巴黎核心文学圈子，应该说帮了海明威大忙。梁山好汉中有相当一部分上梁山，怀里是揣着介绍信的，否则人家未必拿你当回事儿！虽同是武林，可圈子各异，相互不摸门很正常，除非名气够大。所以水泊梁山那么多顶天立地的好汉，过了长江，与方腊手下一照面，死的死伤的伤，方知啥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据说在英文里“关系”和“关系网”系中性词，却不知道“圈子”是否有褒贬。但我知道，西方人也是讲圈子的。《哈利·波特》的作者罗琳用加尔布雷恩的笔名出版了一部叫《布谷鸟的呼唤》的纯文学作品，赢得一致好评，但依然无法进入英国纯文学圈。原因嘛，就因为她是罗琳！当然，有人会说，已经名利双收了，干嘛非要跟纯文学沾边？但罗琳就有一个纯文学梦！但她已然被纳入“通俗”圈子，再想“纯粹”，两边的圈子恐怕都不答应。

圈子无处不在，圈子又如此不同。同样是抽云烟，想当年抽石林红塔山的与抽龙泉大重九的就不是一个圈子；同样是轿车，如今坐奥迪的与开奥拓的也不是一个圈子。同样是国外电影发烧友，当你以看遍好莱坞电影而标榜的时候，有专门欣赏和交流伊朗、捷克、越南等小语种电影的圈子就对你紧闭大门，而且问你：好莱坞是干嘛吃的！同样是美食饕餮客，有人呼朋引类从一个高档饭店消费到另一个私家菜馆；有人精打细算，吃遍城市里所有的大排档，然后认真总结出哪里的麻辣肉串和砂锅排骨最地道。

“文革”时，有人要求沈从文与革命群众一起跳“忠字舞”，沈从文说：“我扭不了，要不我给他们打鼓吧。”人家打鼓能打出千军万马激烈拼杀的节奏来，沈从文打出的鼓点却飘忽轻柔，自成一派，这令想让沈从文在革命实践中锻炼成长的人直摇头，最后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这世上总有人能够审时度势，在每个圈子间闪转腾挪，并由弱势圈子逆袭进入强势圈子；而有人却没那智商，站准一个圈子，就再也跨不出去。

小区里养狗的人也有圈子。比方说养名犬的与养土狗的就不是一个圈子。所谓名犬的主人总是会牵着各自的高级狗凑一块儿聊天，养土狗跟杂交狗的主人会聚在一起散步遛弯儿。某日，一开大奔的土豪不知从哪搞来条狗，外表酷似土狗。有人说，回去得查查狗谱。有人接茬，听说最近阿根廷的“杜高”又窜出来一新品种，不会就是这种吧？土豪道：“都别瞎猜了，就是条土狗，我乡下奶奶养的，养出感情了，她临终前放心不下这条狗，这不，我就给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