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我前面提到过,凡是我打死的野兽,我都把毛皮保存起来,所谓野兽,我指的是四足动物。我把毛皮用棍子支在太陽下晒干,有的被晒得又干又硬,简直没有 什么用处了;但有的倒还合用。我首先用这些毛皮做了顶帽子,把毛翻在外面,可以挡雨。帽子做得还可以,我就又用一些毛皮做了一套衣服,包括一件背心和一条 长仅及膝的短裤。背心和短裤都做得非常宽大,因为它们主要是用来挡热的,而不是御寒的。当然,我不得不承认,不论是背心还是短裤,做得都很不像样,因为, 如果说我的木匠手艺不行,那我的裁缝手艺就更糟了。话虽如此,我还是做好了,总算能够将就着穿。我外出时,若遇到下雨,把背心和帽子的毛翻在外面,就可挡 雨,身上就不致淋湿。
后来,我又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做了一把伞,我非常需要一把伞,也一直想做一把。在巴西时,我曾见别人做过伞。在巴西,天气炎热,伞是十分有用的。这 儿的天气和巴西一样热,而且由于更靠近赤道,比巴西还热。此外,我还不得不经常外出,伞对我实在太有用了,遮荫挡雨都需要桑我历尽艰辛,花了不少时间,好 不容易做成了一把。做伞确实不易,就是在我自以为找到诀窍之后,还是做坏了两三把,直到最后,总算做成一把勉强可用。我感到做伞的最大困难是要使伞能收起 来。做一把撑开的伞不难,但如果不能收起来,就只能永远撑在头顶上,这种伞根本无法携带,当然不适用。
最后,正如我上面说的,总算做成了一把,尚能差强人意。我用毛皮做伞顶,毛翻在外面,可以像一座小茅屋似地把雨挡住,并能挡住强烈的陽光。这样,即使在最热的天气,我也能外出,甚至比以往最凉的天气外出还要舒服。伞不用的时候,就可以折起来挟在胳膊下,携带十分方便。
我现在生活得非常舒服,心情也非常舒畅;我悉听天命,听从上帝的旨意和安排。这样,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比有交际的生活还要好。因为,每当我抱怨没有 人可以交谈时,我便责问自己,同自己的思想交谈,并且,我想我可以说,通过祷告同上帝交谈,不是比世界上人类社会中的交际更好吗?
此后五年,我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我的主要工作是,每年按时种大麦和稻子,晒葡萄干,并把这些东西 贮藏起来,供我一年吃用;此外,就是天天带枪外出行猎。在此期间,除了这些日常工作外,我做的唯一一件大事就是给自己又造了一只独木舟,并最后确实也做成 了。为了把独木舟引入半英里外的小河里,我挖了一条运河,有六英尺宽,四英尺深。先前做的那只实在太大,我始终无法把它放到水里去,也无法把水引到它下面 来。这是由于我事先没有考虑到船造好后的下水问题,而这问题是我应该预先考虑到的。现在,那艘独木舟只能躺在原地留作纪念,教训我下一次应学得聪明些。这 一次,我没能找到一棵较合适的树,而且,还需把水从半英里以外引过来。然而,当我看到有成功的希望时,就不愿放弃这一机会。虽然造成这条小舟花了将近两年 的时间,我却从未偷懒或厌烦。我一直希望,迟早有一天我能坐上小船到海上去。
我造的第一只独木舟是相当大的,因为我想用它渡到小岛对面的那块大陆上去,期间的距离约有四十海里。可是,现在新造的这艘船就太小了,不可能乘它渡 过那么宽的海域,因而不符合我原先造船的意图。这样,我只好打消我原定的计划,不再去想它了。现在既然有了这只小舟,我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坐上小船绕岛航行 一圈。前面我曾提到,我曾经在陆上徒步横越小岛,抵达了岛的另一头。在那些小小的旅行中,我有不少新的发现,所以我一直想看看小岛沿岸的其他地区。
现在,我既然有了小船,就可沿岛航行一周,实现我的宿愿了。
为了实现环岛航行的目的,我要把样样事情做得既周到又慎重。为此,我在小船上安装了一根小小的桅杆,并用贮藏已久的帆布做了个帆。你们知道,我从大船上取下的帆布多得很,且一直放在那里没用过多少。
安装好了桅杆和帆之后,我决定坐船试航一番,结果发现小船走得相当不错。于是,我在船的两头都做了小抽屉或者可以说是小盒子,里面放粮食、日用品和 弹药之类的东西,免得给雨水或浪花打湿。另外,我又在船舷内挖了一条长长的槽,用来放枪,还做了块垂板可盖住长槽,以防qiang支受潮。
我又把我的那把伞安放在船尾的平台上。伞竖在那里,也像一根桅杆,伞顶张开,正好罩在我头上,挡住了太陽的势力,像个凉篷。此后,我常常坐上独木舟 到海面上游荡,但从来不敢走远,也不敢离小河太远。后来,我急于想看看自己这个小小王国的边界,就决定绕岛航行一周。为此,我先往船上装粮食,装了两打大 麦面包(其实不如叫大麦饼),又装了一满罐炒米(这是我吃得最多的粮食),一小片甘蔗酒,半只山羊肉,还有一些火药和子弹,准备用来打山羊。另外,我还拿 出了两件水手值夜穿的衣服,这我前面也提到过,是我在水手箱子中找到的。这两件衣服放到船上,一件可以用来作铺被,一件用来作盖被。
我成为这个岛国的国王已第六年了,或者说,我流落在这个荒岛已第六年了。反正怎么说都可以。在这第六年的十一月六日,我开始了这次环绕小岛的航行。 这次航行所花的时间比我预料的要长得多,因为岛虽然不大,但当我航行到东头时,却被一大堆岩石挡住了航道。岩石向海里延伸,差不多有六海里远,这些礁石有 的露出水面,有的藏在水下。礁石外面还有一片沙滩,约有一海里半宽。因此,我不得不把船开到远处的海面上,绕过这个岬角航行。
一开始发现这些礁石时,我几乎想放弃这次航行,调转船头往回走,因为我不知道要向外海走多远,而且,我更怀疑自己能不能回到岛上。于是,我就下了锚——我用从船上取下来的一只破铁钩做了锚。
我把船停稳当后,就带枪走上岸。我爬上一座可以俯视岬角的小山;在山顶上,我看清了岬角的全部长度,决定冒险继续前进。
从我所站的小山上向海上放眼望去,看见有一股很强很猛的急流向东流去,差不多一直流到那岬角附近。我进一步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因为我发现,这股急流 中隐藏着危险。如果我把船开进这股急流,船就会被它冲到外海去,可能再也回不到岛上了。说真的,假如我没有先爬上这座山观察到这股急流,我相信一定会碰到 这种危险的。因为,岛的那边也有一股同样的急流,不过离海岸较远,而且在海岸底下还有一股猛烈的回流;即使我能躲过第一股急流,也会被卷入回流中去。
我在这儿把船停了两天,因为那两天一直刮东南风,风向偏东,而且风也不校风向正好与我上面提到的那股急流的方向相反,因而在岬角附近的海面波涛汹涌。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靠近海岸航行,就会碰到大浪,如果我远离海岸航行,又会碰到急流,所以怎么走都不安全。
第三天早晨,海上风平浪静,因为在夜里风已大大减小了。于是我又冒险前进。可是一开船,我又犯了个大错误,足以给那些鲁莽而无知的水手作为前车之 鉴。船刚走近那个岬角,离海岸还没有船本身的长度那么远,就开进了一片深水面,并且碰上一股激流,就像磨坊下的水流那么急。这股激流来势凶猛,把我的船一 直向前冲去。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想让船沿着这股激流的边沿前进,可是毫无用处。结果,我的船远远冲离了我左边的那股回流。这时又正好没有一点风。
我只得拼命划桨,但还是无济于事。我感到自己这下子又要完蛋了。因为我知道,这岛的两头都各有一股急流,它们必然会在几海里以外汇合,到那时,我是 必死无疑了,而且我也看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逃过这场灭顶之灾。现在,除了死亡,我已没有任何希望——倒不是我会葬身鱼腹,因为这时海面上风平浪静,而是会 活活饿死,因为没有东西吃。不错,我曾在岸上抓到一只大鳖,重得几乎拿都拿不动。我把鳖扔进了船里。此外,我还有一大罐子淡水。但是,如果我被冲进汪洋大 海,周围没有海岸,没有大陆,也没有小岛,我这么一点点食物和淡水又有什么用呢?
现在我才明白,只要上帝有意安排,它可以把人类最不幸的境遇变得更加不幸。现在我感到,我那荒凉的孤岛是世上最可爱的地方,而我现在最大的幸福,就 是重新回到我那荒岛上。我怀着热切的心愿向它伸出双手:"幸福荒芜的小岛啊, "我说,"我将永远看不到你了!"然后,我又对自己说:"你这倒霉的家伙, 你将去何方?"我开始责备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脾气,责备自己不应该抱怨孤独的生活。现在,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让我重新回到岸上!可是,我们一般 凡人,不亲自经历更恶劣的环境,就永远看不到自己原来所处环境的优越性*;不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就不懂得珍惜自己原来享受的一切。我眼看自己被冲进茫茫 的大海,离开我那可爱的小岛有六海里多远——现在我从心底里感到我的小岛确实可爱无比。看到我已没有回岛的希望,内心的惶恐简直难以形容。但是,我还是竭 力划桨,直到筋疲力尽为止。我尽量把船朝北面划去,也就是向那股急流和回流交汇的海面划去。到了正午,太陽过了子午线,我忽然感到脸上似乎有了一点微风, 风向东南偏南。我心中悄悄燃起了希望;尤其令人振奋的是,过了半小时,风稍稍大起来。这时我离岛已经很远了,要是这时有一点-阴-云或薄雾,那我也必完蛋 无疑。因为我未带罗盘,只要我看不到海岛,我就会迷失方向无法回去。幸好天气始终晴朗,我立即竖起桅杆,张帆向北驶去,尽量躲开那股急流。
我刚竖起桅杆张好帜,船就开始向前行驶了。我发现四周水色*较清,知道那股急流在附近改变了方向。因为,水急水则浊,水缓水则清,我知道那股急流在 这儿已成了强弩之末了。不久我果然发现,在半海里以外,海水打在一些礁石上,浪花四溅。那些礁石把这股急流分成两股,主要的一股继续流向南方,另一股被礁 石挡回,形成一股强烈的回流,向西北流回来,水流湍急。
假如有人在临上绞架时忽然得到赦免,或者正要被强盗谋害时忽然获救,或者有过类似的死里逃生的经历,就不难体会到我当时那种喜出望外的心情,也不难设想我把船驶进那股回流是多么欣喜若狂。平时,正当风顺水急,我张帆乘风破浪向前,那欢快的心情是不难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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