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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笺短情长,寸心难寄 1

蟠桃宴后,宾客全部离去,没有了宾客自然也不用傀儡宫女,宫殿内真正的宫女并不多,来来去去,悄无声息,常常一早上都听不到一句说话声。

没有了虚假的喧闹,连纬百里的亭台楼阁,繁绮瑰丽中竟满是荒凉肃杀,连那千里绚烂的桃花也遮盖不往,也许,这才是玉山的真实面貌。

西陵珩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王母每三十年要开一次蟠桃宴,太寂寞了!即使都是些不相干者,也可以用别人的热闹打发自己的寂寞。想着在玉山还有一百二十年,几万个日日夜夜,向来乐天的她都开始犯愁。

蚩尤似乎猜到她会觉得孤单,派侍从送来一只瘦弱的獙獙①,它的母亲在守卫地盘时战死,临死前还未生产,为了让孩子活命,拼着最后一口气,用利爪剖开自己的肚子,将未足月的孩子取出,恰好被蚩尤所救,可这样的孩子又如何能活呢?——

①《山海经?东山经》:(姑逢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有翼,其音如鸿雁其名曰獙獙。獙獙属于狐族,身上虽然生有肉翼,但非常轻薄,并不能飞翔。

***

小獙獙奄奄一息,西陵珩抱去给王母看,王母冷冷地说:“狐族矜贵,十分难养,活不了。”

小小的獙獙眼睛都不大睁得开,可西陵珩用手指逗弄它时,它会含着西陵珩的手指,呜呜的吮吸,好似表达着自己对生的渴望。

西陵珩拿天下人梦寐以求的蟠桃和玉髓喂獙獙,她不觉得是浪费,既然活不长,那就要吃喝尽关。

王母倒不管她,只冷眼旁现。

蟠桃和玉髓江聚天地灵气,可正因为灵气过于充沛,若不能吸纳,反而会致人于死。果然,没多久,小獙獙的毛皮鼓胀起来,越来越大,变得像个皮球,像是马上就要炸裂,因为痛苦,小獙獙双眼通红,暴躁不安。

西陵珩着急地安抚看它,它却又抓又咬,西陵珩的手被抓得鲜血直流。小獙獙无意吮吸到她的鲜血,,觉得减轻了痛苦,它就紧紧咬着西陵珩的手,用力地吸着她的血。西陵珩倒是不在意,由着它吸,也丝毫不束缚自己的灵力。慢慢地,獙獙的身体恢复了原样,它心满意足地蹭着西陵珩,沉睡过去。误打误撞,竟然寻得了一线生机,真是傻有傻福!王母摇摇头,转身离去。

西陵珩每天都拿蟠桃和玉髓喂獙獙,如果獙獙身体鼓胀,就再用自己的血喂它。一日日过去,本来要死的獙獙竟然开始满地跑,毛发格外黑,肋上的双翼也生得与众不同,脉络十分结实。

长到一岁多时,獙獙已经像猫一般大,西陵珩换它阿獙。

一日,西陵珩逗它玩时,将它放到桃树上,自己偷偷跑开,阿獙哀哀叫了几声后,居然扑扇着翅膀,跌跌撞撞地来追西陵珩。

獙獙虽然生有双翼,可翼上无力,并不能飞,但是,被蟠桃和玉髓喂养大的阿獙竟然能飞!

西陵珩惊得大笑,立即四处乱跑,引着阿獙练习飞翔,闹得桃林遭了殃。

宫女们都来看能飞的阿獙,阿獙年纪虽小,可已有了狐族天生的美丽出众,模样十分讨大家喜欢,宫女们惊讶欢喜地叫它“飞天小狐狸”,王母偶然闻也会驻足看一眼,眼中有意外。

西陵珩冲她做鬼脸,得意地笑,嘲笑她也会犯错,小獙獙不仅活着,还活得十分健壮。

西陵珩被关在深山,只有阿獙相伴,每日就盼着能收到信。

大哥青陽公务繁忙,不要说写信,连一点慰问的话都没有。四哥昌意倒是很关心她,可主要是送些吃的玩的,并不怎么写信。唯独蚩尤来信频繁,常常一月好几封,大到各地风光,小到他听的一个笑话,吃的一道菜,都会写到信里,也不拘长短,长时百字,短时就一句“案头的昙花开了,白色,很香。”

有时,还会给她惊喜。蚩尤告诉她,汉水出了吃人的大妖怪,他主动请命去制伏水怪,受了点轻伤,不过水怪也死了,他把水怪的牙齿做成风铃带给她。

西陵珩将风铃挂在屋檐下,每当风吹过,在悦耳的叮当声中,她脑海中会栩栩如生地浮现出:巨浪滔天,蚩尤与水怪搏斗,胳膊受伤,鲜血染红了汉水,而他嘴角仍带着满不在乎的狂妄笑意。

西陵珩渐渐依赖上了蚩尤的信,即使只是寥寥一句,也带着外面天地的生机和一精一彩,她的回信则千篇一律,她和阿獙做了什么,她和阿獙又做了什么。

西陵珩偶尔会想,如果把她的信放到一起看,肯定能把蚩尤闷死,不过她写得很开心,蚩尤也一直没有被她烦到不再给她回信。

大概他们俩来往信件太频密,虽然王母不介意她的青鸟①每次上山时帮阿珩捎信,可蚩尤觉得不方便,告诉阿珩已经为她找了一只很好的鸟做信使。

几个月后,一只五花大绑着的琅鸟②被送上玉山。

西陵珩站在鸟前看信,蚩尤说奉炎帝之命,要去西南方的茂密雨林,那里还未有神族官员去过,不知道要去多久,原本打算把这只鸟驯服后才送给她,可现在无法带着鸟同行,只能先送来。

西陵珩看完信,歪着脑袋看鸟,想象不出来,以蚩尤之能,竟然驯服不了一只鸟。

琅鸟通体白色,双眼碧绿,因为体态美丽,性情温顺,所以神族少女常养在闺房,可这只琅鸟十分据傲,抬头望天,看都不看西陵珩一眼。

西陵珩给琅鸟喂食,它很温驯,乖乖吃了两条小五色鱼,西陵珩心喜,也不难驯嘛!喂第三条时,琅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啄在西陵珩手上,撕去一片肉。

西陵珩的手上鲜血直流,琅鸟得意地叫着,声音怪异难听,可周围的鸟儿却都闻音而来,畏惧地停在枝头。

王母听到琅鸟的叫声,诧异地走出屋子,仔细看了一会后,说:“这只琅鸟好似有些来历。”

西陵珩忙虚心求教,王母说:“琅鸟本来的叫声悦耳动听,这只琅鸟叫声如此难听是因为它没把自己当琅鸟,超出自己能力地想发出凤凰鸣叫。凤凰每五百年生一蛋,不知道为什么一颗琅鸟蛋落在凤凰巢中,机缘凑巧,凤凰的蛋不见了,凤凰误把琅鸟蛋当作自己的儿女孵化,又抚养它长大,此鸟勉力学凤凰鸣叫,所以就这样了。”王母看看树上想走又不敢走的鸟,笑着说:“如果是真正的凤凰,应该叫声如琴鸣,百鸟朝拜,心悦诚服,而不是这样。”

宫女们都掩嘴轻笑,西陵珩却有些伤感,心怜起琅鸟来。它这个样子,真正的琅鸟不敢接近它,凤凰又不屑与它为伴,其实它何曾想做凤凰?

西陵珩对琅鸟说:“你能和蚩尤斗,可见早已不是凡鸟,我没那心力驯化你,但蚩尤费心捉你送给我,我不能拂逆他的心意,轻易将你放走。你先在玉山暂住,为我传递消息,等我下山之日,随你选择是走是留。你若答应,我现在就松开你,你若不答应,我就捆你一百年。”

琅鸟张开嘴,用一团火焰回答了西陵珩的提议。

王母摇头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估计那对凤凰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儿子不像它们,可为了帮助儿子,它们竟然不惜牺牲自己,把自己的百年内丹喂给了琅鸟。

西陵珩躲开火焰,也不生气,只对阿獙说:“我们走。”

王母看看四周的侍女,侍女们立刻低头离开。

琅鸟自由惯了,即使被蚩尤捉住时,也因为日日抗争,过得紧张刺激。现在却被束缚于方寸之地,大家都不理它,西陵珩每天只来一次,扔下食物就走,不管它怎么挑衅,她都面无表情。

琅鸟刚开始还有一精一力乱叫乱鸣,后来却连鸣叫的兴致都没有,日日对着毫无变化的景物发呆。

朝云升,晚霞落。

桃林深处常常传来獙獙的欢鸣声。

偶尔,獙獙会飞过琅鸟的头顶,留下一道黑影,琅鸟对獙獙笨拙的飞翔不屑一顾,可当獙獙消失后,它却仰着头,痴痴望着什么都没有的天空。

一百多天后,西陵珩放完食物要走时,它用嘴叼住了西陵珩的衣服。

西陵珩回首看它,“你答应了?”

它把头一昂,不吭声。

西陵珩对它的臭脾气毫不介意,微笑着说:“你脾气虽暴烈,性子却高傲,自然不屑于有诺不践。”她挥手解开它身上的绳子,“我有事会找你,平日里你若不想见我,玉山之内,随你翱翔。”

他刚要飞走,西陵珩又说:“你不是琅鸟,也不是凤凰,你就是你,天下独一无二,我就暂且叫你烈陽,你日后若有机缘修成人形,可以随自己喜好换别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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