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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罢政后之荆公(2)

《隐居诗话》中说:

熙宁庚戌的冬天,王安石从参知政事拜为丞相,登门拜贺的人接连不断。王安石因为还没有谢恩就谁也不见,只和我坐在西庑小阁中,交谈之间忽然取笔在窗上写到:“霜筠雪竹钟山寺,投老归欤寄此生。”放下笔,给我行揖,然后就回屋去了。

王安石生平进退的大节,他之所以能安置自己,都出于他的愿望。他品德高尚,如云间的鹤,人世间的富贵,他都视为浮云,都不足以放在心上;而他一直保 持知命不忧的大义,即使是道的兴废,他仍相信许多事情不能强求,因此在他才当政时,就已经怀有归隐的志向,而之后的事都一一验证了他所说的话,难道这不是 所说的出淤泥而不染吗?黄山谷题王安石的画像说:“我曾仔细看他的风度,真是视富贵如浮云,不沉溺在财利酒色之中,是一世的伟人。”陆象山说:“英俊威 武,超逸非凡,不屑于那些流俗声色利达等习俗,坚定执著,毫毛都不能进入他的心中,他洁白的操守,寒于冰霜,这就是他的品质。”又说:“王安石以盖世的英 才,绝世的节操,使山川焕发灵气,大概世上不会再有。我们生于千年后,读王安石的书,仍然能看到他的为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高尚的品德和行为,虽然达 不到,但心里向往。”然而如污秽的历史所记,王安石就只是一个热衷利禄的人,他升职是因为诡诈,他退职后,君王疏远,还仍想千方百计献媚以希望再起,这样 黄山谷和陆象山的话就成梦话了。我对于诋毁新法的人,只是可怜他们没有见识,还是可以宽恕的,至于诋毁王安石人格的人,我读到后没有一次不怒发冲冠的!

(考异十一)许多杂史如《邵氏见闻录》之类记述王安石罢政后谋求再相的事,到处都有,现在不再分辨,不屑于再说了。

王安石自幼侨居江宁,因此特别喜欢这里。在他的《忆昨》诗中有:“想见江南多翠微,归心动荡不可抑。”自少年时就已经这样想了。宋神宗知道他的用 意,因此命他以使相的身份判江宁,王安石于是终老在这里。辞去丞相后每天徜徉在这里,借山水名胜以自娱自乐,无拘无束如同一个乡民。读他这时间所写的诗 词,几乎看不出他曾是惊天动地开拓千古大事业的伟人。唉!欧阳修所说的用在什么地方都很得当,到这里就更让人相信了。王安石晚年写《字说》一书,精心编 撰,而很醉心于佛家和道家,对道的理解更深了。

元祐元年(公元1086年)四月,王安石死于江宁。司马光《致吕晦叔书》中说:

王安石的文章 、节操,过人之处很多,但他本性不能晓事理又喜爱掩饰错误,导致忠直的人疏远,谗佞的人靠近,各种事都被败坏,以至于到如此地步。现在刚开始矫正他的过失 和弊端,而不幸王安石过世,反复的小人,必定会百般诋毁。我认为朝廷应当特别加以优待和礼遇,以使轻薄的风气振作,先想到这些,让您知道,不知晦叔认为怎 样?就不麻烦您回信了,朝廷上极力申说,就全仗晦叔了。

于是敕赠太傅,敕文说:

我纵观远古,清楚地看到天意,将要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上天一定会造就世上少有的奇才。让他的名声高于一世,学问贯通古今。智慧足以达到他的思想, 明察足以施行他所说的一切;瑰丽雄奇的文辞足以形容各种事物,卓越超绝的品行足以鼓动各方的人。因而能在短短的一年之间,一下子改变了天下的习俗。因此看 文殿大学士守司空集禧观使王安石,少年时阅读孔子、孟子的书,晚年学习瞿昙、老聃之言,汇集“六经”等古代遗文,用自己的见解加以评判;把各家解经的旧说 视为糠秕糟粕,做出新的解释教化百姓。时逢神宗熙宁大有作为的年代,居于群贤之上,第一年被重用。神宗对他的信任深厚,古往今来所没有过。正需要他完成治 国的功业,他却突然产生了隐居山林的兴致。把富贵看做浮云,对他有什么用;把辞官看做丢掉鞋子,一点也不可惜。他常和渔夫樵夫争座位,麋鹿和他相处也不惊 乱。做官和隐退,都儒雅从容,非常可观。我刚开始治理国家,对先帝去世无比悲痛。怀念历世三朝的元老,远在长江之南。认真观察揣摩您的治国方略,仿佛能看 到您当年的风姿,哪里知道您去世的消息,竟出现在我居丧期间。为什么不能长命百岁,我不禁为您流泪!生与死,进与退,谁能违背天意?赠您谥号和送丧之物, 发布哀悼褒奖的文字,难道不应由我承担?赠给您太傅的爵位,会聚您儒者的光辉,希望您在天有灵,接受这诏命。

这篇敕文见于《东坡集》,大概是苏东坡所起草的。这确实是苏东坡由衷的话,也是王安石最后的光荣。死后给予的荣幸中有这样的文章 ,说明公论还没有泯灭。当时熙宁的政策,更改得差不多了,司马光、苏东坡,都是平时排挤王安石最得力的人,然而司马光称他节义过人,极力请求优待和抚恤; 苏东坡写敕文,对他的政绩,虽不置可否,而颂扬他的品德,赞不绝口。王安石平时的操行,朋友们是信任的,这一点司马光和苏东坡这样的贤人也是赶不上的。

从此这位绝世伟人,就离开了这个世界,而只留下他的事业和言论,以供后世史家评说。

(考异十二)与王安石同时的诸贤,除吕诲一人外(吕诲不是正直的人,下一章 另论),从没有人诋毁王安石的个人生活品德的,所争论的都在新法罢了。因为王安石的操行,是人们所共同信任的。自从杨时、邵伯温、范冲、魏泰这些人出来, 才开始污蔑王安石,无所不至,而还把他们所说的话一一都托给别人,目的是让人相信,于是就有了苏洵的“辩奸”理论,有苏东坡、谢张、张方平作《老泉墓表》 这样的文章 ,又有司马光的《日录》、《涑水纪闻》等书,都描写王安石的丑态,读起来,数千年来穷凶极恶的小人都比不过王安石了。假使这样的文章 果然是出自苏洵、苏东坡、司马光之手,那么王安石的晚年,苏东坡多次和他交游,向往备至,都可以在东坡集中看到,苏东坡这样甘于在一起的,正是他父亲骂为 阴贼险狠、与人异趣、不近人情为大奸恶的人,而东坡则是被称为稀世异人学贯千古卓绝的行风动四方的人,他明目张胆与其父为难,还能做人子吗?至于司马光 《与晦叔书》,既说王安石节义过人的地方很多,又考虑到反复的小人,会诋毁他的一切,那么后来的事,司马光应该是知道的。如果真像《日录》和《涑水纪闻》 中所写,那么王安石的为人,大概猪狗不如,还有什么节义可说呢?况且他所说的反复之人诋毁一切的,不就是自己这样做了吗?蔡上翔极力辨别这些文章 都是南宋之后的小人所伪造,可以说是独立的见解。 不仅为王安石雪冤,也为司马光、苏东坡等诸贤雪冤。只恨谬误的说法流传,人们习惯了错误的,就把正确的放在一边,元代的那些粗陋儒者,将这此采入正史,于 是成了铁案,没有人敢怀疑,以至于让稷、契这些贤人与共工同欢,将夷、齐指责为盗跖,公论没有了,人道也就差不多停止了。我难道是好辩吗?我是不得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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