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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国(3)

来源: 故事会 作者: 小西摘录 时间: 2017-05-18 阅读:

  5.
  房东女人来敲门时,程淇靠着墙,右手抚在饿得平平的肚子上,正想着出门买点什么。房东在门外骂骂咧咧。程淇的胃突然痛起来,她弓下身子,实在受不了,她伸出右手狠狠地咬下去,顿时口中充满血腥味。她松口慢慢靠着墙滑坐在地,双手撑在地板上,唾液混着血液沿着她的嘴角落在地板上,散成一朵花的形状。
  给老子开门!昨晚怕是要把老子房子都给烧了,你出来!房东女人用脚踹了几脚门,程淇不想理她,却又晓得不给她开门的话,她是不会死心的。
  程淇站起来扶着墙慢慢地挪动步子走到门口,开门。房东显然是被她的模样吓到,一手抓着门把,探进半个身子朝屋内看看,发现没有异样时仿佛有些失望。
  她眯着狭长的眼睛打量她,扁塌的鼻子泛着油光,嘴唇干得层层死皮,她双手抱胸冷哼了一声,侧过身去:“要交房租了,交不起就滚。从没见你干什么正经事。”说完伸HY舌头舔了舔嘴唇。程淇没有答话,转身把门关上,房东叫了一声,又敲了几下门,见程淇不理她,自知无趣地走开没了声响。
  走就走,程淇心里暗想。要带走的只有几件衣服,还有书。程淇忍痛把墙角积灰的大行李箱擦干净摆在地上,从柜子里拿出衣服滚成圆条状放进去,还有很多空间可以放书。东西不多,整理好后,她拖着箱子走出门。
  程淇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摁住肚子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那些慢悠悠走的人手里都拿着手机,耳朵里塞着耳机,正低头对着屏幕傻笑。
  她停下来把行李箱拖到自己的身前,身子半倚在提杆上,胃痛又加重了几分。旁边传来一阵嬉笑声,她转过头瞟了一眼,看起来是一对情侣、男孩把一只耳机正要塞进女孩的耳朵,女孩因为怕痒吓得后退踩空。程淇回过头来,抿抿嘴角,她低下头来依旧站着没动。
  “程淇,你真的不打算带我回去见见你的父母?好歹我们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男人手握着程淇的手走在街上,两人的耳朵各塞着一只耳机。程淇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嘴里小声地哼着曲调。
  男人又重复了一次话,程淇继续不回答他。初夏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程淇突然甩开男人的手摘下耳机独自走在前边。走㈩几步远,她回过头有些严肃地说道:“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把爱情最后都浓缩在一张纸上,说不定那张纸还会限制我们更多。”
  男人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反驳什么,但他没有说话,右手把耳朵上的耳机扯下来,快步走到程淇身边又牵起她的手。
  程淇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小声说道:“我想纯粹一点,就像第一次和你见面,第一次和你拥抱,第一次和你讲我的故事,第一次觉得原来温暖是如此让人依赖。我害怕,有一天不再依赖,我就会离开。”她抬起头,定定地望着男人的眼睛,带着商量的口吻,“我们不结婚了好不好?”
  男人什么也没说,甩开程淇的手转身离去。
  不远处一辆小车撞上一辆电动车,发出的声响惊动了程淇,莫大的渺小感和空虚感突然一下涌来,实实地压在她的心头。程淇的心脏跳动得很快,它是要噗噗噗地往外跳,让她亲眼见到它上面有多少倒塌的城墙。她的双眼有些发虚,现在该去哪里。胃还是在抽痛,程淇向四周望望,挪着步子走进前面一家小面馆。
  6.
  面馆的名字很特别,叫“后面”。程淇点了一碗素面,一人坐在角落吃起来。桌子上有一个装满辣椒的小碗、她不敢放辣椒,只把小碗端起来凑在鼻子下闻了几次。来湖南十几年,还是没改过不吃辣的习惯,程淇叹了口气。
  在旁边拿着抹布清理桌子的服务员看了好几眼程淇:“美女发型有个性啊。”程淇抬头看看她,礼貌地笑了笑:“怎么面馆取个这样的名字?”服务员立起腰,对着门口结账的台子后的女人扬了扬下巴:“老板说她以前读大学时就想好这名字了,说什么人不管走得多远,再回头看时,后面都有那么一个人会煮着一碗热腾腾的面等他。”
  程淇嗯了一声,盯着柜台后的女人发呆。女人看上去三十出头,保养得很好,此时她正握着鼠标专注地盯着电脑。
  吃完面,胃痛缓解了很多,程淇又坐了一会儿才走向柜台。
  “请问,店里缺人手吗?”程淇付完钱后,试探地问女人,刚吃完面,她的后背微微冒出了些汗,现在她的手心也有些润了。小说就算投出去发表,稿费也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她得想办法找个丁作,至少能吃上饭,有个可以住的地方。她剩的钱不多了。
  柜台后的女人看着程淇,有些疑惑:“你看起来好像很憔悴。”程淇摇摇头,站直身子:“我现在很需要一份丁作,能让我先试试吗?”
  听到女人说的话,她的心里有些失落,她好像怀疑她不能做事的样子,但她还是要尽力去争取。她的手垂在身前,十指交叉在一起,右手的大拇指抠着左手的大拇指,发㈩的细小声音被门外汽车驶过的声音盖过。
  女人打量着程淇,问了句:“之前做过什么?”程淇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咬咬嘴唇:“当过三年幼师,还发过几篇小说。”女人嗯了一声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材料纸递给程淇:“你把你的基本信息写上面,身份证给我复印一份。”
  程淇有些惊讶,这就答应让她留在这了?这么好说话?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女人,又赶忙从行李箱翻出身份证。
  “刚好我要离开长沙一阵,你就先帮着收银吧。”女人拿着程淇的身份证看了看,“程淇是吧,我叫郑涵。开始丁资不会太高,包吃包住一个月给你1900.行吗?”程淇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女人带她走进里屋。
  “你,你怎么突然愿意让我留下了?”程淇走在她的身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女人停住脚,转过身,扬起嘴角看着程淇:“你看起来像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同学,听过宋东野的《董小姐》吧。”程淇扑哧一声笑起来,感觉和郑涵距离一下拉近了许多,她又抿着嘴巴,眼睛向下看,点了几下头:“好,哪天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几天后,郑涵离开长沙,程淇也慢慢适应了收银的丁作,生活被说着要接她回郑苗那的男子打乱后又步入了正轨。
  会好起来的,每晚睡前程淇都会心里默念一遍。
  “程汉老婆都没了,剩一个女儿,你要她怎么过?”“这些年读书要的钱总要赔吧?”“把她送去哪个亲戚家都是个负担啊!…真是作孽。”卧室里好些个平时见不到影的家人围着一个中年男人吵个不停,像夏日里水田旁的青蛙,嘴巴一张一合,来来往往。
  女孩呆呆地站在旁边,动了好几次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那堆人才注意到他,被围在中间的男人冲出来,握着女孩的手。
  几分钟前,女孩看到了父亲。他躺在堂屋的左边,一身泥土,鞋子只穿了一只,裤腿一上一下,双手像是要握住什么似的,僵成了爪子状。他头枕着一个白色的枕头。
  女孩被带进堂屋时心里有些发慌,一个中年女人带着她走近父亲,只见枕头被鲜血染红了一大块,如果下一秒女孩拿起枕头拧一把,定能滴下一摊血。
  女孩有些不知所措,死死地抱着女人的腰,女人拍拍她的背摁着她跪下,对着父亲磕下三个头。女孩看父亲的脸上也是灰土,她伸手要替他擦掉,女人扯住她,拖着她走进卧室。
  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女孩听出来了。父亲在丁地上挑水泥桶,上到三楼时脚踩空,摔在底下一堆红砖里,还没来得及送去医院就落气。他们在争论该怎么赔偿。
  眼泪滑过脸颊的瞬间,女孩才真正地意识到那个在深夜背着她去卫生院处理伤口的男人再也不见了,那个让她坐在白行车后座允许她把一双冰凉的手伸进他的衣服里的男人再也不见了,那个总是板着一副脸却总是爱她在无声里的男人再也不见了。
  长沙的天气变化无常,深夜外边开始下暴雨,不久又电闪雷鸣,程淇躺在床上,双手伸在被子外搭在肚子上。小时候母亲对她说把手放在肚子上睡觉容易做噩梦。好像是真的,程淇的额头冒汗,她紧闭双眼,呼吸有些急促,双手用力地扯着被子,像是要醒又醒不来的样子。
  我是不是在做梦?程淇心想,她好像要清醒过来了。那会不会梦醒后睁开眼,她还是年幼的她。她看到母亲和父亲都在厨房忙活,父亲坐在灶前把棉花秆折断塞进灶里,火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汗珠从额头滑落下来,父亲用手擦一把,脸上便有一条黑印子。母亲正揭开锅盖,拿着小勺在锅里慢慢地舀起多余的米汤放在盆里,这是最天然的清洗剂,母亲小声地对着父亲抱怨一句火太大。
  梦境画面一转,女孩跪在父亲的坟前久久不肯离去。土堆很高,尖尖的头。她低头看着自己卷起的衣服里有一堆白米,她把它们拍下来掉落在泥土里,又用食指去把它们抠起来,新挖出的土还有些润,女孩的指甲缝里黑乎乎的,抠出来的米又被她弹远。
  女孩看着土堆,眼睛被风吹得干痛,她伸手背蹭了蹭眼角,感觉被搓去了一块皮,有些刺痛。她的心里想着父亲躺在棺材里,虽倒了石灰在身上,还穿了几件衣服,他会不会觉得冷,过几天会不会有虫蚁钻到他的衣服里,会不会吃掉父亲的肉,又把他的血吸光。女孩用力地摇摇头不敢再往下想,身子往前一扑,趴在土堆上抽噎起来。
  送葬的人大多早已离去,现在只剩父亲生前丁地上的老板和女孩的姨妈站在旁边看着她。女人走过来要把她扶起,女孩甩开她的手大叫,随手抓了地上一把土丢在他们身上。她抬头看天,天灰蒙蒙的,像要压下来。也好,这样就可以把她和父亲压到一起,再也不分开。女孩大笑了一声,姨妈赶紧走来抱住她,拍拍她的头,牵着她的手走回家,丁地老板跟在后头。
  程淇呼吸更加急促起来,身体有些颤抖。终于,窗外一声响雷把程淇惊醒。
  又梦到父亲了。做梦醒来的人总是脆弱的,程淇缩在被子里流泪,不一会儿鼻子就堵了。她从被子里钻出头来,窗外的闪电不时闪着,照得屋内通亮,程淇知道自己不会再睡了,她坐起来,用被子紧紧地包着自己。夏尾巴也要走了,秋天来了,父亲离开她也是临近秋天的时候。
  长沙到宜春的距离,不过两百公里,对程淇来说,却是隔着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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