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3)
忽然他停住脚步,又转过身来。对对,他转过身来!
可埃娃-洛塔不愿再使他感到困窘。她回到餐厅去看贝蒂尔吃完他的粥没有,还没有,姐姐莉莉安得帮他忙。她只顾着给他帮忙,就没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埃娃-洛塔轻轻地惊叫了一声:克拉斯大哥进房间来了!
“你好。”他说。
“你好。”埃娃-洛塔回答。
“我觉得我在窗口看见了我的一个老熟人。”克拉斯大哥说。
“不,我没见过您。”埃娃-洛塔回答。
克拉斯大哥试探着看她。
“难道咱们过去没碰到过吗,你和我?”他问。
埃娃-洛塔摇摇头。
“依我看没有,”她说,“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我能从一千人中认出他来。”她有一次说过。可埃娃-洛塔当时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刮掉胡子,推平顶头,使他的外貌完全改变。除此以外,她在小道上遇见并永远留有影响的人是穿绿色华达呢长裤的,她简直想象不出他可能穿别的衣服。克拉斯大哥却穿一套小方格灰西装。
他紧张地看着她,问道:“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埃娃-洛塔·利桑德尔。”埃娃-洛塔说。
克拉斯大哥点点头。
“埃娃-洛塔·利桑德尔。”他重复了一遍。
埃娃-洛塔也没想到,她没认出克拉斯大哥来有多运气。连罪犯也避免白白地谋害孩子。这个人要不惜任何代价救出自己。他知道一个叫埃娃-洛塔.利桑德尔的人会毁掉他,已经准备用尽一切办法把她除掉。她就在他面前了·这个埃娃-洛塔·利桑德尔!
她在窗口时,他一看见她那淡黄色头发就敢于发誓认识她。可她站在那里,十分安祥地说从来没见过他!他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几乎高兴得要叫起来。他不用再老是害怕她也许会到旁边他住的那个城市去,可能会指住他说:“这就是杀人凶手!”
可她不认识他——这就是说,她成不了证人,永远不会指认出他来!
他觉得一阵轻松,甚至高兴用巧克力糖谋杀未遂,关于这件事,报上已经讲得很多了。
克拉斯大哥已经打算离开。离开了就永远不再回到这该死的地方来了!他已经抓住门把手,可这时候他一下子犯了疑。万一这小丫头在耍滑头呢?万 一她只是装作从来没见过他呢?他用试探的眼光看看她。可埃娃-洛塔站在那好意地微笑着,用信任的孩子眼睛坦率地看着他。眼睛里一点假装的影子也没有,他懂 这一点,虽然他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真诚,可为了预防万一,他还是问了一声:“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我不是一个人,”埃娃-洛塔快活地回答说,“安德尔斯和卡莱也在这里。他们是我的朋友。”
“这么说,你们是在这里做游戏?”克拉斯大哥问。
“不,我们刚才在这里找一张纸。”
“一张纸?”克拉斯大哥的脸一下子冷酷起来。”你们刚才在找一张纸?”
“对了,找了很久很久,”埃娃-洛塔说,她想的是,为了找红玫瑰那张倒霉的地图,整整花了一个钟头——找得太久了。“您都没法想象我们找了有多久。可我们终于把它找到了。”
克拉斯大哥连气都透不过来了,他把门把手抓得那么紧,关节骨都白了。
他完了!孩子们找到了——找到那张他自己也找了很久的借据了。他今天是最后一次上这儿来找它。正在他自以为得救的时候完了!噢!他马上产生 一种疯狂的渴望,要消灭和除掉挡住他去路的一切。他刚才好象还很高兴这小丫头活着,没让巧克力糖毒死。现在他只感到冷酷的狂怒,就象七月那最后一个星期三 时那样!
可他控制住了自己。还没有到失去一切的时候。他需要这张纸,他一定得拿到这张纸!
“安德尔斯和卡莱在哪里?”他尽可能平静地问道。
“噢,他们这就来了。”埃娃-洛塔说。
她看着窗外:“对了,他们来了!”她说。
克拉斯大哥站到她后面要看。他站得很近,埃娃-洛塔转过头,偶然低下眼睛,一下子看见了他的手……
于是她认出了他的手!对了,她认出了他的手!一只瘦瘦的手,盖着厚厚的一层黑毛。这克拉斯大哥就是这个人。现在埃娃-洛塔完全把他认出来 了!她吓得象钉在地上一样动也不能动。所有的血离开了她的脸,可一转脸又冲回她的脸上来,冲劲厉害得使她的耳朵嗡嗡响。还好,她正背着他站着,他看不见她 眼睛里的恐怖的神情和哆嗦着的下巴。同时她也感到害怕,因为他站在她后面,她不知道他在那里干什么……
可这时候安德尔斯和卡莱来了!埃娃-洛塔如今不再是一个人同这个可怕的人在一起了,这到底好些。这两个穿着又破又脏的褪了色的蓝布长裤和旧衬衫的人,就好象她的救命恩人。白玫瑰骑士万岁!
可她自己也是白玫瑰骑士,因此她没有权丧失自制力。埃娃-洛塔的脉搏跳得那么厉害,那么响,她只觉得后面那个人一定全听见了。有一点是清楚的,不能让他怀疑到她认出他来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看出来!
埃娃-洛塔打开窗子,把头伸出去。她的眼睛露出极端绝望的眼神,可下面两个孩子没注意到。
“他们上这儿来了,你听见吗?”安德尔斯叫道。
克拉斯大哥一阵哆嗦。难道警察为了借据来了吗?借据如今在两个孩子当中的哪一个手里呢?得快,时间不等人,——他想的事不能耽误。
罪犯一步走到窗口。他根本不想这么公开露脸,可他没有别的办法,克拉斯大哥友好地对下面两个孩子微微笑了笑。
“你们好。”他说。
他们用疑问的眼光看看他。
“你们为什么把你们的小姐一个人孤零零地留下呀?”他继续说,勉强装出开玩笑的口气,“你们跑去找纸——或者还干什么——我只好上这儿来跟埃娃-洛塔聊聊天。”
对这句话很难回答。安德尔斯和卡莱一声不响地等着。
“进来吧,孩子们,”克拉斯大哥叫他们,“我对你们有个建议。一个很好的建议,你们可以挣到钱。”
安德尔斯和卡莱一下子来了劲。他们随时准备着挣钱!
可为什么埃娃-洛塔这样奇怪地看着他们呢?她用手打白玫瑰的暗号表示有危险!安德尔斯和卡莱站着不知所措。
这时候埃娃-洛塔唱起来:“太阳从高空照下来……”
她的声音有点发抖,可她继续唱这支快活的歌,只是换了词。
“Shosh-a-ror-en xox-iong-shosh-ou(杀人凶手)”埃娃-洛塔唱道。
她唱得就象小孩子唱歌通常喜欢胡诌那样,可安德尔斯和卡莱不知怎么一来吓呆了。象是这支歌把他们迷住了,一动也不能动。可两个人马上控制住了自己,象无意识一样掐掐自己的耳朵。这是白玫瑰的暗号,表示他们明白了。
“喂,你们在那儿干什么?”窗口这人不耐烦地说。
两个朋友犹豫不决地站着。卡莱忽然转身向不远的矮树丛跑去。
“你上哪儿?”陌生人很生气,“你怎么啦,不想挣钱吗?”
“很想挣钱,”卡莱说,“不过小便能不去吗?”
陌生人咬着嘴唇。
“快一点!”他叫道。
“这就回来。”卡莱回答说。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安德尔斯还站在老地方。他绝不会把埃娃-洛塔一个人扔在不幸中不管的,他应该进屋到杀人凶手那里去,不过最好跟卡莱一起干。
这时候他们两个走进了大姐姐莉莉安晚上要开舞会的客厅。
安德尔斯走到埃娃-洛塔面前,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上。接着他看看她的手表,说:“天呐,已经这么晚了,咱们得马上回家了!”
他抓住埃娃-洛塔的一只手,朝房门跑。
“好,钱我们下一回再挣,现在我们得走了。”卡莱加上一句。
如果他们以为克拉斯大哥这么轻易就把他们放走,那他们想错了。他一步窜到门口,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等一等,”他说,“不用那么急!”
罪犯把手伸进后面口袋,它在这里。从七月最后一个星期三起,他一直随身带着手枪。时刻可能出事的。
克拉斯大哥拼命开动脑筋。他由于害怕和生气都变疯了。当然,马上要做的事使他害怕,他很动摇。可他已经在进行危险的游戏,就决定把它进行到底,哪怕为此要犯下不止一桩罪行。
他看着孩子们,为了他们逼得他这么办而憎恨他们。对,他不得不这么办,要不然这三个证人会说出去,抢走他们借据的人是什么样子。不行,他绝不答应,虽然他吓得要命。
不过他先得知道借据在哪一个孩子手里,省得浪费时间抄这些小狗崽子的衣袋。
“喂,你们,”他用沙哑的破嗓子说起来。“把你们找到的纸给我。我要这张纸。喂,快点!”
三个孩子惊奇得张大了嘴。他就是要他们合唱《咩,咩,小白羊》也不使他们这么吃惊。也许他们该听他的话吧?虽然他们知道杀人凶手中有的人就是疯子,可疯子也未必要红玫瑰他们写着“在这里挖”的地图呀!
“好,那就请拿去吧!他那么需要这张地图,干吗不给呢?”安德尔斯心里说,地图就在他的口袋里。
可在紧急关头脑筋比谁都快的毕竟是大侦探布吕姆克维斯特。他一下子想到,这个人问他们要的到底是什么纸。这时候卡莱全明白了。他好象看出了这罪犯在想些什么。
这坏蛋冷酷无情地杀了人。而且他现在也拿着枪。为了一个证人,他已经打算用放毒的巧克力糖把她消灭掉。卡莱明白他们得救的希望有多么少。即 使安德尔斯拿出地图,可以向杀人凶手证明他们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他的借据,可他们还是要完蛋。杀人凶手必然懂得,他已经用他自己的问话把自己泄露出来了。 要是他原先想除掉一个证人,那他不会放过三个会认出他的活证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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