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 经典网络小说 > 饕餮娘子

14.莲心果 4

看门的是个身形魁梧的大一娘一,她给了我一张小板凳,让我坐在大门口一只石狮子的后面,她的样子有点凶巴巴的,我一句话不敢问,完全听她的话坐在那儿,可我身上脏兮兮的泥水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那大一娘一似乎看在眼里很不舒服,但又不好赶我到别处去,只是扁着嘴用鄙夷的目光来回扫过我几次。我只好低头去拧我的衣裤,假装没看见,可不曾想这更触到她的霉头,她终于大声说道:“哎!哎!小丫头,这里我中午才冲洗了一遍,你看你鞋子上都是泥,踩的这些黑脚印哟,还把脏水都拧到这儿,待会还得我再冲洗一遍……”

她唠唠叨叨地说教着,不比骂好听多少,我没办法,只好摊开手哪儿也不敢动了。

这时由远而近驶来一辆马车,车上盖着油布,马蹄子和车轮碰地发出的声响使得那守门大一娘一立刻从门里探出头,马车果然在招家门口停住了,守门大一娘一拿出一把伞上去迎接:“表少爷来了。”

车门帘子掀一开,走出一个戴着斗篷男人,我一眼就认出他,他是一江一 都这一代有名的富户茶庄王员外家请来的点茶高手,之前也常到欢香馆吃饭的和凝皖和公子。

原来他就是招寡一妇 的表弟啊。我心里暗忖道,也难怪啊,招寡一妇 的一娘一家是大户人家,跟和公子家里是亲戚也不奇怪啊。

和公子目不斜视,径直走入大门里去,桃三一娘一还未出来,我只好坐那继续等。

不一会儿,桃三一娘一出来,这时雨也停了,她提着空食盒带我往回走,我想问她要不要回去捡那被我扔在牵牛花丛里盛鸽子的食盒,但我想起那蛇还是后怕,就没敢说出口,桃三一娘一好像也完全忘了这回事,我便问她有没看见和公子,我刚才看见他进了招家。

桃三一娘一怪道:“没有啊,我也没看见招寡一妇 ,就看见她的丫鬟,听她说招夫人不舒服,整日都待在楼上房间里没下来,我只是去了趟厨房,在那顺便和一江一 婆婆聊了两句而已。”

“噢……”

自从那天我在巷子里看见小永并知道他二一娘一小产的事之后,第二天、第三天我都没看见他,因为一娘一告诫我这段时间别太去亲近他,所以我心里虽想起不免担心,却也真的不敢去找他玩了。

第四天的傍晚,我正在自己家院子里收衣服,突然听见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有人喊:“不好了,快去喊林家小永他爹,他家小永溺水了……”

“啊?”我也吓了一跳,手里的衣服差点掉到地上,也来不及多想,把手里的衣服扔回屋去,我就出了家门往小秦淮跑去。

小永已经被人救起来了,河边围着好几个大人,都是这附近认识的街坊,一个大叔正在拍他的背,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吐出几口水醒来了,正“哇哇”哭着。

“我说小永,天都快黑了,是不能到水边玩儿的。”一位婶一娘一在一边絮叨:“水里一陰一气重,天黑了小孩子就不要自己到水边玩……”

小永一抽一抽一噎噎地说:“我看见有个比我小的弟弟在水里玩,我就……呜呜呜……那个弟弟一转过来,他居然没有脸!呜呜呜,我吓一大跳,就掉水里头上不来了……”

“没脸的弟弟?”我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冷,周围的几个大人也都面面相觑,一时反而住了口不知该说什么,恰好这时小永的爹赶到了,他连连谢了大伙儿,就把小永抱起往家走。有个婶一娘一还提醒他,最好带小永去找生药铺的谭大夫看看,开个压惊的方子吃吃,再要不找个卦姑、师婆看看,小永的爹一边答应着一边走远了,我见其他大人都散了,但我又不好跟着小永他爹走,但更不敢继续留在这里,便习惯一性一地就朝欢香馆跑去了。

欢香馆里客人不多,桃三一娘一在柜台打着算盘算账,一眼就看出我的神情有异:“月儿,又怎么了?”

我便把小永方才溺水的事跟桃三一娘一讲了一遍,桃三一娘一点头:“难怪刚才听见外面闹哄哄的。”

“小永是看见鬼了吗?”我问,说到这个字眼,我就心里不由地一阵寒一毛一耸:“为什么是个没有脸的小孩子模样?”

“那河里……”桃三一娘一继续打着算盘,漫不经意地道:“什么东西没有?哪些人家里吃打胎药把孩子打下来的,因为胎儿和胞衣都还小,不至于像那些已经下地的孩子那样,死了也得拿到野地去埋,但就在自己家院子埋了,又不舒服,所以啊,都扔到河里啦……没长成的孩子,哪有脸?”

“啊?”我听傻了。

“老板一娘一!来两碗一陽一春面!”有两个个客人进来,一边坐下一边嚷。

“哎!”桃三一娘一连忙过去招呼。

我犹在发怔,难道说,小永他二一娘一的孩子也是扔进河里去了?但我只听说过打胎打下死孩子,但没有见过,只知道很小很小……小秦淮里偶尔能看见飘过淹死的鸡,但绝没见飘过死孩子……我又打了个寒颤。

刚才叫一陽一春面的两个客人是两个脚夫模样的男人,说话声音都很大,桃三一娘一到后院去给他们张罗吃的,他们俩人喝着茶,就说起来:“你听说没有,羊巷后面那片荒地里闹妖怪?”

另一人说:“听说了,那后面原来不是有一幢祠堂么,上百年的房子早就破败了,现在也没人去收拾,地契更是找不到了,不过上月就有人晚上经过那儿,莫名其妙就被打昏了,第二天家人找到他,弄醒来看,身上什么也没丢,人也好好的,但就是一脸黑气,回家以后就病了,现在还躺着呢。”

“他们有人说是女蛇作祟。”挑一起话头的人压低了一点声音神秘兮兮说道。

“什么是女蛇?”另一人果然感兴趣。

“女人呀,心里面存着念头呗!就是那种……”这人说到这就笑起来,笑得很难听,两个男人凑到一起,说话声音更小了,我虽然听不见,但也觉得那人很恶心。

何大端着面出来,桃三一娘一过来拍拍我:“来,帮我去剥点菱角肉,,待会儿做汤要用。”

“好。”我便跟她到后院去,方才那二人说的话桃三一娘一估计也是听见了,所以她才把我支到后面来的,但她没有说什么,我也就不问了。

招寡一妇 病倒了,听说病得不轻,吃不下什么油腻荤腥东西。有时候想吃桃三一娘一做的点心了,便会叫一江一 婆婆来欢香馆传话让她做好了送去。有一次我在后院帮桃三一娘一剥莲子,听她站在磨盘边和桃三一娘一闲话:“请过好几位大夫来看过病了,说是心肾不一交一 ,所以哕逆不止,什么伤中,乃至心虚赤浊,十二经络血气不畅……唉,我都忘了还说啥了,数了一大堆病兆,总之都是心病难治,就开了方子,吃了好多服药都不见起效,银子还花了不少!啧啧,我家小姐也担心得什么似的,整日陪在夫人身边伤心难过……”

桃三一娘一也唏嘘道:“小姐今年才七八岁吧?希望夫人病体尽快痊愈啊,虽说人命天定,但夫人是个贞洁守礼的好人,也不能就扔下年幼的小姐啊。”

“可不是么!”一江一 婆婆咂着嘴皮子摇着头:“咳,我走了,先回去,下午你做好就送来吧。”

“行,您先回吧!”桃三一娘一爽一快答应送了她走,待她折返回来,我问:“三一娘一,招寡一妇 是得的什么病?很难治好么?”

桃三一娘一俯下一身看着我剥莲子,笑了笑道:“她是心病,心病难治。”

“是什么心病?”我还追着问。

“她的心病自然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桃三一娘一用手拨了拨簸箕里我已经剥好的莲子:“这儿该有半斤了,足够用的,你先歇歇吧。”

“没事儿,我不累。”我伸了伸懒腰,然后看着桃三一娘一把这些莲子拿去倒进一只砂罐里,加入水和几勺白糖,便封固罐口,放到慢火上去熬。

我晓得她这样煨熟莲子,是要煨出整颗不散的粉甜莲子,必定是做点心要用到的了,但她没有去掉莲子里的苦芯,我觉得奇怪:“三一娘一,不去芯吗?”

桃三一娘一笑笑摇头:“治心病,就要留芯啊。”

我没明白什么意思,只有愣在那里,桃三一娘一忙完了,便拉我到前面去:“来,陪我坐坐喝茶去。”

我跟她到前面去,桃三一娘一刚点了一壶梅卤茶,我就看见有一个男人拉着小永,一边低头和他说话,一边在欢香馆门前的街上走过去,但那个男人不是住在这一带的人,我完全不认识他,他怎么会拉着小永走?是他家远道而来的亲戚?

我走到欢香馆门口去,喊了一声:“小永!”

小永完全都没听见我叫他,跟着那人继续往前走,我又更大声喊:“小永!”他还是听不见,桃三一娘一也走出来:“怎么了?”

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顾不得对她说清楚,就喊着小永的名字跑过去,带着小永走的人听到我的声音回过头来,似乎一惊,然后一手抱起小永也跑起来,我更加大喊道:“小永!别跟他去,小永……”

那男人跑得比我快,但我这一喊就引来街上其他人的注意,在生药铺做学徒的谭承正好走过,看见这个阵势便上前去一手挡住那抱着小永的人:“出什么事了?”

那个人把小永往肩上一扛,奇怪的是小永竟一动不动、毫无反应:“走开!关你什么事?”

谭承也不管他,就伸手去摸小永:“小永怎么啦?”

那人抬脚就要踹谭承,这时旁边又有别的街坊喊:“哎哎!怎么回事?”

轩宇阅读微信二维码

微信扫码关注
随时手机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