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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金少年全文在线阅读(2)

一定是你盛水时竹筒的落地声惊动了黑娘,它条她一下跳起来,从石笼子中央奔到栅栏边。它的腹部空瘪瘪的,肚皮贴到了脊梁骨。刚被你关进石笼子时,它的四只狗**饱满得就像四只熟透的甜橙,黑虎稚嫩的嘴唇只要一舔到**,就像拧开了水龙头,洁白芬芳的乳汁便会自动溢流出来。饿了两天,光洁的狗**上出现了许多褶皱,就像甜橙被挤干了汁液。这时,黑虎扭转脖颈叼住黑娘的**。你虽然看不见被含在黑虎嘴里的**分泌乳汁的情景,但从黑虎拼命下坠的身体和颤动的四肢,从黑娘不断跳动的耳垂和龇牙咧嘴的脸部表情,不难推断出这狗**已像断了源的水龙头,半天才流出一两滴水来。本来嘛,喂奶也是一种感情的依恋,是一种幸福和欢乐,现在已变成一种痛苦,变成一种刑罚。

好啊,饥饿囚禁已开始产生效果了,你想。这仅仅是场序幕,好戏还在后头哩。

你本想躲在草丛中继续当段时间热心的观众,但既然不小心弄出响声惊动了黑娘,就索性走到栅栏前,将盛水竹筒探进栅栏去,哗哗,将半竹筒水倾倒进石笼子内一只竹槽里。

断食不断水,会延长生命,会加剧和膨胀饥饿感,会使黑娘和黑虎饿疯饿狂。

水柱一落进竹槽,黑娘便猛虎扑食般地扑过来,两只前爪搂住竹槽两端的固定桩,一副要独霸世界的贪婪相,唇吻探进槽内,咔嚓咔嚓噬咬着水。它大约以为水里有可以果腹的食物呢。你觉得挺好笑。你倒进去的是清泉水,水啊,纯洁的水,连只可以塞牙缝的蝌蚪也没有。黑娘在槽内噬咬了好一阵,才垂头丧气离开竹槽。

“唔,饿了吗?”你和颜悦色地对黑娘说,“可口的香甜的点心就在你身旁哩。”

狗听不懂人话,它无法领会你的意图。你很遗憾。

黑娘和你隔着栅栏面对面伫立着。突然,它朝你汪汪汪发出一串音质圆润、音色纯正、音调柔和、似娇似媚、发自丹田、荡气回肠的吠叫,紧接着,那根耷拉在两胯间又黑又亮的尾尖有一撮白毛的狗尾巴富有生气地陡立起来,静穆了一会,向两边甩摆,节奏舒缓轻巧,像在举行特有的欢迎仪式。猛然间,尾巴甩摆的节奏加快了,上下翻扭左右舞动,一会儿抡出无数圆圈,像激情的旋涡;一会儿搅出花瓣似的碎片,犹如盛开的墨菊:你从来没看见过这么精彩的狗摇尾巴。眼花缭乱,简直是一种艺术表演:汪汪——吠叫声甜腻腻,透出无限谄媚。哦,黑娘是在竭尽一条母狗的所能向你央告,向你哀求,向你乞怜,向你讨好,向你求饶,指望你能施舍恩赐给它一点食物。

狗是有灵性的动物,它知道自己的生命和宝贝狗崽黑虎的生命掌握在你的手里。

多懂事的母狗呀,你差不多就要心软了,但一种更为强大的想要解开自己身世来历之谜的愿望阻止你向它发善心。你不能将花了你一个月血汗钱的实验就这样轻易半途而废。

你不愿再继续观赏这种可怜巴巴的弱者向强者的乞求。你转身欲走,突然,黑娘脸一变,双眼喷射出歹毒的光,狂吠一声恶狠狠朝你扑过来。它一头撞在栅栏上,发疯般地用尖利的狗牙嚼咬树桩,啃得烂木屑纷飞。可惜,栗树桩结实得连豹子也休想咬断。

你退回山脚,黑娘还汪汪汪发出凄厉的吠叫。

淘金是男子汉的事业,在野外风餐露宿不说,开渠、挖穴、铲沙、灌仓、淘洗这五项工序没有哪一项是可以轻巧偷闲的。淘金者得先在水流湍急的河里用石块垒一条可以放置金船和金盆的水渠,然后要在选定的河滩挖坑,把两三尺深的卵石层挖开,底下才是可能混杂着黄金的马牙石与泥沙。这时,河水已渗进坑穴有一尺多深,淘金者就得从水里铲起沙石装在畚箕里,再搬到水渠旁慢慢倾倒进金船舱里,一面灌一面还要用手不停地淘洗;长条形的金船舱底用一寸至两寸宽的薄木片隔成十几条横槽,俗称“搓金板”,在水流漫长的冲击下,泥沙和小石子漂流而去,沉重的金屑便会滞留在“搓金板”的槽槽间。再经过反复淘洗筛选,安置在金船下方的金盆便有可能望得见黄澄澄的金砂。

仅仅是可能。

淘金者不仅需要高强度的劳动力,还需要坚强的神经。泡在水里劳累了一天,当然会有惊喜,但更多的是叹息。一无所获是家常便饭。正常光景是淘得几粒和灰尘差不多细碎的金屑。淘金者得忍受住一次又一次幻想破灭的打击。

沙里淘金,谈何容易。

起码有一点是被狼伯说中了,一个弱女子和一个瘦伢子是吃不得淘金这碗饭的。才干了一天,田嫂似乎就累垮了,太阳才刚刚偏西,她就不停地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腰杆,对正在金船边淘洗沙石的儿子说:“田伢子,你累了吧,第一天,别干得太猛了,早点歇工吧。”

“好的,阿妈。”田伢子答应道。

企鹅滩和蛤蟆滩水土相接,牛娃子和狼伯的窝棚搭在蛤蟆滩的东头,田伢子和田嫂的窝棚搭在企鹅滩的西头,相距才几米,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看得很清楚。牛娃子发现,一天下来,田嫂才挖了一个坑穴,坑穴里的水才刚刚漫过半截脚杆,莫说企鹅滩是块死滩,即使是块金脉缠绕的宝滩,怕也发不了财哩。

“阉着玩哩。”狼伯皱着鼻子说。

牛娃子和狼伯歇工时,田嫂和田伢子吃完晚饭。田伢子躺在河岸草坡上看书,那模样活像是城里来旅游避暑的学生。田嫂换了件干净的蓝底黄花衬衫,河谷湿气重,外卧面还套了件玫瑰红腈纶背心,到河边洗脸。河水清清像面镜子,她仔细地端详着自己,还掏出把翠绿的塑料梳子把蓬乱的头发梳理得光滑熨帖,脑后还挽了个椭圆形的发髻。回窝棚时,看见河滩卵石缝里长着一簇野菊花,便顺手摘了一朵,插在圆髻上。牛娃子惊讶地发现,田嫂像换了个人,瓜子脸很秀气,身材不胖不瘦挺中看,那朵鹅黄色的菊花把她衬得鲜亮,说她是田伢子的姐姐没人会怀疑呢。

“鱼饵香喷喷,才会有鱼来咬钩。”狼伯鄙夷地说。

荒蛮的金平河几乎是清一色的男性世界,突然来了个女人,就像美国动物园来了只中国熊猫,怪轰动的。傍晚,一向冷清的企鹅滩和蛤蟆滩变得热闹起来,胖的瘦的、老的少的、俊的丑的、本地的外省的淘金汉子三三两两在田嫂的窝棚前悠来逛去,眼睛都毫无例外地火辣辣,像被磁石吸住了似的往田嫂身上瞄:要是这些男人的眼睛变成火星,绝对会引起一场火灾。

按狼伯的说法,这些都是想咬钩的鱼。

奇怪的是,淘金汉子们只在企鹅滩周围转来转去,没哪个敢靠拢去和田嫂搭讪。

太阳落山了,牛娃子刚把窝棚里的马灯点亮,白骡子笑嘻嘻钻了进来。

白骡子在金平河淘金汉中算得上是个人物。在腰缠万贯的金霸头和像狼伯这样敢用锄头劈脚杆的硬汉子面前他是孙子,在初出茅庐的生手和出来混口饭吃的穷苦伙计面前又是爷爷。他本来也是淘金汉,但生性懒惰吃不起苦,才正儿八经在河里泡了两个月便洗手不干了,有时在金贩子和淘金汉之间做做掮客,有时在争滩斗殴的两伙淘金汉之间做做调解工作,有时帮金霸头守守摊子做临时工头。一句话,是个无赖混混虫。一个人的绰号集中反映了一个人的德性。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号人居然也有特长,天生一副浑厚嘹亮的好嗓子,唱山歌能把女人唱醉了。

白骡子一钻进窝棚,便诡秘地压低声音说:“狼伯,小弟我要向您老讨杯喜酒吃。”

“马尿倒是有一壶。”

白骡子身上那股劣质香水味呛得牛娃子直想咳嗽。

“嘻嘻,窝连窝心连心,那婆娘虽说不是黄花闺女,还是挺水灵的哩。”

“呸,放你娘的屁。”狼伯骂道,“老子不认得她。老子只晓得守着自己的蛤蟆滩,管不着她的窝棚搭在哪方。”

“瞧,我说嘛,狼伯是条真汉子,哪会瞧得中一个候补寡妇。”白骡子收起了酸溜溜的腔调,喜出望外地说,“大伙都还以为这姓田的淘金婆娘是狼伯相中的花哩。”

怪不得这些个淘金汉们都不敢靠拢去和田嫂搭讪,敢情是怕狼伯的锄头,牛娃子想。

“老子严正声明,和她没有半点瓜葛。”

“小弟就等着狼伯这句话呢。狼伯也知道,我就好这一口,从不挑精拣肥。我……嘻,嘻嘻嘻……”白骡子涎着脸笑。

“老子没兴趣来管你的风流事。你早把她勾跑早好,省得老子看着扎眼。”

“狼伯吩咐,小弟敢不从命?不是吹,只消两支山歌,就可以勾走她的魂。只是……狼伯也晓得小弟的习惯,先要润润喉咙。”

“发酒瘟。”狠伯骂了一句,从墙旮旯捡起一瓶扬林肥酒扔进白骡子怀里,“滚吧。”

月上树梢,企鹅滩响起白骡子有韵有味的歌声:八月的桂花香又香,

三十岁的大姐好模样;

我有心砍棵大树做只船,

把姐送进银河湾…… 田嫂拾掇了碗筷,又借着月光在河边洗衣裳。银白色的水波在她手里涌动翻滚,歌声和水波交织在一起。但她既没有搭腔,也没抬眼去望白骡子,仿佛是个聋子。

“她是在搭豆腐架子。”坐在窝棚前石坎上观望的狼伯对牛娃子说,“女人都是这个德性,心里一百个愿意了,嘴上还要说一百个不。”

我想姐想得心焦,

姐想我想得心跳;

摘片芭蕉叶子搭座桥,

姐呀,过桥莫怕桥儿摇……

白骡子沿着弯弯曲曲的河滩,边唱边向田嫂走拢来。他的脚步轻飘得就像在跳霹雳舞。牛娃子发现,田嫂洗衣裳的动作加快了,急急忙忙把漂在水里的几件衣裳拧干收起,就回自己的窝棚把竹门关死了。

白骡子以田嫂窝棚为轴心,活像头拉磨的骡子走了一圈又一圈,走一圈便唱出一支山歌。唱到皓月当空,田嫂窝棚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我是林中寂寞鸟,

姐是草丛孤独花;

寂寞鸟配孤独花,

半世凄苦一夜消……

看来,白骡子顶多是业余水平,还没唱出个子丑寅卯来,嗓子就哑得像公鸡叫。

“莫急,她要等田伢子睡熟了才会出窝棚呢。”狼伯咂着水烟筒,满怀信心地对牛娃子说,“唔,她走出门来会说,舌头比百灵还巧的大哥哟,山歌唱多了会脖子疼哩。白骡子就会说,我正要向大姐讨碗水喝。她就会给他端盅茶来,嘿,勾搭上啦。这种事我见多了。”

狼伯的话音刚落,田嫂窝棚的竹门就吱呀一声开启了。牛娃子看见,她端的不是茶盅,而是只破脸盆,哗,满满一盆水浇在白骡子头上。自骡子算是提前过泼水节了。

“哪里来的夜猫子,别处唱去。”田嫂柳眉怒竖,咬着牙訾骂道,“吵得人睡不着觉!”

白骡子狼狈不堪地溜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牛娃子希望田嫂泼在白骡子头上的是一盆肮脏的洗脚水。

“看不出这婆娘还有几分泼辣。”狼伯说。

“也许她不是来钓鱼的。”牛娃子说。

“屁。她一定是晓得白骡子不过是一条小泥鳅。牛娃子,我敢打赌,她不想要咬钩的小泥鳅,她要钓大鱼呢。”

黑娘的两只狗眼都饿绿了,在苍茫暮色中像两粒萤火虫。它在狭小的石笼子里蹿来蹿去,狗脸上一副困兽犹斗的凶相。现在要是往石笼子里塞进一头羊去,它会像狼一样猛扑上去把羊撕成碎片的;要是你牛娃子跨进栅栏去,说不定它也敢扑上来咬你的喉管哩。急饿极了的畜生连菩萨也敢吃,狼伯曾这样说过。

你趴在地上,轻轻拨开草叶观察石笼子里的动静。

黑娘四只狗**彻底萎瘪下去,像晒蔫的猪尿泡吊挂在腹部。黑虎大约是饿坏了,不时往黑娘肚皮底下钻拱,都被黑娘用狗尾挡开了。突然,黑虎机灵地绕过黑娘的尾巴,从黑娘的前胯钻进腹下,敏捷地一口叼住**,拼命吮吸。霎时间,黑娘唇吻歪扭、眼睑下垂,整张狗脸皱成苦瓜,四肢弯曲做跳开状,却又似乎无力挣脱一种母性的哺乳本能,站在那儿犹豫不决。小狗崽吸不到一滴奶,急了,在**上咬了一口。你看见,黑娘跳起一尺多高,汪地怪叫了一声,它左排第二只**已被咬开一个口子,渗出红草莓般一汪血斑。它愤怒地用前爪在小狗崽额头蹬了一脚,黑虎被蹬出两尺多远。它似乎还不解恨,赶过去张嘴在黑虎后颈上啃了一口,叼掉了一小撮狗毛。黑虎惊骇地跳到栅栏边呜呜哀叫。

才饿了三天,黑娘的感情就发馊变质了。

饥饿是魔术师,饥饿是创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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