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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试验项目的诞生(2)

穆菲亚·哈吐恩(mufiakhatoon)就是一个生动的例证。穆菲亚是吉大港以北的默沙来地区(mirsharaidistrict)的一个格 莱珉的贷款者,她是1979年末加入格莱珉的,此前,她的生活一直十分辛酸。1963年她13岁时,她的父亲,一个善良的农夫和渔民,把她嫁给了默沙来的 东卡利(domkhali)村一个名叫贾米尔卢丁(jamiruddin)的男人。在丈夫长期出海打鱼时,穆菲亚的婆婆总是辱骂她,穆菲亚给全家做完饭 后,只得到一点点吃的,或者根本没饭吃。穆菲亚忍饥挨饿地过了好多年。丈夫出海归来时经常打她,有时,住在几英里外的父亲想要保护她,但根本没有任何持久 的作用。

这些年中,穆菲亚三次怀孕,一个孩子出生不久就死了,另外两个也没能怀到足月。她营养不良,贫血,终于生下一个儿子活了下来,但却使她自己的健康状况濒临危险。无论如何她活下来了,继续过着遭受毒打与忍饥挨饿的生活。

1974年,经村里的头人出来干涉,安排她离了婚。穆菲亚终于摆脱了她丈夫的毒打,但是饥饿仍紧紧追随着她。她开始乞讨。她在海亚查拉 (khaiachara)与米塔查拉(mithachara)富裕的邻村乞讨。一整天才讨来几盎司米,还不够她和三个孩子吃的。(在生了儿子以后,她又生 了两个女儿,她还照顾着一个外甥,是个孤儿。)一天,她乞讨到一个女人家里,那个女人开着家庭作坊,制售篮子、席子和其他竹制品,她问穆菲亚,想不想从她 那儿借15塔卡,买些竹子去市场上卖。穆菲亚同意了,她赚到了10塔卡,并偿还了借款。她用这10塔卡给孩子们买了一些食物。在以后的几年中,这样的事又 有过几次,但过了一阵之后,那个女人不再借钱给穆菲亚了,于是她又被迫去做乞丐。

1974年的饥荒中,穆菲亚差点饿死,她寄居栖身的地方也在1978年的一场暴风雨中被毁掉了。但是在1979年,她加入了格莱珉银行,借了500 塔卡,重新开始了她的竹制品加工营生。当她偿还了首批贷款时,她感到自己得到了重生。1980年12月25日,她得到的第二批贷款是1500塔卡。虽然有 时在竹制品销售淡季她会错过分期还款,但在收割季节经济状况好转时,她总是能赶上来。

在加入格莱珉银行的头十八个月里,穆菲亚为自己和孩子们买了价值330塔卡的衣服,还有值105塔卡的厨具。这些都是她离婚十五年来从没有过的奢侈 品。她和孩子们能够更规律地吃上饭,食物也更有营养了。她们从来不吃肉,但常常能吃上蔬菜,偶尔的,她会从市场买点干鱼来开开斋。

穆菲亚是成千上万原先只能以乞讨为生的人们之一,由于他们能从格莱珉银行中获得贷款,现在都过上一种有尊严的生活了。为了帮助穆菲亚这样没有经验的贷款者,我们一直在努力简化我们的借贷程序。现在,我们将我们的偿付机制提炼成了如下公式:

贷款期一年;

每周分期付款;

从贷款一周后开始偿付;

利息是10%;

偿付数额是每周偿还贷款额的2%,还50周。

利息为:每1000塔卡贷款,每周付2塔卡的利息。至于说偿付机制,我决定必须使它尽可能地保持简化。我觉得这一交易应该在当地进行,于是拜访了乔 布拉村中心的那个卖槟榔叶(pan)的小摊贩。那个瘦小的男人不刮脸,总是咧嘴露齿笑着,他的铺子日夜都开着,村里的每一个人他差不多都认识,每一个人也 都认识他。我提议他作为乔布拉村的收款点时,他热情地应承,也不要任何手续费。我们告诉那些贷款人,他们每天从那条路经过,或是去做日常活计的路上,就把 他们每日的分期付款交给那个卖槟榔叶的就行了。

事实证明这个试验很短命。贷款者声称他们付了每日的分期付款了,但那个卖槟榔叶的说他们没付。

“你不记得了吗?”一个贷款者会说,“我中午来的,从你这儿买了一些槟榔叶。我给了你5塔卡,你找我钱时,我让你留下,做为我的分期付款。你不记得了吗?”

“不,你没给我5塔卡。”

“不对,我给了。我记得很清楚。”

“不,你给了我一张钞票,我把该找的零钱都给你了。”

争吵没完没了。我知道,我们必须得简化程序。于是我买来一个笔记本,把每一个贷款者的名字写在左边,在中间做了三栏,显示每笔分期付款的数额与日期:

贷款者姓名分期偿付数额日期

我把这个表格做得很简单,这样,每次贷款人付钱给那个卖槟榔叶的人时,他只需要打个对钩就行。但是几天以后,连这个体系也崩溃了。那些贷款人声称, 那个卖槟榔叶的忘记给他们打钩了。必须对我的会计制度再做改进。但怎么做呢?作为试验,我放弃了每日偿还制度,转向仅次于它的每周偿还制度。至今,过了大 约二十年以后,我们的贷款仍在以同样的方式,一周一周地加以偿还,不过,现在是由我们前线的银行工作者们每周到村里贷款者那里收款了。

我们的还款率一直保持很高。一般说来,人们对格莱珉的成功最感惊奇的,是我们在向贫困地区最穷的穷人服务的同时,能够获得高还贷款率的成功。人们有 时会设想,忠实地偿付贷款一定是孟加拉“文化”的一部分。其实这种推测是最远离实情的了。在孟加拉,最富有的人习惯于不偿还其贷款。这种以银行业的名义进 行的滑稽剧使我大为惊异。公众的存款通过银行体系,通过国有银行,通过私人银行,源源送到那些根本不还钱的人们手中。

我们知道,如果格莱珉要成功,就必须信任我们的客户。从第一天起我们就清楚,在我们的体系中不会有司法强制的余地。我们从来不会用法庭来解决我们的 偿付问题,不会让律师或任何外人卷进来。今天,商业银行总是想象每个贷款者都打算卷走它们的钱,于是它们用法律桎梏来限制它们的客户。律师们钻研那些宝贵 的文件,确保没有一个贷款者能够从银行逃脱。相对而言,格莱珉的基本假设是,每一个贷款者都是诚实的。在贷出者与借贷者之间没有司法工具。我们确信,建立 银行的基础应该是对人类的信任,而不是毫无意义的纸上合同。格莱珉的胜败,会取决于我们的人际关系的力量。也许人们会骂我们天真,但是我们的坏债率低于 1%。而且,甚至当贷款者确实违期偿还一笔贷款时,我们也并不设想他们是恶意这样做的。相反,我们设想,一定是那些人的境况使他们无力按时偿还。坏债不断 地提醒我们,需要做更多的事,去帮助我们的客户取得成功。

在我们的试验项目里,在努力开发出有效可靠的贷款发放与回收机制的同时,我们还努力确保妇女从这一规划中受益。我们设立了一个目标,要使我们的贷款 者中妇女达到一半。我们花了六年多的时间才实现了这个目标。为了吸引妇女贷款者,我们与孟加拉银行的通常惯例做斗争,它们基本上是将妇女排除在外的。如果 说我们的金融机构仅仅是性别偏向,那是远远不够的。当我指出银行的性别偏向时,我的那些银行家朋友对我十分恼火。“你没看到城里到处都是我们的女士分行 吗?”他们争辩说,“它们的宗旨是:只为女性服务。”

“是的,”我回答说,“我看到了,我也看到了它们背后的那些打算。你们想得到妇女的存款,所以你们开设女士分行。但是,如果一位女士想从你那儿借钱的话,又会怎样呢?”

在孟加拉,如果一个妇女,即便是一个有钱的妇女想从一家银行借钱的话,那个经理就会问她:“您和您的丈夫讨论这件事了吗?”如果她回答“是的”,那 个经理就会说:“他支持您的提议吗?”如果回答仍是肯定的,他就会说:“请您同您丈夫一起来,以便我们能和他讨论这件事,好吗?”但是没有一个经理会问一 个来贷款的男人,他是否和妻子讨论过贷款的想法,或是请他带妻子来一起讨论。在格莱珉之前,孟加拉的所有贷款者中妇女只占不到1%,这绝非偶然。这个银行 体系是为男人们建立的。

最初,出于对这一状况的愤怒,促使我订立了这个目标:我们试验项目的贷款至少50%要给予妇女。但是我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些新的关注妇女社会经济方面的理由。我们借给贫苦妇女的钱越多,我就越发认识到:借贷给妇女,比借贷给男人,能够更快地造成变化。

在孟加拉,妇女比男人面临更为严重的饥饿与贫困的问题,妇女比男人更深刻地体会饥饿与贫困。如果家里非得有一个成员被饿死的话,根据一种不成文的法 律,那必定会是那个母亲。在饥馑与匮乏的年景,母亲还会由于无法用母乳养活她的婴儿而遭受难以承受的痛苦。穷苦妇女在孟加拉的社会地位是最没有保障的。当 丈夫的可以任意将他的妻子赶出家门,他只需重复三遍“我和你离婚”,就可以和她离婚了。如果被丈夫如此离婚的话,她会很丢脸,她自己的父母家也不愿收留 她。尽管有所有这些不幸,但有一点是很明显的,即赤贫的妇女比男人能更快更好地适应自助的过程。虽然贫苦妇女不会读不会写,而且很少被允许独自踏出家门, 但是她们看得更长远。为了使自己和家人从贫困中解脱出来,她们愿意更辛苦地劳作。为了想要让自己的孩子过更好的生活,她们更花心思,而且更加持久坚韧。当 一个赤贫的妇女开始挣到钱时,她对成功的梦想总是首先围绕她的孩子的。她的第二个优先考虑就是这个家。她想买器皿,造一个结实些的屋顶,或是为她自己和亲 人们找到一张床。而一个男人的优先考虑则是完全不同的一整套东西。当一个赤贫的父亲挣到额外的收入时,他更多的是关注他自己。所以,当钱通过一个女人而进 入一个家庭时,会给家这个整体带来更多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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