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孩子们

为了分数和名次，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把自己变成学习的机器。他们感受不到天高云淡，对于大自然的美丽，视若不见。他们不需要阳光。不需要温情，他们只要分数和名次，这是一群迷失了自己的孩子们。

——蜜儿

蜜儿跟着龙督监，来到她的办公室。“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学校的情况。”龙督监自己坐下了，却没有请蜜儿坐，”红宫学校是由龙校长的父亲，也就是我哥哥投资修建的一所私立的、全封闭式的寄宿学校，现在有学生360人，从一年级到十二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每个班30个学生。这些学生都是经过严格考试考进我们

？

学校来的。我们学校的老师.原来都是重点学校的优秀教师，是我一个一个把他们挑进这个学校来的。”说到这里，龙督监做了一个很长的停顿。她这是要让蜜儿明白，蜜儿可不是她挑进来的。

“到我们这个学校来做老师，你得有个思想准备，我们学校正在争创名牌学校。对于学校来说，什么是名牌？学生的分数就是学校的名牌。总而言之，你要想清楚，你是不是能胜任在我们这样的学校当老师……”

蜜儿站在那里，听龙督监说了那么多，她觉得有点累了，便打断龙督监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坐下来听您讲？”

”不用了，我的话已经讲完了，你可以走了。”

蜜儿转身要走。

“等一等！”龙督监打开抽屉，拿出一张密密麻麻的表格来给蜜儿这是学生的名次表。”

蜜儿问：“什么叫名次表7”

你连名次表都不知道，怎么可以在我们这样的学校做老师？“龙督监已经在心里料定蜜儿在这里是不会干得长久的，但她还是要给她讲讲名次表。”告诉你吧，我们学校是每周一大考，三天一小考，按学生的分数来排名次，每周排一次，交到我这里来。”

蜜儿拿着名次表扫了一眼，她看见孟小乔排在第二十三名。

蜜儿一走出龙督监的办公室，就把那张名次表扔了。风一吹，把那张名次表又吹回到龙督监的办公室里。再一吹，吹到了龙督监脸上。龙督监伸手抓住，一看是刚才给蜜儿的那张名次表，气得咬牙切齿。其实，龙督监的脸上是有表情的，而且表情丰富，只不过在人面前，特别是在她的侄儿龙校长面前，她的脸上不会有表情。她压根儿就瞧不起龙校长，一个在美国长大的花花公子，懂什么教育？他能当这个学校的校长，只不过这个学校是用他老爸的钱建的而已。现在，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一个连“名次表”都不懂的人来做老师，还不让她穿学校统一制服就披着那么一条古里古怪的大披巾就要去教室吗？

龙督监想起，她还没告诉蜜儿要教的班是哪个班，也没告诉她这个班的教室在什么地方，她现在会到哪儿去7

龙督监走路很快，而且没有声音。她追上蜜儿，悄悄跟在她后面，看她要到哪里去。

蜜儿上了三楼，又上了四楼，径直走到六年级的教室门前。蜜儿向两边看了看，龙督监赶紧躲进卫生间里。等她再出来时，蜜儿已不见了。

难道她已进了教室？

龙督监敲开六年级班教室的门，看见的却是这个班的数学老师。

“您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继续上课吧！”

龙督监伸手拉上教室的门。

龙督监定在那里，好久都回不过神来：蜜儿怎么知道她要教的班是这个班？她怎么知道教室在这里？明明看见她进了这个教室，教室里面却是数学老师，那么，现在她在哪儿？

龙督监快步如飞，找遍了学校的每一个地方，也没找到蜜儿。

龙督监抬头看天.难道这个来路不明的人蒸发了？

蜜儿就在六年级班的教室里，在听数学老师上课。

蜜儿撑开伞，隐了身，戴上万能眼镜，坐在教师中间的大吊灯上。这样，她看得很全面，可以看到讲台上的老师.还可以看到班上的每一个同学。

数学老师开始公布上一周的名次表。

“第一名，倪倩倩。”

蜜儿看见，许多双嫉恨的目光投向倪倩倩，几乎没有一个人为她高兴。倪倩倩的嘴角虽然有一丝笑意，但这种笑也不是高兴的笑。这种笑有点冷，又有点狠的味道。

名次越往后面念，数学老师的声音越冷漠。蜜儿看见.名次在后面的同学都把头低着，很窘迫的样子。第二十三名的孟小乔，想要哭又哭不出来，只是觉得难受，难受得连死的念头都有。

蜜儿看着孟小乔难受，真是心疼万分。这孩子现在需要的是有人把她搂在怀里，给她一点点安慰和一点点鼓励，也许要好些。可是.没有，一点点也没有，她还得强忍住泪水坐在那里，听老师对名次在后面的@学的f嘲热讽。

蜜儿觉得很奇怪，孟小乔的成绩不差呀，怎么到Y红宫学校，就被排到后面去了呢？

数学老师说”……有些家长到学校里来？老是说我们家孩子以前怎么样怎么样，在班上是第几名，在学校是第几名。现在我告诉你们你们是在红宫学校？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楼外有楼吗？别老想着自己以前怎么样怎么样多想想现在吧，想想现在是班上的第几名……”

听了数学老师的这番话，蜜儿明白了孟小乔被排在后面，是因为她到了这强手如林的地方。孟小乔难受成这个样子，她有什么错吗？如果要说错的话.也是她爸妈的错？谁叫他们把好好的女儿送到这种学校来活受罪？

下课了，除了上卫生间，也没有同学出去玩。那些名次排在后面的同学，哪里还有脸出去玩，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地上没有缝钻，就坐在那里生闷气。那些名次排在前面的同学，脸上使劲挤出假惺惺的笑，相互说一些假惺惺的话。

考第二名的何方舟向考第一名的倪倩倩说“倪倩倩，你家里是不是给你请了家庭老师？”

“没有没有，一个星期才回一次家，我玩都玩不够。”倪倩倩眼珠子一转，“哎，何方舟，上周你不是也考了第一名吗？你家里是不是给你请了家庭老师？”

”没有没有。”何方舟赶紧说，“我回到家里，净看电视。”

蜜儿的眼前红光闪闪。她的万能眼镜有个最大的功能：如果她看到的人在说谎话，镜片就会闪红光。倪倩倩和何方舟都在说谎话，她已看出她俩是班上最强的竞争对手。

“哼，好男不跟女斗！”

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的，虽然说得十分小声，像是在自言自语，但蜜儿还是听见了。她看见坐在孟小乔旁边的杜迪生阴沉着一张脸，恶狠狠地瞪着倪倩倩和何方舟，他气不过，他心里恨，凭什么两个小丫头片子得第一名、得第二名，他堂堂男子汉，才得第三名？

蜜儿把紫色的伞向左旋转起来，倪倩倩、何方舟、杜迪生立即长大成人，蜜儿看见了他们的未来。

倪倩倩是一个聪明能干的女人。但是她太逞强了，所有的风光她要占尽，所有的好处她要捞完，最后没有人愿意跟她在一起工作。工作单位给她的操行评语是协调能力差，缺乏团队精神……

何方舟是一个诡计多端的女人。她喜欢在上司面前抬高自己，贬低别人，把别人的成果占为巳有。虽然也曾得到上司的信任和赏识，谋到了一个较高的职位，但好景不长。因为阴谋诡计总有被戳穿的时候，所以她总有玩完的时候……

最后来看杜迪生。杜迪生是个心胸狭窄的男人。他才华出众，孤芳自赏，不能容忍别人比他好。常言道，有多大的胸怀做多大的事，因为他没什么胸怀，所以他一事无成。

看着看着，蜜儿就笑起来。她不仅看到了这三个同学将来是什么样的人，还看到他们将来的样子。倪倩倩是个头发剪得很短，脖子上暴着青筋的瘦女人？.何方舟是个披着波浪长发，抹着大红色口红的胖女人：杜迪生是个戴眼镜，，穿西装却不打领带的瘦小男人……

龙督监找遍了红宫学校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蜜儿的踪影，心里一阵窃喜，她太不喜欢蜜儿了，但又碍着龙校长的面子，就这样让她自然消失最好。

龙督监来到龙校长的办公室。

龙校长还坐在他那把转椅上想蜜儿。

从蜜儿离开他办公室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想她，想她说的每一句话，想她？

的每一个动作，想她披在身上的披巾和挂在胸前的眼镜，想她那把随身不离的紫色的伞，想她有多少岁，20岁.30岁，还是40岁？龙校长是个想象力十分丰富的人，不管他怎么想象蜜儿，他的直觉告诉他，蜜儿是最终能帮他实现理想的人。龙校长是红宫学校的一校之长，他一直对红宫学校的现状不满，但他又一直没有找到学校的症结在哪里。是蜜儿帮他找到了。龙校长现在的雄心壮志.就是要把红宫学校打理成一个生产快乐的学校。他坚定不移地相信，蜜儿是惟一能帮他实现理想的人。

龙校长踌踏满志.心情舒畅。心情一舒畅.他就要吹口哨。他的口哨吹得极好.能吹复杂的曲子。《欢乐颂》刚吹了个头，龙督监推门进来了。

“对不起，校长先生，我有急事向您汇报。”在学校，龙督监称呼他的侄儿是校长先生。“蜜儿不见了。”

龙督监在静静地观察龙校长的反应。可是龙校长没什么反应，在他的心目中，蜜儿本来就是一个不同凡响的神秘人物，神秘人物就是来无踪、去无影，不值得大惊小怪。

“我找遍了学校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找到她。学生的课不能耽误，我们是不是赶紧再另找一位老师来？“

“不！”龙校长对龙督监说话，从来没有这么斩钉截铁，“关于蜜儿的事，你不用管了，我来亲自处理。”

龙校长不善于思考.是因为他太依赖他的直觉。他的直觉告诉他，蜜儿还在红宫学校里。那么，她在什么地方？她在干什么？

四

中午，蜜儿跟着六年级班的学生们来到饭厅。

饭厅本来挺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学生们却喜欢在那里挤来挤去。每个人都像吃了zha药，突突突地往外喷怒火。

倪倩倩后来，也不排队，大模大样地横到别人前面，抢过勺子，把盆里的菜往自己的盘里舀。

庄梦娴一肚子的火正没地方发泄。她冲上去把倪倩倩拖到一边“怎么着你，考试考第一名，吃饭也要第一个吃呀？”

‘‘我考第一名怎么啦？》难道你考第二十五名还光荣啊？”

倪倩倩也有一肚子的火要发泄。她考第一名容易吗？在学校，除了吃饭，睡觉，她每分钟都没有放松过，都在做功课。周末回到家里，除了吃饭睡觉，她还是在做功课。而且，她还不能对别人说她这么刻苦地在学习，她对别人说她在玩，拼命地玩，以此来麻痹别人。她怕别人也跟她学，像她这样刻苦。她怕别人超过她。

倪倩倩和庄梦娴的战争还没停息，又有几个战场开战了。蜜儿看见，导火线都是些芝献細小事。X抒錢龄，大鎌若不见，似乎已经见惯不惊。想想也是，不在吃饭的时间发泄，又在什么时间发泄呢？其他的时间都在学习，学生们最重要的就是学习，不能在学习的时间发泄只能在吃饭的时间发泄。

连孟小乔都在发泄。孟小乔胆小软弱，不敢找人发泄，她就找鸡腿发泄。她根本吃不了三个炸鸡腿，她最多只能吃一个炸鸡腿，可是她却取了三个炸鸡腿.啃几口就扔了。

蜜儿一边看孟小乔啃鸡腿，一边摇头：她的吃相太难看了。蜜儿记得，孟小乔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她还说得上是举止优雅的女孩。你看她现在，嘴唇上糊满了油，牙齿缝里塞满了鸡肉，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她不怕别人笑话她吗？

看看孟小乔的周围，蜜儿知道没人笑话孟小乔的，这些孩子跟孟小乔的吃相一样难看，有的咀嚼时发出很响的声音：有的一边吃一边大声地说话，嘴里的唾沫横飞：有的吃得龇牙咧嘴……蜜儿真是看不下去了！这些孩子，在红宫学校里已经成了学习的机器，却没有学到文雅的举止。这些孩子长大了，会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呢？

蜜儿手中的紫色雨伞向右旋转起来。饭厅里的孩子长大成人，都是一些行为粗俗不堪的男男女女。

何方舟是第一个离开饭厅的。倪倩倩本来碗里还有一些汤没喝完，看见何方舟走了，她也紧跟着走了。这时候，不管吃完还是没吃完的，都站起身来就走。蜜儿以为他们会回寝室休息一会儿，可是没有一个人回寝室，他们都回到教室里。

一回到教室就开始做作业。

完了，完了，这些孩子真的都成了学习机器了。蜜儿再在教室里待下去，也一定会出毛病的。

五

蜜儿出了教室，来到校园里。

蜜儿把伞收起，现出身来。她要充分地享受这秋目的阳光。

菊花都开了，各种各样的菊花，至少有二十几个品种，都开了，只是开得有些悲凉，因为没有人来欣赏它们，它们只有孤芳自赏。

触景生情，蜜儿的心也和这些美丽的菊花一样悲凉。

不知什么时候？龙校长来到了蜜儿的身边。蜜儿会突然出现在校园中，是他预料中的事情。所以，当他从办公室的窗口看见蜜儿，他就来了。

”你不高兴？”

蜜儿似乎并没有听见龙校长问她的话。她指着金碧辉煌的红宫，问龙校长：“那是什么？”

“那是教学楼。”

“不，那是一座厂房。”蜜儿就是要说给校长听，“那里面有几百台学习的机器，生活对他们而言，已经毫无乐趣了。

蜜儿转身走进一条黄叶铺满的小道上。

一片一？片的黄叶从树上落下，在秋风中舞蹈。蜜儿踩在落叶上面，脚底下发出

“沙沙“的声音。

“我喜欢这声音。”

“我也喜欢。”龙校长一直跟在蜜儿的后面，“这是秋天的声音。”

蜜儿不得不承认，龙校长是一个非常有情趣的人。

蜜儿转过身来，正对着龙校长。她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对龙校长说“如果我是校长，我要让学生们都在这落叶上面走一走，让他们听一听秋天的声音。”

龙校长说你不是校长，你也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事情。”

“真的？”蜜儿张开双臂，转了一个圈儿，她的大披巾飞舞起来，像一只展翅的蝴蝶。

“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我是一校之长，我说话算数。”

蜜儿伸出她的一根小拇指我们来拉钩。”

龙校长也伸出一根小拇指，勾住了蜜儿的小拇指。

龙校长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蜜儿。他的心微微一颤这许多年了，他一直在寻找的一种感觉，他在蜜儿的身上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