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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清官(2)

来源: 小西摘录 作者: 未知 时间: 2015-11-27 阅读:

  陈五爷的脸上这才堆满了笑容,招手将叶孤水叫到身边,说道:“孤水,你来得正好,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叶孤水连忙凑到陈五爷的身边。陈五爷沉吟着说道:“前几天我和刑部的差官说过了,秋后应该增加几个新手开刀了,你终于有机会大展身手了。”
  叶孤水惊喜地叫道:“师父,这是真的吗?”要知道,这就等于刑部差官认可了他的刽子手身份,从此以后,他就可以拿俸禄,不用再依靠他的大哥过活了。
  陈五爷不动声色道:“你回去和你大哥说,开刀之前,家里至少要准备二十两银子,孝敬差官。我这几天有点事,离开一下,你把银子准备好,事也就成了。”
  叶孤水有些为难,但陈五爷却懒洋洋地起身,拎着叶孤水的礼品进了屋。阿狗将一切看在眼里,冷哼了一声,也转身进了屋。
  第二天,陈五爷带着阿狗去了邱庄,留下婉儿看家。陈五爷再次来到了周烈坟前,周烈的坟茔经年无人修葺,已经长满了蒿草,而且塌陷了下去。
  陈五爷吩咐阿狗修坟。阿狗拿起铁锹,从附近铲来草皮,厚厚地盖在坟茔上。陈五爷就坐在坟前发呆,看着阿狗一个人不停地干着活。终于,周烈的坟头又饱满起来。
  陈五爷在坟前跪下,燃烧纸钱,口中喃喃地不知念些什么。跪拜之后,他招呼阿狗来拜,阿狗却倔强地摇了摇头,说:“不拜,我头又不疼。”
  陈五爷无奈,带着阿狗回到客栈,打算住一宿,明天回城。
  半夜里,客栈的门悄然打开,一个黑影急匆匆出门,一路赶到周烈的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沙哑着声音哭道:“爹,娘,孩儿不孝,不能来给你们立碑,不能来给你们烧纸上坟……”
  这个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阿狗。阿狗痛哭一番后,起身又回到了客栈。
  第二天,陈五爷带阿狗回到了皇城。果然如婉儿所言,陈五爷的头疼病又自然而然地好了。
  秋后,叶孤水终于如愿地成了一个开了刀的刽子手。大家都说,他的活干净利落,刀口平整,一次“泼汤”(让死者只流一次血),不愧是陈五爷的亲传弟子。可是,叶孤水却有些闷闷不乐。
  陈五爷是过来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对叶孤水说道:“孩子,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不杀他,他也会死。你不用再内疚了,这就是命。”
  叶孤水呆呆地看着陈五爷,陈五爷拍了拍他的肩。
  5.新仇旧恨
  又是一年的中秋,陈五爷又老了一些。
  这一年,叶孤水已经和大哥分开,他早早地来到了陈五爷家中,陪师父过节。经过一年的历练,叶孤水再也不是新手了,他的言谈间透着自信,在和陈五爷说起砍头时,就像说切菜一样轻松。
  陈五爷只顾着喝酒,笑而不言。席间,反而衬得阿狗更不像个模样,只有埋头吃饭。
  叶孤水喝了一口酒,说:“师父,再干几年,我存点银子,买间房,就可以成家立室了,不过有件事,想请您帮个忙。”
  陈五爷抬起眼,“哦”了一声,示意叶孤水说下去。叶孤水神秘地说道:“师父,您听说了吗?大贪官李荣升被下了大狱了。”陈五爷微微一笑:“是吗?这和你挣钱买房又有什么关系?”
  正走向灶屋去添饭的阿狗听到两人的谈话,停下了脚步,又悄无声息地返回桌边。叶孤水胸有成竹地说:“李荣升贪腐成性,民怨沸腾,这次入狱,肯定是要掉脑袋的。我恳请师父,如果李荣升秋后问斩,请让我亲自操刀,杀了这个大贪官。”
  陈五爷恍然大悟:“你小子,原来是看中了李荣升的‘断头钱’。我实话告诉你,像李荣升这样的贪官入狱,家产肯定会被抄收,你就别指望这是个肥差了。”叶孤水连连摇头道:“不不,师父,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想杀李荣升,不是为了钱。您想啊,如果我杀过一个三品大员,身价岂不是就起来了?这种名声可比钱财更管用。”
  陈五爷听罢,哈哈大笑:“好,你小子有头脑,是个好刽子手!但这事现在我还不能答应你,李荣升到底会不会被杀头,还不清楚。我们这行有一忌,就是不能盼着人死。等有了确切消息,你再来找我吧。”
  叶孤水连连称是,说话间,又拿出一袋银子,双手捧给了陈五爷:“师父,这是我一年里存下来的银子,全部在这儿了,是我孝敬您老人家的。”说罢,叶孤水将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陈五爷思忖了片刻,将银子推了过去,说:“孤水,你好好干,等你真的杀了李荣升,我手中的‘将军刀’也就有传人了。”叶孤水听罢欣喜异常,当即给陈五爷叩了三个响头,才乐滋滋地告退了。
  中秋夜,月亮静静地洒着清辉。夜已深,院子里只剩陈五爷还坐在靠椅上,似眠非眠。阿狗悄悄地来到了陈五爷身边,低声地叫了声“师父”。陈五爷问有什么事,阿狗低头沉默了半晌,终于抬起头说:“我想开刀。”
  陈五爷抬了抬眼皮,说:“你认为你的技术过关了吗?”
  “师父,也许我的技术确实不如叶师兄,但开刀已经不成问题,不信我现在就练给您看。”阿狗急急地解释着。
  陈五爷摆了摆手,再次闭上了眼睛。阿狗突然沙哑着声音说道:“师父,我知道我没什么可以孝敬您。当年,您想要我的玉坠,我没给您,现在请您收下。我只求您让我去开刀斩了李荣升的头。”阿狗手上,托着的是他戴了多年的那块玉坠。
  陈五爷看着那块玉坠,根本没有理会,而是老态龙钟地起身,向自己房中走去。院子里只剩下阿狗失落的身影,他的要求落空了,在师父心中,斩杀李荣升的人,将会是将军刀的传人,怎么能轮到他阿狗呢?况且,那块玉坠最多只值五两银子。想到这里,阿狗眼中的绝望渐渐变成了一抹仇恨。
  陈五爷站在房门口,突然转身向阿狗招了招手,说道:“阿狗,你过来。”阿狗茫然地起身,随着陈五爷进了房间。
  陈五爷咳嗽了一声,说:“阿狗,你跪下!”阿狗这次没有反抗,只稍稍犹豫了片刻,就跪在了地上,他想知道陈五爷到底想说什么。今天,也许就是陈五爷的忌日了。
  陈五爷摸索着拿出一个盒子,说:“我当了一辈子刽子手,收过无数的断头钱,但只有一个物件,一直留到了今天。阿狗,你抬起眼来看看,是否认识?”
  陈五爷的手中,也是一块玉坠。这块玉坠阿狗怎么会不认识?因为这块玉坠和他手里的那块玉坠一模一样,上面刻着一个吉祥的“吉”字。但如果细心一点的人会发现,两个方形的玉坠外侧,都有一个细细的半框痕。“吉”字在半框里,就是一个“周”字。
  阿狗的泪一下涌上了眼眶,这一对玉坠,曾经分别戴在他和父亲周烈的身上。只是父亲周烈被杀头后,那块玉坠已遗失。阿狗为了办父母的丧事,卖了屋子也没舍得卖玉坠,到后来无处投靠,只能做了乞丐。这么些年来,他隐姓埋名,想不到另一块玉坠竟一直被收在陈五爷这里。看来,陈五爷早已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阿狗含着泪,倔强地反问道:“师父,既然您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还要收留我?您不知道我有多恨您吗?如今,只求您让我去砍了李荣升的头,只有这样,我对您的恨才会一笔勾销。”
  陈五爷摇了摇头,喃喃道:“孩子,是让你知道我初衷的时候了。”
  6.良苦用心
  当年,陈五爷为什么要亲自上刑场给周烈行刑?并不是他真的无法调配刽子手。周烈没有断头钱,陈五爷怕派去行刑的刽子手会暗中使坏,或者被李荣升买通,让周烈死前承受更多的痛苦,所以陈五爷决定亲自出马。陈五爷心中钦佩周烈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可他只是一个刽子手,国家大事他只能看,不能说,更插不上手,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周烈毫无痛楚地死去。
  周烈死后,陈五爷确实受了风寒,就借机找了一个理由,去周烈的坟前祭奠。要说也巧,陈五爷无意中遇到了阿狗,看见他胸口的玉坠,就断定他和周烈有关系。为了试探阿狗,他假意要买下玉坠,阿狗死活不愿卖,更肯定了陈五爷的想法。只是阿狗留了心眼,不愿说出真名,陈五爷也就没有说破。第二次去邱庄,陈五爷夜里偷偷跟在阿狗身后,确定他就是周烈的儿子。
  陈五爷说收阿狗为徒,只是想给他一碗饭吃,却不愿将他教成一个真正的刽子手。因为阿狗是忠烈的后代,不应该做这个下九流的职业。那一次阿狗一气之下要离开陈家,陈五爷只能做出让步,他不想让阿狗当刽子手,更不愿让阿狗再去流浪,去乞讨。
  这些年来,陈五爷一心把叶孤水当成了继承人,这孩子也命苦,也许成为一个刽子手,对他来说,不是坏事。将军刀,是要传给他的,虽然陈五爷收了叶孤水哥哥不少银子,但叶孤水以后的生活,肯定不成问题。
  这些年,陈五爷确实是存了些钱,这些钱,他准备留给婉儿当嫁妆,他要给女儿找个值得托付的人,才会放心。
  说完这些,陈五爷深深地看了阿狗一眼。阿狗何尝不知道陈五爷这一眼的意味,他和婉儿如今早已情投意合,只是还没有挑明罢了。
  阿狗木然地思索着,又问道:“师父,这么多年,是我错怪了您,但我仍有一事不明。您为什么不让我开刀,让我亲手杀了李荣升为父报仇,了却我的这桩心事?我只求您这一次,成吗?”
  陈五爷摇了摇头,说:“你一旦开刀,沾上了血腥,从此就没有回头路了。而且刽子手还有个大忌,就是心中不应该有仇恨。你的心中充满了仇恨,刀就会走偏,会给死者增加无数的痛苦。”
  阿狗仍有不甘。他杀李荣升,技术不行,就算增加了李荣升的痛苦,那又如何,不是更解气?
  陈五爷仿佛看透了阿狗的心思,叹了口气说:“你想不想看看‘将军刀’,想不想知道它背后的故事?”说罢,陈五爷转身取出一个木匣,里面有一把黄布包裹的刀。这把刀,就是将军刀。陈五爷小心地将黄布一层层地打开,御赐的将军刀静静地呈现在阿狗面前。传说中的将军刀,果然造型精美,但阿狗很快发现,这把将军刀竟然没有开刃,刀刃足有一分之厚!
  没有开刃的刀,怎么砍头?陈五爷说:“你还是听我说完将军刀的故事吧。”
  那一年,皇太祖要斩李将军,李将军恳求让陈大板行刑。皇太祖对贪官恨之入骨,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已经同意了李将军的请求,所以皇太祖想了一个办法,故意赐给刽子手陈大板一把特制的将军刀。开刀问斩之日,陈大板只能拿着将军刀行刑。再厉害的刽子手,没有了利刃,也是枉然。那一场行刑,惨不忍睹,陈大板足足砍了二十一刀,才将李将军的头颅砍下。李将军是个大贪官,虽然人人恨他,但那天看到行刑惨状的人,到后来也都蒙住眼睛,不敢再看。
  从那以后,将军刀没再用过,只象征着刽子手的最高权力。有的刽子手羡慕陈大板,但他们又何尝知道,陈大板行刑之后就变得目光呆滞,状如痴傻,从此再也没有动过刀。
  陈五爷说完这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还记得叶孤水第一次开刀后的神情吗?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李荣升的下场,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天自会替你报了仇,何苦偏要自己动手?等你真的开刀杀了人,承受的永远要比得到的多。恨,才是最折磨人的东西,你明白吗?忘了这些吧,孩子,你的父亲如果泉下有知,肯定不会希望你这样为他报仇,更不会希望你成为一个刽子手。”
  听完这一席话,阿狗叩伏在陈五爷的面前,已泣不成声,而怀中的一柄尖刀,“呛啷”一声落地。这把刀,是他准备用来要挟陈五爷的,陈五爷如果不同意,他就准备同归于尽。而现在,这把刀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秋后,李荣升被判斩首,行刑的正是叶孤水。叶孤水以酒喷刀,刀如闪电般落下。李荣升的头颅瞬间和身体分离。分明有人看见,李荣升的头颅在落下之后,仍然流下了两行悔恨的泪水。
  陈五爷去世后,将军刀就传给了叶孤水。阿狗则带着婉儿远离皇城,过着平凡人的日子。阿狗一直叫陈阿狗,没有再改名,而不了解他们的街坊都很奇怪,为什么他的儿孙,却无一例外地姓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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