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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晚年化境(3)

过了一会儿,阳明接着说:“汝中所见,我久欲发,恐人信不及,徒增纷扰,故含蓄到今。此是传心秘藏。今既已说破,亦是天机该发泄时,岂容复秘?然此中不可执着,吾人凡心未了,虽已得悟,仍当随时用渐修的工夫,不如此不足以超凡入圣,所谓上乘兼修中下也。”

最后,他又再嘱咐一遍:“二君再不可更此四句宗旨,此四句中人上下无不接着。我年来立教亦更几番,今始立此四句。人心自有知识以来,已为习俗所染,今不教他在良知上实用为善去恶的工夫,只是悬空想个本体,一切事为俱不着实,不过养成一个虚寂。此个病痛不是小小,不可不早说破。汝中此意正好保任,不宜轻以示人。概而言之,反成泄漏。”

这场证道,有极可注意之点:1」阳明更衷情于“无”而非“有”,讲有是权宜之计,是为了普度众生,有,是有限的,从而不能成为究竟话头。但凡人的工夫须从有起脚,凌空蹈虚,只是逃避现实、逃避自我。无,是本体的终极处;有,是工夫的实落处。也就是说,阳明的晚年定论是以无为体,以有为用。 2」阳明学的最大的特点又是体用一元的。本体只是一种设定,工夫才与我们的生存直接相关。设定为无是为了追求无限、无限的追求,究其实质是一种摆脱异化的理论要求。

据黄绾后来对阳明的批评,阳明让他们看禅宗的宗经《坛经》、看道教的《悟真篇》后序,从中寻找“心源自在”的智慧,去练就一套实战性很强的艺术,什么心若明镜,鉴而不纳,随机应物,故能胜物而不伤。「《明道编》」阳明真正想做的是这种“达人”,如果这种达人能够精神不朽的话,那就是圣贤了吧。不可泄漏的天机正在于这种虚无而实用的生存技巧,不符合正宗儒门规矩。所谓的体用一元,在他这里就是,只有确立了“无”的本体地位,才能弘扬“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真空妙智。--用阳明的术语说,这叫“时时知是知非,时时无是无非”。他的《答人问道诗》居然照抄大珠慧海禅师的语录,他多次表示佛徒出家、道士隐居都是著了相,有挂碍,真正的觉悟是不离世间觉,是在担水劈柴的日用工夫中体验妙道。

明白了这个内在的理路,就可以理解作为天泉证道的继续,以及阳明的学术遗嘱的“严滩问答”,居然是用佛教话语来一锤定音了。

阳明从越城出发,并不赶赴思田,他一路游玩,游吴山、月岩、钓台,在杭州一带盘桓到九月下旬,一路上随行人员都是学生,固定追随的至少有钱德洪、王畿两个“教授师”。阳明此行更象是巡视。他兴致很高,沿途有诗。

十月初,他们在严滩作了关于“究极之说”的结论。发起者还是王畿「龙溪」,他有点乘胜追击的意思,因为他自感已摸到了真谛。《传习录》、《讣告同门》都记载了这个“事件”,记录者均为钱德洪,他是较为被动的乙方,所以他的记录没有夸张:

先生起征思田,德洪与汝中追送严滩。汝中举佛家实相、幻相之说,先生 曰:“有心俱是实,无心俱是幻。无心俱是实,有心俱是幻。”汝中说: “‘有心俱是实,无心俱是幻’,是本体上说工夫。‘无心俱是实,有心 俱是幻’是工夫上说本体。”先生然其言。洪于是时尚未了达,数年用功, 始信本体工夫合一。

心学必走上神秘。儒家那套术语表达不了高度机密的心理统觉。但有人据此攻击阳明为禅又是过甚其词了。阳明要表达的还是心学的方针,而不是佛教的命题。只是实和幻是佛教的原标准,实相是真际,幻相是失实、不实的假相。问题在于前后的两个有心、无心所指是大不相同的。前两句有心、无心是指在为善去恶方面不能采取虚无主义的立场--是对无善无恶是心之体的补充规定;后两句的有心、无心则是有意消解一下,不能僵持有心的立场,还是应该保持“无”的智慧。

这个有无之辨是高度辩证的。从运思方式上说是佛教的,如神会和尚说的:“用而常空,空而常用,用而不有即真空,空而不无即妙有”「《显宗记》」。阳明的心本体虽说是无善无恶的,但必须用有心的态度来坚持这一点。这就是王畿所理解的从本体说工夫,还是工夫论。后两句虽是工夫上说本体,还是本体论。车轱辘话只表明它们是一体的。--这就是阳明一再说的本体工夫一体论。区别只是就某个侧面而言。--钱德洪后来数年用功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简单的说,严滩问答的结论就是本体工夫都是有无合一的。将天泉证道的四句教简捷的一元化起来了。心学体系到达了最完美最单纯的抽象,阳明找到了最后的表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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