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 人物传记大全 > 秦始皇大传

第10章 杀父逐母(3)

突然,人丛中跑出一个带着祭篮的女人,哭着跪倒在嫪 毐前面。

群众一阵哗然。

秦王政在台上一震,命一名近侍飞马查看。

"是你?"嫪毐摇头苦笑:"你好大的胆子!"

她正是那晚告密得奖金的女人。

"毐郎,我对不起你!"她哭着说。

"你的丈夫呢?他准你来?"嫪毐好奇地问。

"我没有丈夫,他在一年前就死了。"

"那晚的话都是骗我的?"

"除了丈夫去邯郸那句话之外,其他每句话都是真的。"

"唉,多谢你冒这么大危险来看我,现在赶快走,免得连 累你!"他又闭上眼睛。

"我们至少还有一刻时间可以相聚……"

这时近侍飞马已到,他在马上喝问:

"你是他什么人?不怕连坐吗?"

"他的情人,也是告发他的人,凭什么都连累不到我!"女 人理直气壮,反而将近侍难为住了。

他哼了一声,又赶快飞马回报秦王政。

秦王政听了,又想起太后和嫪毐的事,不由怒声说道:

"这次这个女人不要管她,告诉相国传令下去,今后凡胆 敢死后拜祭嫪毐者,交廷尉议刑!"

近侍又驰马转告吕不韦。

女人帮嫪毐倒了一杯酒,送到他唇边,他仰着脸喝了一 口,呛着咳了很久,他反而潇洒地笑着说:

"临死还有你来送行,我死已可瞑目了!"

女人用酒打湿他的额头,为他整理好额前的乱发,一面 娓娓地哽咽着说:

"自幼在邯郸我就单恋着你,那晚……"

"不要说了,我明白你们这些女人,得不到的就毁掉!"

"尤其是那晚以后,"女人带着娇羞说:"我不能让别的女 人得到你,假若你那晚说愿意带我走……"

"不要说了,我都明白,只有来生再见了!"嫪毐又闭上 眼睛。

大鼓又擂二通,这表示午时两刻已到,送行的家属应立 即离场。

女人哭倒在地,两名兵卒上前将她强行拉了出去。

接着鼓擂三通,车刑官飞马来到监斩台前禀报:

"时刻已到!"

"行刑!"吕不韦丢下行刑竹牌,大声喝出。

车刑官急马回到五部车中央,高呼一声:

"行刑!"

坐在五部车上的御者扬鞭抽马臀,口中呜呜而呼,五匹 马人立而嘶,接着分成五个方向狂奔。

马蹄印、车辙痕,外加嫪毐身首四肢在沙场上拖出的点 点血迹,形成一幅血淋淋的残惨画面。

"万岁!吾王万岁!"人群欢呼。

"叛逆!该死!死有余辜!"群众又喊。

"万岁!叛逆!吾王万岁!该……"两股声音又合流混杂 在一起。

秦王政有种兴奋后的空虚。

吕不韦还在读着嫪毐的眼神:

"这次是我,下次是你!"

第9节

秦王政十年三月。

那天,秦王政早朝听各大臣奏事已毕,回到内宫,心情 特别轻松。

这几个月搜集到的证据,足够置吕不韦于死地,他决心 除去吕不韦,他恨吕不韦的程度不亚于恨嫪毐。尤其是国内 外朝野为吕不韦说情,他在怨恨以外,又多了一层猜忌。

决心已下,没有矛盾,他反而平静下来,一心一意计划 如何在最小的伤害下,根除掉吕不韦在秦国的势力。

唯一仍使他不安的是,吕不韦没有一点要反抗的征兆,这 反而使得他有所顾忌,莫测高深,这是对吕不韦迟迟未下手 的原因之一。现在他既然决定在近日内采取行动,各方面也 部署妥当,也就管不到这样多了。

忽然内侍来报太后驾到。

秦王政皱皱眉头,命侍立身后的赵高说:

"派人责问王翦,寡人当面交代他,大郑宫人员不准进出, 包括太后在内,怎么太后突然来到咸陽,寡人事先都不知道?"

君主派人责问,乃是大事,弄不好被责的大臣就会自杀 谢罪。

"是,微臣立刻派人。"赵高立刻想出便殿找人传诏。

赵高此时虽然只居中车府令之职,名义上是掌管官中车 马仪仗,但实际上他掌管了秦王玺符,是秦王政最亲信的人。 自从成蟜自杀,秦王政再没有人可以吐露心事,而赵高为人 拘谨,凡事小心,外表上唯唯诺诺,恭恭敬敬,特别是每次 他望着秦王政的眼神,活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想其他父亲 李代桃僵对他们家的恩惠,以及赵高本身悽惨的遭遇,他不 禁会对他兴起一种怜悯。

不过他也注意到赵高心理上的变态:赵高遇事是唯恐天 下不乱。所以他只命他做事、备谘询,而不赋予任何实权。

秦王政在顺口说出派人责问以后,警觉到此事的严重性, 但又不便出尔反尔,收回成命,正在为难,一旁侍坐议事的 骑射蒙武连忙启奏:

"请大王息怒,暂停责问。"

秦王乘机下台,要赵高暂不传诏,但他不得不装作不解 地问:

"为什么?"

"太后与大王名虽君臣,实乃母子,母子间的家务事,人 臣很难为!"蒙武不慌不忙的说。

"也罢,待有便寡人当面问他。"秦王政表现得从善如流。

他也注意到赵高微露的失望表情。

问答之间,近侍来报,太后銮驾已进中门,秦王政不得 不率蒙武赵高出殿迎接。

等到他们下得台阶,太后已经下车,由湘儿绣儿两旁扶 着。几个月不见,太后很明显的憔悴多了,显示出她在内心 所受的煎熬。

秦王政见母亲如此疲态,心上升起一股怜惜和愧疚,但 很快就按捺下去。他告诉自己:

"绝对不能软弱,她来摆明是要帮吕不韦说情,我绝对不 能作任何让步!"

"不知母后驾到,儿臣接驾来迟,还望恕罪。"秦王政跪 迎,蒙武赵高跟在后面跪下接驾。

"起来吧!"太后微笑着说。

但在秦王政眼中,太后的微笑带着无限凄楚。他再次在 心里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软弱!"

"带哀家去书房,大王,有点事要相商!"太后眼神中也 充满了坚毅神情。

秦王政触及她眼中这股神情,全身为之一震,明白今天 的事不会轻易解决。

第10节

南书房只有太后和秦王政母子两人。

秦王政下令殿前郎中侍卫,任何人不准接近南书房三十 丈以内,违者死!

母子两人分别坐下后,秦王政首先说道:

"太后今天驾临……"

太后厉声打断他的话说:

"嬴政,今天我们要以母子的身份讨论点家事,不要称我 太后!"

秦王政惊诧地望着太后很久,强捺着心头怒气,平静地 说:

"母亲,孩儿遵命!"

"我是为吕不韦说情来的。"太后说。

秦王政更为惊异,想不到平日骄傲自恃的太后,竟能如 此开门见山自认求情。他有点想笑,但看到太后母狮般威猛 的神情,似乎是随时都会扑上噬人的样子,他笑不出来。

"我对吕相国并没怎样。"秦王政装作不解。

"不要喊他吕相国,我说过现在我们是母子商议家事!"

"那我要喊他什么?"

"喊他……"太后强忍住下面几个字,改口说:"喊他吕 不韦,这样才像谈家事!"

"我对他真的没什么。"

"你还要说谎,体现在网都已张好了,正等着他进来后就 收网,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也没有什么,"秦王政若无其事地说:"他涉及嫪毐叛 逆的事,天下人皆知。"

"但天下人都在为他求情。"太后说。

"不,不能说天下人,只能说是他遍布天下各阶层的恶势 力。为了秦国的利益,我不能再坐视这股势力强大下去。"

"吕不韦对你不坏,先王一再想废你立成蟜,是他一直在 坚持;你亲政以后,不顾体制,不断给他打击,他从来没反 击过。你应该知道,当时我要是和他联合起来废你,易如反 掌!"

"可是你和嫪毐联合起来这样做了!"秦王政再也压制不 下心中的怒气:"要不是我运气好,恰好遇到王翦这员智勇双 全的猛将,几个月前在刑场受车裂的是我,观刑台上坐的会 是嫪毐和你!"

"……"太后一时语塞。

"俗话说,虎毒不食儿,但母亲,你竟忍心会同嫪毐来算 计我!"

秦王政越说越气,站起来在书房里不停地来回走动,就 像一头发狂的狮子。

这时太后反而平静下来,知子莫若母,她从儿子自小到 大的动作,明白嬴政外表越激烈,内心越是空虚软弱的弱点。

她微笑着等待。

"我杀了嫪毐,也绝不能放过吕不韦,身为相国,嫪毐谋 反,事前他不闻不问,事后还命咸陽令发伪通行证给他 ……"

"不,孩子,这一切都是我要他做的,"太后柔声地说:

"要怪一切怪我。"

"怪你?当然怪你!"秦王政停止走动,两眼怒视着太后: "你也是该死的,为了你自己的情欲,闹出这么多这么大的事 来!"

"什么!你这样侮辱你的亲生母亲!"太后被击中最脆弱 之点,忍不住哭出声来。

秦王政仍然两眼瞪视着她,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好,既然你说破了,为娘的也不再有所顾忌。你生为王 室的男人,能够明白身在后宫女子的痛苦吗?你父亲、你祖 父,以及天下古今的王侯将相,哪个不是姬妾成群?你们男 人当然不会明白女人在这方面的苦闷,我这样做,在你们男 人认为是大逆不道,婬贱成性,但我自己却不认为有什么不 对,女人也是人!"太后侃侃而论,泪中还带着微笑。

"母亲,我不和你谈这些,"秦王政实在听不下去,中隐 老人自命开通,无可无不可,却也没教他这方面的知识,他 只得转变话题:"你怎么做,我无法管,只因为你是我的母亲, 但你和吕不韦的关系就和嫪毐一样,就私的方面来说,我不 能杀你,也可以杀吕不韦!"

"不,孩子,你不能杀他,就跟你不能杀我一样。"太后 摇着头微笑。

"为什么?"

"因为他是你的父亲!"

"什么?"这下是他被击中要害!他跌坐在几案前,无力 地垂下头:"你也这样说?不,你是为了开脱他才如此说的, 不,我不相信,我是庄襄王的儿子!我是嬴家的子孙!"

"孩子,你是谁的孩子,只有做母亲的最清楚。"太后微 笑着站起来:"看看你自己像谁?"

秦王政也跟着站了起来,可是两眼发直,迹近疯狂,他 双手举起几案舞动,将室内竹简书籍纷纷扫落地上,玉石摆 设全都打得粉碎,他口中不断地喊着:

"吕不韦,我要灭你九族!用七匹马分你的尸!"

太后微笑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他小时候撒娇耍赖一样。她 知道暴风雨过后,就是雨过天晴,吕不韦不会死了。

"我要回雍地去了!"太后柔声地说,她也明白这是她离 开的最好时刻。

"吕不韦,我要灭你九族!"秦王政仍在疯狂大叫,他特 有的似狼似豺的尖锐嗥叫声,惊动了后宫所有的人。

但就在太后要出门的刹那间,他突然冷静下来,恭敬地 向太后行礼:

"太后,儿臣不送了,儿臣永远不要再见到你,除非是在 黄泉之下!"

太后这时反而不寒而慄,泪如雨下,她颤声喊道:

"孩子,我的儿子!"

但秦王政没有理她,推窗而立,面向窗外,陷入沉思。

过没几天,秦王政连下两道诏命。

第一道是有关后宫的——

今后选女人入宫,三年一更替,愿留宫中者留,不愿留 者遣归,无家可归者,由公家主婚陪嫁。

宫中姬妾依周制排定值宿表,按王后、夫人、姬妾次序 递减值宿日子,非必要不得改变日期。此诏订为王室规例,后 代子孙应世代遵守。

第二道诏命是有关吕不韦的——

相国吕不韦举人不当,按律当连坐,姑念对国功大,着 予免去相位,出就河南封地。

第11节

秦王政解决掉吕不韦这个心腹之患,开始时感到轻松多 了,但没过多久就发现到,免去他的相国职位,并不能根除 问题。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吕不韦更像一棵大榕树,尽 管你将它移动了位置,但只要它密布在地上和地下的根没除 去,它仍然富有活力,它吸尽了地力和养料,在它笼罩的范 围内,寸草难长。

吕不韦和他的利益团体吸尽了秦国的国力和资源,每逢 出兵或国家有重大开支,国库还得向他和他的利益团体设法 调借,换句话说,吕不韦仍控制着秦国的财经动脉。

更使秦王政不安的,乃是吕不韦在秦国和国外的潜在势 力,在这次就国时充分展示出来。

在他诏命公布后的一个月里,咸陽城似乎变成了吕不韦 城,从早到晚,无论是富贵人家,茶楼酒肆,或是街巷市井, 上自君侯大臣,下至贩夫走卒,口中谈论的都是吕不韦,设 宴送行的、赠送纪念物歌功颂德的,更是无日不有。

吕不韦起程的那一天,送行车队长十多里,祖道的几案 从东门一直排到十里长亭,送别宴毕,还有人送过渭水的。

然后,吕不韦就国之后,河南就变成了政治、经济、外 交,甚至是文化中心。各国使节或是来访大臣,到咸陽之前, 都会先到吕不韦那里停留议事,到达咸陽见他时,所提出的 往往是在吕不韦那里得到的结论。

在咸陽的大臣遇有重大问题和疑难杂症,也会和吕不韦 书面往来商议,甚至是远到河南移樽就教。

在文化中心方面更不必说了,吕不韦免去相国,闲暇时 间更多,他召集门客吟诗著作,齐议时事,俨然成了清流首 脑。

想到吕不韦的有形无形势力,以及他控制着秦国经济,逐 渐将秦国的国力变成他和他利益集团的私人势力,秦王政就 有如芒刺在背,夜夜都不能安枕。

他决心再采取行动。

那天,他将蒙武找来,在南书房讨论了一个晚上,等蒙 武走了以后,他又在灯光下沉思很久,最后亲自书写了一封 给吕不韦的信,信中主要的话是——

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君

何亲于秦?号称仲父。其与家属徒处蜀!

短短一封信却似乎耗尽了他全身的精力。他召进内侍,命 他连夜将信送到蒙武府去,并命蒙武明天即起程,将信送给 吕不韦。

近侍走了以后,他轻舒了一口气,踱步来到窗前,推开 窗户。只见庭院中月色如霜,他抬起头一看,竟已是仲秋满 月。他在心里这样想:

"假若他是我父亲,他应该知道如何自处!"

他不禁又回忆起邯郸那段日子,吕不韦对他和他们家恩 惠和功劳都实在太大,没有吕不韦,父亲和他根本登不上王 位。但为了秦国,为了平定天下,这棵吸尽地力的榕树必须 连根拔去。他喃喃自语:

"假若他真是我父亲,应该知道如何自处,不要逼我再走 第二步!"

第12节

吕不韦在灯下看完了秦王的信,抬头对坐在西边客位的 蒙武说:

"主上命我和家属迁蜀,是否有限期?"

"主上没定限期,也未明令夺爵,什么时候起程,君侯可 自行决定。"蒙武恭敬地回答说。

吕不韦起立,在室内踱着步沉思,突然转过头来又问:

"临行主上还有别的话没有?"

"主上在臣已拜别上车时,还交代臣转告君侯,希望君侯 能善以自处。"蒙武从容地说。

听了蒙武这句话,他心头一凛——善以自处,这句话弦 外有音,嬴政到底想对他怎么样?他没有再问蒙武,而是坐 回到席案前向蒙武说:

"蒙大人是否能在此多盘桓几天?"

"不了,王命在身,主上也一再交代送到信,得到回信即 回,臣想在明天就起程返回咸陽。"

"这样我就不敢留蒙大人了,"吕不韦笑着说:“今日已晚, 待我修好回秦,明日在长亭设宴为蒙大人送行。"

"那怎么敢当!明日一早再来君侯处辞行。"蒙武说着起 身告辞。

等送蒙武走了以后,吕不韦又回到书房,真可说是百感 交集,众味杂陈。

他们窗伫立,很久都归纳不了思绪。

嬴政的信和蒙武传来的话,很明显是要他自行处理,换 句话说,也就是要他自行了断。

嬴政在步步进逼,先是将他的产业能国有化的都国有化 了,不能国有化的都加以重税,他和他的人负担不起,只有 慢慢脱产。

接着他将他从咸陽贬到河南封地,现在又将从河南迁到 蜀地,下一步呢?

也许是他自己的错,不该在贬谪之余还不知收敛,但这 有什么办法?他只是接待来宾!诸侯使者、名士学者、市井 游侠找到他这里来,他无法不招待,否则吕不韦就不成其为 吕不韦了。

也许他最错的地方是当时没有听太后的话,合力将他废 掉,立成蟜或是立嫪毐的儿子,他们都比较好控制得多。但 这样可以吗?他到底是他的儿子,废他立别人的儿子,怎么 也说不过去。

好了!现在他这个做父亲的节节退让,做儿子的却步步 进逼,看情形是要置他于死地。他应该采取什么对策呢?

他离开南窗,又在室内转走一会,焦急徬徨,束手无策。 要是对别人,他吕不韦可以三步一计,五步一策,但嬴政是 他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无人可以取代。

他自书柜的密格里取出一啤酒,再取出两只玉杯倒满了, 在其中一杯倒下了鹤顶红。他喃喃向天祈祷:

"上天,请指示我该走哪条路!"

一条路是逃亡到赵国。赵王前不久还派了使者向他游说, 聘请他去担任赵国丞相。赵国是合纵盟约约长,换句话说,他 一去就可以和苏秦一样佩六国相印,联合六国对付秦国。当 然这是不可能的,他不能会同外人来毁灭自己的儿子,虽然 嬴政并不承认他这个父亲,而是一步步苦苦相逼。

不过,他回赵国,至少是如鱼返水,他在赵国有事业也 有朋友,不像在秦国完全是权势与利益的结合。他可以像范 蠡那样三集三散其财,一展他经济长才,也可以优游林下,度 过一个平静的晚年。

轩宇阅读微信二维码

微信扫码关注
随时手机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