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异常婚事 5节 “洞房”明月夜(2)
二烈并不答话,又朗声对屋里说:“屋门已经拧死,天挨明时我再来开。春香,你 先回观春赏月楼,我,也离开这里,远远地躲在一边。”说到这,悄悄地拉春香走到窗 棂外边站下来。他们屏着气,一声不响地往屋里偷看起来。
月儿圆圆地挂在天上,象一个姣美的玉镜,是那样的静谧,那样的奥妙,那样的神 奇!月儿,明媚的月儿,你为啥出落得那么的圆,那么的亮,那么的洁净,那么的美妙? 是谁把你——恁大一个玉镜系在那里?你在哪里系着?你为啥能照耀万里而不掉下来摔 碎?为啥奇妙得令人难以置信?令人不可思议?你笑了,你仿佛在说,这没有什么不可 思议,我是自然的在这里存在,不要那样难以置信,不要那样不可思议,我是实实在在 的在这里存在,我要千秋万代的从这里走过,在这里照耀!不独是我,你们人间也有许 多奇妙之事看去不会发生,实际却已发生,正象那些奇巧的姻缘会发生在千万个普通人 的身上也会发生在少数贤人的身上一样。
春月的银辉无声地泻下,泻在林间,泻在屋顶,泻在窗外屏着气往屋里偷看的二烈 和春香身上。
屋里,李耳和玉珍拉开一个相当的距离在床边坐着。他们又羞又怕,脸红多大,他 们实在难以说出那羞怕里掺杂着的喜味是属于天底下的哪一种。两个人的心里“扑通” “扑通”地跳着……
屋外的二烈和春香,心里也很紧张,他们同为屋里人捏着一把汗。好心的春香慢慢 地把头勾下,她不忍心再看,不忍心看着她爱慕的人受窘,不愿意再逼视的让屋里人别 别扭扭的窘得不自在,她愿意他们轻松,,愿意他们自然。她抽身退走,轻轻地躲在一边。
张二烈想了一下,也轻轻往后退去,一直退了老远,在一棵大松树底下蹲下来。月 光把迷离的斑点筛在他的身上、头上。他眯缝着眼,猜度着茅舍里那两个人说了些什么 话,猜度着他们该当怎样行事,估摸着随着时间的进程他们的事情的进程。将近一刻时 辰,他从地上站起,接着,他又蹲下。
屋里,李耳和玉珍坐着的距离啥时候已经拉近。李耳不再心跳,他感到舒心的喜悦, 从来没有过的舒心的喜悦。刚才,经倾心交谈,风格殊异的倾心交谈,两个人情投意合, 都感到深深的满意。然而,虽是两厢情愿,一派衷情,但是他,李耳,仍然感觉着这样 的姻缘有点突然,一个穷学问人正习惯着苦钻苦研的苦生活,忽然一个如花似玉的大闺 女半夜三更坐到他的面前,象疯了傻了一般的迷上了他,这叫他心里……咦!没法说! 他在意地感觉一下,没有半点儿虚幻的味道,“这完全是实实在在的真事!我床上坐着 的,分明是我早听说过的指腹为婚的蹇小姐,分明是我在红石山和涡水渡口遇到的蹇小 姐,分明是蹇员外的女儿蹇玉珍!她是因为所谓失身,逃避将被处死的灾祸而来,她知 道我了解她并没真的失身,她是要我以丈夫的名义来保她的生命。我要保她,我不能见 死不救!她是为爱中我而来;她心好,人好,我也爱她。我俩该是夫妻,是天道叫我们 二人走到一块来的。”他转脸认真地看她一眼,见她身穿浅紫中衣,外罩月白坎肩,腰 系粉黄罗裙,黑头发烘托着粉团一般的脸蛋,心里觉着十分疼爱,疼爱里带着浓厚的可 怜:“这样好的人,竟因一点不是她的过失的所谓污点而灾难临头,何等残酷的规矩呀!…… 一个闺门之女,舍弃荣华富贵,离开骨肉双亲,把终身许给我这个她不嫌弃的穷苦人, 对我是何等的情深意厚!我要对得起她,……一场特殊的婚事临到我的头上,我该如何 办呢?……不管婚事办与不办,反正我这一生是要对得起她!……家里清寒,我要以自 己一生去创造代价对得起她!我要对得起她!……”他在心里紧张地想着,几乎整个心 里全是“要对得起她”的喊声了。
“我已经没有半点儿退路。”在李耳紧张思考之时,蹇玉珍也在紧张地思考,“我 要是就这样回去,不是被活埋,就是被勒死。……二烈他们要我主动吹灯,主动,扑到…… 还说这是他耳哥的意思,……李耳,他,他为啥……噢,我知道了,他想得太多了,往 深远的一步想了,学问人心里弯弯子太多,他是很想和我结成夫妻,又怕其中有诈,他 是想,万一有不好的后果,他担不起,要我来担……他是想,这一种的婚事,既已许亲, 就应该把生米……生米,熟饭……老天爷吔!这叫俺咋往下想!”她的脸一下子红到脖 儿梗,心里“咕咚咕咚”地跳起来,“天底下都是男家,先……俺一个女孩家……咦! 娘哎!……”瞟见李耳深情地看着她,“他在等我!我要胆小,他啥时也不敢,咬咬牙, 使自己成为百里家不愿再要的一身脏!他是我的丈夫,反正都是死!至多不过是臊死在 丈夫怀里!”她红着脸,心里厉害地跳着,把身子向他靠近,靠近,用手帕轻轻把灯火 捂灭,身子轻轻地翻转一下,慢慢地栽到他——一个尚待成熟的圣贤者的怀里。她浑身 哆嗦的眯缝着眼。李耳并没推她,他不忍心推这没有寻欢作乐之意的苦人……两个苦人 紧紧地抱着,她哭了,他也哭了,眼泪在他们面颊上汩汩流淌。他们同时感到了一种亲 乎乎的、甜丝丝的、其中掺杂着一丝苦不阴的幸福滋味。没有淫邪,没有低下,更没有 更进的一步,有的只是互相的疼爱和同情。风格殊异的婚事,风格殊异的夫妻,风格殊 异的洞房花烛!
他们各从对方的肩膀上深情地抬起头来,面对窗外的明月发誓:他们已经正式成为 真正的夫妻,往后不管出现什么情况,谁也不能改嘴,谁也不能变心,谁若变心改嘴, 天诛地灭,不得善终。在此时的李耳的心目中,道德是伟大的,爱情同样也是伟大的, 他要在这风格殊异的花烛之夜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去同时成全他的爱情和道德,他深情地 在已经睡去的玉珍的床边坐到天明。
之后,李耳发现他在婚姻上受到了“欺骗”,心中非常悔恨,但是又不忍心去悔恨, 心情十分复杂,一天没有吃饭。他无法不让自己悔恨,一位通情达理的学问家,在婚姻 上出了那样的事,怎不叫人……!他又不能昧着良心而去悔恨,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是 那样的深厚,她对他是那样的一片真情,她是那样的无奈,那样的可怜,他们两个又是 那样的对月发誓,他若反悔,自己是否中咒落得不好下场则不值得多想,更重要的是那 可怜的人将会被残酷的处置落到无法设想的境地!他不能出卖良心,出卖夫妻深情,为 了保护他的亲人,他宁愿有损自己的清名,也要承担起丈夫的名义。但是他毕竟心中悔 恨,毕竟是经过了那个“洞房花烛”之夜,毕竟是不能算作明媒正娶的娶妻。玉珍的叔 父蹇泰颐得知消息,暗地里十分生气,但是因为事实既成,因为李耳的名望和他自己的 脸面,没去兴师问罪,而是一声不响。表面上看,只能知道他是已经“默许”;百里家 大概也是因为同样的缘故而一声不响,更象“默许”。两个“默许”的假象,加上玉珍 认死也要死在李家,使李、蹇婚事逐渐趋于合法化。但是当李耳和玉珍真正同宿之后, 蹇泰颐又因李家穷苦等因素而认死不愿承认蹇、李二家的婚姻。他全当没有发生那件事, 全当没有侄女,从来没有侄女,根本不承认他家有过什么蹇玉珍。他想,这样做,不光 可以防止以后无法顾及面子,而且可以永远不会得罪百里家。
张二烈和春香,从那以后,不知去向。有的说他们成了亲,偷着走了;有的说他们 并没结婚,而是各奔前程,不知哪里去了。
李耳在外局上从不提及他的婚事,他感到不好意思说话,感到别扭,不自然,他对 他的一位信徒说:“唉!叫我咋说!全当我从没娶过妻室!”不知怎的,后来竟以讹传 讹,成了“李耳反对爱情,反对娶妻”。
李耳对自己的婚姻,外局上感到不自然,但在内里,他们夫妻却是互相疼爱,相敬 如宾,感到幸福,和谐,非常的自然。没想到一年之后,当玉珍生下李宗不到一月之时, 百里家突然派人来把玉珍抢走。玉珍拼命挣扎,拼命反抗,半路上投井而死。李耳悲痛 欲绝,心如刀割,几次一个人站在曲仁里家后,面北而视,一声不响地向着玉珍死的方 向流泪,暗暗发誓:终生不再娶妻,要努力成就学业,以作为对玉珍在天之灵的俸慰。 他把这种决心告诉他那位信徒。后来又以讹传讹,“终生不再娶妻”变成了“终生未娶 妻室”。
李耳在婚姻上留下千载之谜,是他的内里自然,外局不自然所致。数十年后,当他 意识到他的婚姻应该是里里外外都合天道自然,意识到造成他感到不自然那一面的根源 在于百里轩、蹇泰颐视为珍宝的社会肿瘤而应该对这肿瘤开刀的时候,他已经西出函谷, 开始了隐居生活,什么样的往事都不愿意再提。这真是一位一生为善的思想家非恨之中 的千古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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