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回 沧海玉堂双珠归母 白衣阁老只手擎天
素臣俯奏道:“臣昔年误行受记,已为择有年貌相当之婿,亦系救驾有功之人,一名成全,一名伏波。皇上既念二女之功,应使得所;臣已有一妻三妾,分沾余润,岂可独占全枝?彼原说必臣破体,方可适人;臣今承恩命,请即为设法,今其乐从便了。”皇帝道:“二女守彼国之教甚坚,恐非说辞可转;如能乐从,即遵先生之命也!”
因命宣成全、伏波入见。素臣尚不知其监禁,承应两贵人的丫鬟奏知,二人现在监中。皇帝道:“既系有功之人,怎反下了监?”丫鬟将前事奏闻。皇帝道:“如此则二人有罪于先生,无功于朕,何云救驾有功?”素臣道:“臣欲救圣驾出岛,差二人至岛前岛后,昼夜沉伏,伺候察探。岛前只一水可通,被逆Yan于关口密排铁栅,栅上皆有锋刃,关前数里水底,布满蒺藜,触锋刃,蹈蒺藜,即皮破血流;二人没至关前,两足尽破,幸其水性熟谙已极,尚未伤命。因岛前无缝可钻,复至岛后探视,于水石冲击,刻死刻生之所,探出石碛可以藏舟,臣方得前去测量。测量之时,若非此二人下海,屈曲泅没,亦不能知勾弦数与确数,何从算出丈尺,知丝索之敷用与否。此二人实从万死一生中,拼命图功,俾臣得救驾出险;臣实深悉其劳苦困惫之极,故称有功之人。至臣之落海,因老蚌索珠,且报臣友被围之信,发于仓卒,鬼神亦无所施其巧,况此劳苦惫困之人乎?从臣之故,几致其丧身于海;岂反有罪于臣?惟陛下怜而察之!”
皇帝慨然道:“春燕、秋鸿隐形至观日台探信,以药迷闷卫士,及逆Yan心腹内监宫人,使先生之计得行。成全、伏波沉没海底,拼命舍生,使先生之巧得施。先生之发踪指示固难,而韩卢、东郭之劳亦甚矣!当速召来,重加封赏!”素臣道:“此二人既久禁狱,自必污秽,恐冒触天颜;伏乞皇上赐以薰沐,然后召见。”皇帝道:“薰沐之后,暂令锦衣花帽入见,俟封职后。徐备服冠可也。”当即传旨提监,沐浴熏涂,前来见驾。
龙目一看,见二人年纪俱未满三十,相貌魁伟。大喜道:“真属年貌相当,可称佳配!成全封澄一江一 将军,配以春燕;伏波封清海将军,配以秋鸿。俱食四品俸,给事先生府第。春燕、秋鸿俱封义勇淑人。先生可即为说法,以便完姻。”春燕、秋鸿想:成全等不过盘山小卒,并未留心观其容貌,甚是疑虑。今见钦赐官职,相貌魁梧,暗暗欢喜。却不敢悖本国之教,未免怀着鬼胎,鹘鹘突突的,随着素臣入房。
素臣并唤成全、伏波进房,正色而言道:“凡人之所以异于禽一兽 者,只争在有廉耻。禽一兽 没廉耻,故无一定配偶,人惟有廉耻,故能不事二夫。你等如在本国,而遵本国之教,已属寡廉鲜耻,与禽一兽 无别。今在中国,而仍遵本国之教,则廉耻全无,更不如禽一兽 矣!我若依你邪说,先破汝体,然后赐婚。不特无颜以见同伴诸女,亦何面目以对成全、伏波乎?汝等既受我记,即当从我之命;既久中国,即当从中国之制。将来得奉皇上威灵,风行海外,用夏变夷,还要把大秦一国,俱秉中国婚姻之礼,不止全你两人廉耻,将并汝通国之人,都从禽一兽 中提拨至人类中来。妆四人可依我言,速就各房,我在此中间立侯,讨出喜来,同去复旨,即作成全、伏波代我破体可也。”春燕,秋鸿被素臣口口禽一兽 触动羞恶之心;又想素臣既相,必除灭佛、老,所云变易本国之教,亦必是真;且令成全、伏波代其破体,便不算全然叛教,只得听从。
成全、伏波讨出喜来,素臣领同缴旨。皇帝大喜,即命四人在御前先拜天地,次拜皇上,次拜素臣,然后夫妻捉对儿一交一 拜,撤御前宝炬,送归洞房。春燕、秋鸿之喜,还是有限;只成全、伏波二人,才离黑狱,即解红裙,幸免极刑,翻膺上赏;这一喜直到尽情!一江一 边掠燕,海上惊鸿,澄一江一 直欲翻一江一 ,清海将为搅海矣!
次日清晨,素臣放出海师、水手,各加赏赍。正值飞一娘一同碧莲、翠莲回岛,丰城之事,素臣尚未细问,飞一娘一三人,把前后战胜及水夫人命其勤王之事述知,素臣大喜致谢。即拨兵一千,令其赴乍浦接应,授与密计,三人连夜去了。
日中,赐出素臣冠服,传旨道:“朕自进此岛,即令两贵人赶制,至今方得完备,勿嫌迟慢也!”素臣感激谢领。春燕、秋鸿打开锦包看时,是:
朝服全副。七梁冠一,赤罗衣白纱中单青饰领缘一,赤罗裳青缘一,赤罗蔽膝二,赤白
色绢大带一,革带玉饰一,玉佩二,黄绿赤紫丝织云凤花锦大绶二,青丝网玉拔环二,
白袜二;黑履二,常服全副,乌纱展角帽一,一团一 领仙鹤补绯袍一,大独科花绽丝绯衬袍
一,玉带一,皂靴一,软底皮鞋二。
素臣命将朝服包好,把常服穿着,至行宫门口谢恩,即请定回銮日期。皇帝大喜道:“朕归心如箭,只恐孽氛未靖,今文先生云可归,朕放心即归矣!”因传旨,择吉于十七日朝见有功诸臣;十八日回銮。
次日平明,天生等回岛缴令。天生道:“以神等在淡水洋,已截杀困龙岛败兵一船。俺依文爷密计,令小矜子碧云领一船,伏绝龙岛左,翠云领一船,伏绝龙岛右,俺们在大洋候着。三只败兵船逃来,被俺们围住,先放走一船,俟他进岛,岛左之船便跟着进口。又放走一船,岛右之船又跟着进口。俺们拼力杀掉了一船,统着大兵攻岛。岛左岛右之船,俱是困龙岛岛船,又用了困龙岛旗帜服色,夹和败兵船内,守岛兵丁慌乱之中,不及辨别,一齐放进。随后大兵即至,里面两船一齐发作。俺们是有记认的,只拣贼兵砍杀。他们没记认,不知谁是困龙岛的兵,是护龙岛的兵,自相厮拼,心慌势乱。俺们内外夹攻,倾刻攻破。走索的岛兵,各处放火。碧云、翠云领着女兵,把封锁的嫔御宫人,一齐救出。咱夫妇令以神、卫婶子分头搜岛,现获陈芳、臧宁、汪彬、赵武及靳直之弟靳廉。留以神在岛镇抚。虎臣、亚鲁已奉文爷之令,去招降各岛。俺们先撤兵回来报捷。”素臣大喜,将嫔御宫人都送入内,领着一干男女朝见。
皇帝仍坐前殿,男女分班,嵩呼拜舞,此时已有锦墩设在御座东旁,宣上素臣赐坐。东班是玉麟、天生、有信、成全、伏波;西班是飞一娘一、飞霞、青云、翠云、春燕、秋鸿。皇帝问功名册有名之金砚、黑儿,素臣回奏:“金砚系臣之仆,已奉诏进京,敕谕东宫。黑儿系龙生之婢,未敢朝见。”皇帝道:“文子与僎同升,仆婢何害?金砚有十余日行一万七千里之功,太后东宫之幸,逆藩之授首,皆其功也!可封为飞虎将军,食三品优俸,给事先生府中。黑儿系贵人之姊,可即宣入,以受国恩。”素臣领旨,将黑儿宣入,朝毕,站立右班之末。
皇帝降旨,陛白祥为兵部郎中,并监督大恩仓。龙生以副总兵,兼宣慰司同知,仍管护龙岛事。施存义以守备提补。飞一娘一为神勇夫人。飞霞为英勇夫人。碧云、翠云为灵勇宜人。黑儿为奉恩君,食四品俸。以救出嫔御,俘获逆一党一 ,进素臣武英殿大学士。陈芳、臧宁、汪彬、靳廉同先获之靳直、凤氏、王彩,各打四十御棍,赵武免打,俱监候回銮处决。诸臣谢恩退班。
十四日,飞熊解到龙衣,赍奏翰林官一员,洗马连城。皇帝见太子表文,宣素臣入行宫,再三劳谢道:“前日令先生陈奏功绩,朕已惊叹为古今未有;今观东宫所奏,方知先生尚未道其十之一二,先生真只手擎天者也!东宫云,一切贰抠闲职,不足以溷先生;拟晋先生内阁,兼吏兵两部,请朕圣训。其进先生为文华殿大学士,应加宫保及五等之爵,俟回銮再定。”是日,留在宫中。细问一生事迹,及父母兄嫂妻妾子侄婢仆锁屑之事,至夜赐宴,尽欢而散。
素臣方得与连城相见,连城再三谢罪。素臣道:“人孰无过,礼过不吝,乃老先生之盛德,前事何足挂怀!”因唤大怜出见:“此尊婢也,今日归赵矣!”连城问单姨之事,大怜招出聂元,连城切齿。素臣道:“邪道作孽,何所不至,特辩之不早耳!聂元前在此岛,已为龙夫人所诛,勿更念此婢之旧恶也!”连城唯唯谢教。
十五日,如包、以神回岛朝见,奉旨加铁面游击将军,兼宣慰司佥事,仍管生龙岛事;熊奇以参将题补;两人谢恩毕,将天生等约齐,同至素臣房内,根问落海后事,及假传死信之故。
素臣从头说出。原来:素臣那日落下海去,即落在一座白玉堂中,一张白玉榻床 之上。只见一个年老妇人,缨络缤纷,向前敛衽。素臣忙下床 答礼。老妇道:“前遭龙厄,藉相公福庇,以二女奉侍;今当见还。金面犼有难,相公当往救之!孽龙已为香烈一娘一娘一收服,妾可无虑;但恐野性难驯,不日来见相公,乞相公受记一番,便与妾冰释前嫌,感激不尽!”素臣恍然,忙在袋内取出双珠递还,道:“承老妪赠此神物,救我之难。成我之功,正思图报!若果见孽龙,自必嘱咐,令其解释前嫌。金面犼现有何难?当往何处救之?”老妇道:“相公不听见喊杀之一声 吗?”素臣侧耳一听,果闻喊杀连天,心里着急,忽然惊醒,那有甚白玉榻,却仰卧在一片大蚌壳内。忙立起身,只见前面船只,被这蚌风驰电掣激起大浪,一齐翻转,船上兵将纷纷落水。将近一只船边蚌壳平空一起,把素臣颠落那船船头,那蚌便沉入海底,绝无踪影。
那船已将翻转,半船俱水,人尽吓坏。忽见半空落下人来,顷刻风恬浪息,便按定心神,向前细看,失声惊喊:“莫非是文爷吗?面色怎如此晦滞?”素臣睁眼看是,认得是方有仁、方有信,忙答道:“弟正是文素臣,闻人兄如何不见?”有仁等大喜道:“闻人二哥就在前船。有仁等被围至急,亏这大浪把一面冲破,正想逃走。今得文爷从空而下,便可杀上前去。”素臣问:“缘何被围?是何兵将?”有信道:“是靳仁的兵将,虽坏了几船,兵势还盛,水势一定,必更合围。靠文爷的威力,且杀了贼人,再细细告诉罢。”素臣便不再问,抖擞神威,拔刀在手。有仁忙令拨转船来,素臣一眼看见金面犼虎踞对船船头,大叫:“闻人兄,今日才会,快快转船杀贼!”金面犼大喜大笑,忙令海师捩舵。两只船上各家丁壮,久闻素臣杀夜叉,诛山魈的大名,兼且从天落下,越发认作天神,人人胆壮,个个心雄,忙忙捩舵转船,直冲上去。
贼船上呵呵大笑道:“若没那阵怪风,都做了海鬼了!怎敢回来送死?”把旗一挥,四散的船,都攒拢转来。素臣令众人”照旧厮杀,选几个有勇力,能跳跃的,各持短兵,随我而行。”有信在本船,拣出十几个,紧跟素臣背后,须臾,各船围上,两船内照前各持长槍大戟,互相击刺。素臣拣着最近贼船,大吼一声,平空跃上,手起两刀,已把当头两个杀人不转眼的凶和尚,连头带肩,劈做四段。就在红血中直滚进去,碰着刀的,非死即伤。背后勇士,陆续跳上,如一条长蛇直窜入舱,杀条血路,看着那两只贼船较近,复跳上去,如猛虎突入羊群,任凭咬嚼。杀过这船,跳到那船,杀过那船,跳到这船,纷纷头落,片片肉飞,颈血直喷,一尸一身平倒。金面犼看得兴发,也吼一声,跳入贼船,手中钢锤,雨点般打落,贼人筋断骨折,一片哭声。我兵将领及有勇力能跳跃之人,无不争先跳砍,咆哮剪扑,猛不可当。登时把贼人十几号船只,百十个和尚道士,大盗凶徒,一二千惯战水军,十停中杀掉九停。素臣因有正事,跳回本船,招呼金面犼等下来,放他各逃生命去了。
金面犼等一齐上前相见,叩谢援救之恩。通出姓名,方知福建六雄,除飞熊解衣在路,现在五榷俱集,内中林平仲、刘牧之、朱无一党一 三人,尚是初会。素臣看其相貌,都是魁伟,持战之时,亦甚勇敢。暗付:六雄之名,果然不错!因问:“此处是何洋面?今日何日?”有信道:“这是乍浦洋面,今日是十一月初二。”素臣好生惊异,因把自己在广以后之事说知。六人俱拜伏于地道:“文爷真天人也!”金面犼复谢失迎之罪。素臣因问日本之事,金面犼道:“靳贼结连关白,俺便一交一 结旧臣之仇恨关白者;奈关白夫妻二人,俱有万夫不当之勇,恶一党一 颇盛。一时未得其便。俟我朝兴兵问罪,可作内应耳。”素臣记在心头。见是顺风,忙令扯足各道风篷,一面叩问被围之故。
有信道:“自皇甫按院解散义民,白兄离职闲住,存义便把自己,合两家家口,寄顿飘风岛,至闽去看袁兄,闻皇上驾幸登州,靳直必有逆谋,天生等自必勤王,因文爷在广征苗,故邀同闻人兄们前来帮助。不料船至宁波洋面,被寻龙岛岛贼出来劫夺。一个贼首,为闻人兄所杀,败将下去,纠合附近岛贼,前后截杀。飞报靳仁,又添了许多凶恶僧道,围得水泄不通。正在危急,忽被风浪冲开一面,又从天上掉下文爷,真是五行有救!”素臣道:“我已定下救驾之法,今忽添六位英雄,大事可成矣!”当与六人纵谈今古,开发忠义,指示兵机。六人中,除有信领略过趣味,余剩闻所未闻,如食一江一 瑶柱一般,津津有味,日夜不厌。
初五日将晚,已望见困龙岛,忽见岛口有帆影招动,素臣留心细看,见一只小船,逆戗着风,如飞而来。即令本船截住,休教走脱。金面犼立在船头,海师捩舵迎凑,丁仆外水,各持铙钩铁戳,钩的钩,戮的戮,登时拉住。素臣急命海师转舵,望外洋开去。小船内钻出一个道士,手持纹文古剑,口中正自念念有词。素臣一跃而上,将刀隔落古剑,劈胸一提,挟在胁下。金面犼一齐跳过。有几个动得手的,俱被杀死。其余无用之人,便都捆住,丢在舱内,把船掉转,带在船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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