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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火穷途(4)

来源: 小西,摘录 作者: 秩名 时间: 2015-10-21 阅读:

单方深吸一口气,慢慢道:你莫要逼我!
那就痛痛快快动手,杀了我呀!云舒怀双眼赤红,已然失去理智。单方还没动手,他却已舞动沉雷剑直扑上来,单方稍稍闪身避让。
云舒怀本已筋疲力尽,这时出手毫无章法,一招招使来,完全破绽百出。单方让了他十余招,方叫道:舒怀,只要你答应我从此不再出山,我马上就走!我信你!
云舒怀狂笑不已,喘息道:你哪这么啰唆!既然已存下杀我的心思,何必再惺惺作态。你的金针呢?随便给我一下,不就了账了?
哧的一声,单方金针已出手,只一针便刺在云舒怀大穴上。云舒怀身子一震,两眼努出,左手却抬起,将衣襟撕破。
只见金针所中处泛出一片黑红,云舒怀狞笑道:犯病坏死的地方没感觉的!他啪地打落单方金针,合身扑上。单方不敢与他接触,闪身一避,顺势在他腰上一踢,云舒怀的身子腾空跃起,哐啷撞进木屋。
单方还待追进屋中,云舒怀却已在屋中站起,手中也换了惊虹剑。轻剑在手,登时如毒蛇灵动,从墙壁上的破洞中遥遥一指,立时便封住了单方的追击。
单方给困在屋外,连换身形,想从门、窗、破洞三个入口攻进房里,但是云舒怀便如能看透他的心思一般,每每抢在前边将来路封住。
良久,云舒怀突惨然笑道:救人我不如你,但论杀人的手段,你可差得远了。单方久攻不下,正急躁间,忽见屋中大亮,登时吃了一惊。凝神细看时,只见屋中火光熊熊,云舒怀手中擎着火折子,已在身形转动间,将屋中床褥尽数引着,丢得四处都是。
屋子本就是木头的,稍加引燃,登时火光四起,浓烟滚滚。单方大惊,叫道:舒怀,你做什么?待要强冲进去,却给云舒怀一连几剑逼得狼狈万状,又退了出来。
只听云舒怀狞笑道:单方,你知道我每次杀人,为了防止流毒,会怎么做?我杀的人,一定会放火烧了他。不这样,谁知道被我碰过的尸体会不会传播麻风?现在轮着我自己了,这火当然要烧得格外大些。因为我才是最大的毒源啊。
单方惨呼道:舒怀!不要!
云舒怀在火中以剑指地,轻轻道:从知道得的是麻风开始,我就知道咱俩的交情算是完了。治疗疾病的你和传播瘟疫的我,早晚会落到势不两立的境地。可你一向仁术救人,我早已满手血腥,这杀麻风鬼的活儿,终究还是我来干合适些。至于你还是别脏了手吧。
单方眼望火中老友,只见此刻他一张脸给火光映得通红,没了恹恹病色,瞧来分外精神。云舒怀两眉高挑,咬牙瞪目,瞧去虽有些狰狞,却意气洋洋,竟恢复了几分昔日翩翩公子的跋扈风采。
单方当即喉头一窒,哽咽道:舒怀云舒怀朗笑道:可恨我染上这鬼病。不然,杀的恶人一定比你救的好人多。
猛然火光一卷,已封住门窗孔洞,一人一剑,就此消失在茫茫火海之中。
单方的脸被大火烤得滚烫,一双眼也给熏得热泪纵横。
就见那木屋越烧越旺,渐渐屋里的火卷到了屋外,屋脚的火攀上了屋顶。一座木屋光华四射,直烧得如同透明了一般。这大火烧了大半个时辰,直烧得墙倒梁塌。到天明时,余火才尽都熄了。单方眼望一片焦土,悲从中来,扔了手中金针,踉踉跄跄逃也似的奔走了。
青烟袅袅,热气腾腾。这火,真能将所有一切都化为灰烬么?
第二章 流水
就在单方觉得云舒怀意气洋洋时,火海中的他,其实心中悲愤已变得无以复加。他的神志一阵阵模糊,仿佛等这一天已然等了三年。
他想起小时,家乡附近的小村曾发现一名麻风病人,当时村人手持刀棍,集体围逼,让那人从村外的悬崖上跳下。那凄惨的情景,就算事隔数十年,仍深深留在云舒怀脑中。捕杀病者的全是平日相熟的乡里乡亲,那人在悬崖死角呼天喊地、磕头求乞,叫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们饶他一命他那边磕得头破血流,这边逼他的大伙儿也泪流满面。可为了整个村子,众人只能用许许多多长棍将他慢慢推下高崖,再放火将崖下树木点燃,焚尸灭病。
十几年来的行侠仗义,最后换来的竟也不免是如此结果。起初云舒怀念及日后结局,也不免愤愤,可后来他却想通了。想来人活百岁也终有一死,既然到头来这一生必然难逃那一日,又何必斤斤计较?可见人该顾虑的,不是何时死,而是如何活。
云舒怀想通这点,便索性不再去多想将来,只是认认真真把活着的日子过好,更加卖力地除恶扬善。三年来,剜肉剔骨、熬筋洗髓,他却再没有抱怨,直到单方的出现!
一时间,三年中的委屈绝望突然一起凶猛地涌来见不得光的生涯,远离人群的孤苦,人不人鬼不鬼的残躯三年来他从来不曾细想这些,可原来,自己一直都很在意这些,从来都没忘记!
在那一瞬,云舒怀突然觉得累了。三年来咬牙憋住的一口气顿时泄了个一干二净。真的要让自己昔日兄弟为难?真的要等百姓进山追杀?真的要待口鼻尽烂、尸骨不全?
这么多年来,自己千里奔波从不计较得失,可是这一回,是真想偷懒一次了。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与其一辈子恶疾缠身,随时随地可能暴毙身亡,也许及时死去,真是唯一的解脱?
云舒怀点着火,心里似乎还有着些微犹豫,可是大火如潮,在他来不及细想将来前,已呼的一声将他吞没
炽热的火焰包围住云舒怀,他两眼给黑烟一打,泪水登时模糊了视线。他脑中晕眩,脚下一软,栽倒在地,心中暗道:就这样死了吧!谁知却一时死不掉,偏偏痛觉竟突然苏醒,只觉自己身上本已麻木的肌肤,给火苗一舔,冒出了粒粒水疱,那火烧火燎的疼痛扎得他一颗心都抽成一团,让他放声惨叫。
越疼,越叫,云舒怀的心中便越是填满委屈;越委屈,他便越生气;越生气,他越想将天下恶人杀个一干二净。自己一生光明磊落却落得如此下场,凭什么那些恶人却能安享太平?他心中杀机大盛,一个名字便模模糊糊在脑中渐渐清楚:蒋富之蒋富之那便是临江县县令的公子,强抢民女,殴伤人命,却至今仍逍遥法外,他惹得民怨极大,也是云舒怀最近新确定的杀人目标。
这名字一出现在云舒怀的脑中,登时挥之不去。一个更为清晰的声音跟着滚雷般叫嚣着: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要杀人,当然首先就得活下去。但此刻,他已全然不能动弹,火舌便像一条条燃烧的锁链,将他的手脚牢牢缚住,便是用尽全力也难挪动半分。说也奇怪,虽然他此刻已近眼盲,但恍惚间却似乎清楚看到周围的火苗正向自己逼来。他身体无力躲避,便只能张嘴去吹,心中叫道:别过来!别过来!可那火苗却越来越快地爬来,云舒怀活像一支周身燃烧的蜡烛,孤零零倒在地上。
火。到处都是火。
艳红的火苗爬上他的腿,他的臂,爬上惊虹剑细细的火苗,便如一柄柄剔骨钢刀,一寸一寸刮削着他的肌肤。云舒怀全身绷带早已尽化青烟,把眼望去,是赤红一片。他鼻中口里满是炽热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进一团团炭火,耳朵里,只剩下火焰跳跃时猎猎的声响。他的身体便如被这火焰淘空一般。火从他的七窍钻进身体,又从他周身毛孔化作丝丝热气,蒸腾而出。在一呼一吸间,云舒怀的身体烫得几近熔化。
然后下雨了!冷冰冰的雨水浇在云舒怀额上,寒意立时顺着脊柱疾传而下。一时间,云舒怀如堕冰窟。彻骨的寒冷后,是无边无际的剧痛。周身像有千把尖刀、万根银针同时攒刺,喉里像是有一柄钢锉用力拉动。他待要睁眼,可是眼皮沉沉的,像有千钧压上。
呵他痛苦呻吟着,干涩的气息从口中发出,灼伤的喉咙像是烧坏的风箱。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略带嘶哑的声音:你醒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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