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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决死冲阵 4

郑司楚也猜不出宣鸣雷在对方阵中已怎么样了,只是小声道:“静观其变。”

宣鸣雷自是凶多吉少,但他并不是真个要去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他知道宣鸣雷看似粗豪,其实人一精一细之极,不然一邓一 沧澜也不会如此欣赏他了。宣鸣雷此行,是为了完成自己所定计策的一环,只要完成了便可出来。以宣鸣雷与一邓一 沧澜的关系,一邓一 沧澜很有可能让他全身而退。只是算来算去,照理现在已经该出来了,却不知为何还没出来。他虽说静观其变,但心中着急,不在谈晚同之下。

正在这时,东平水军阵中突然发出一声轰雷般的欢呼。一听这欢呼,郑司楚脸色一变,低声道:“糟了!宣兄只怕不妙!”

敌人在欢呼,宣鸣雷自是不妙了。谈晚同脸上也升起一片陰云,喃喃道:“不知宣兄有没有完成任务。”

宣鸣雷的性命,十成里已去了九成。但只要他完成了任务,那他的战死也是值得的。他们正在商议,边上有个水兵叫道:“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郑司楚和谈晚同不约而同地抢上一步,只见对面水军阵中,那艘快船已疾驰而出。远远望去,也看不出宣鸣雷是不是还在船上。也许,宣鸣雷已经死了,或者被活捉了,这些水兵却被一邓一 沧澜放了出来?他们都有这个想法,但边上有个眼尖的水兵已叫道:“宣参谋在船上!他在船上!”

船已靠近了,这回谈晚同和郑司楚也已看到,船上宣鸣雷还在。宣鸣雷倚在桅杆上,本来他穿着深色软甲,这回这软甲却成了红色,竟是鲜血淋漓。谈晚同急不可耐,叫道:“接宣参谋过来,马上回兵!”

宣鸣雷接上来时,脸已如白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一上他们这大船,五羊城水军便掉头回去。东平水军倒不追赶,亦回本队。谈晚同和郑司楚都担忧宣鸣雷,一把他接上船,两人都迎上去叫道:“宣兄!”

宣鸣雷已几乎站立不起来,由两个水兵一左一右扶着才能站立。见郑司楚和谈晚同,他淡淡一笑道:“幸不辱命。”

谈晚同道:“快去救治!”但定睛看去,却见宣鸣雷肩头伤口已经包扎过了。宣鸣雷道:“皮肉伤,不碍事。”

回程中,宣鸣雷已昏了过去。同去的水兵将经过跟他们说了,却是于力东应战,与宣鸣雷单挑。两人就在甲板上白刃战,于力东虽然不会宣鸣雷的斩影刀和斩铁拳,刀法却极是了得,而且力量更在宣鸣雷之上。宣鸣雷屡攻不克,久战之下,肩头中了于力东一刀,但宣鸣雷却也抢到了于力东背后,将刀架在于力东颈后。这一刀下去,于力东自是要身首异处,但宣鸣雷却叹了口气说:“同袍之情,终不能忘。下一个谁来?”此时他身受重伤,就算是个寻常水兵应战也能要了他的命。见宣鸣雷放过了于力东,纵然人人知道他是以退为进,以此来换取自己一命,但东平水军诸将也都感慨于他的豪勇,对他“同袍之情,终不能忘”这句话亦大有同情,谁都不愿上前。便是于力东亦掏出金创药来给宣鸣雷敷上,这才回去向一邓一 沧澜请败战之罪。结果便是宣鸣雷虽然命在顷刻,但东平水军仍然放了他出来。

听完那水兵的话,郑司楚和谈晚同都是不胜感慨。如果不虑及东平五羊敌对的立场,一邓一 沧澜麾下当真无虚士,个个都是值得尊敬的一精一兵强将。待回去,这一晚郑司楚、谈晚同和崔王祥感念宣鸣雷舍命完成任务,三人都整夜陪在他养伤的屋外,一直不曾离去。后半夜,宣鸣雷才醒了过来。他一醒,三人就急着去看他,宣鸣雷重伤之下,精神倒还好,只要他们各自回去歇息。

离开了宣鸣雷住处,郑司楚和谈晚同崔王祥走在一处。一出门,谈晚同便叹道:“真是君子可欺之以方。郑兄,我怎么越来越有种对一邓一 帅的不忍之心了。”

如果不是一邓一 沧澜的大度,宣鸣雷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几乎没有,生还的指望更是微乎其微。郑司楚苦笑道:“两军一交一 战,无所不用其极,想当滥好人,就是把脑袋送给对方。”

崔王祥道:“是啊。谈兄,不要忘了阿纪的事。”

纪岑在海上伏击补给船,傅雁书动手时也丝毫没有留情,纪岑一尸一骨不还。谈晚同道:“是。只是这战事,唉,我怎么觉得越来越觉得毫无意义。”

郑司楚不禁苦笑。的确,他也觉得这战事毫无意义。从个人的人品来说,一邓一 沧澜以降北军将领,只怕全都是豪勇仁义的战将。就在几年前,东平水军和五羊水军若有一交一 流,双方将领亦是言谈甚欢,可一旦敌对了,又都是毫不留情地要取对方性命。

这就是战争吗?他想着。不知为什么,又想起老师曾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将者,不失仁者之心。

要保持仁者之心,可真是难。他想着。

由于宣鸣雷的努力,郑司楚所定瞒天过海之计第二步也顺利完成了。到了七月五日凌晨,从北面海上来了一艘大渔船,被东平水军截住。

傅雁书听得这艘大渔船自称是五羊城的,亲自过来盘查。他心思细密,察颜观色,见船上的十几个人个个身体黝黑,手上遍是老茧,却不是握惯武器生出的老茧。他盘查了一阵,见并没有可疑之处,便问道:“老乡,你们为何现在才回来?难道不知五羊城已有战事?”

那些渔民互相看了看,一个老者上前道:“长官,我们真个不知。一个月前出海,看到有个地方海蟹多得都叠了起来,就想多捉些回来好卖大价钱。你看看,好犀利!船上都快装不下了。”

船舱里也真个装满了海蟹,并无他物。傅雁书心想:战事真是无意义,害得这些老实巴一交一 的渔民也要血本无归。只是身为军官,执行的是封海之命,就算他同情这些渔民也无计可施,便道:“老乡,眼下不成,不能回五羊城了。你们北上吧,去刺桐港卸货,那边还没事。”

一听要去刺桐港,那些渔民都叫了起来,说刺桐港还有十几天路程,海蟹运到这儿已经不容易,在船上再呆十几天非全臭了不可。那老者也苦着脸道:“长官,你们打仗归打仗,我们打渔的靠海吃饭,要是这船蟹死光了,今年下半年怎么活?还求你发发善心,让我们过去吧。”

傅雁书听他们说得可怜,心头已有些松动,暗想:这些渔民也没什么可疑,真要他们去刺桐港,只怕这一船蟹真个要死得七七八八。只是不管怎么说,军命难违,他想了想道:“这样吧,此事我也不好自专,还去请示一下元帅再说。”

那老者见他说要请示元帅,苦着脸道:“长官,你不好做主吗?那去请示吧。多呆一阵,这蟹要多死几只了。”有些渔民脾气不好,更在骂骂咧咧。

傅雁书忖道:这一时半会儿的,会多死几只蟹?只是一邓一 沧澜治军严整,向来秋毫无犯,他更是个模范军官,虽然这些渔民说话不好听,他仍是和颜悦色。上了一邓一 沧澜的座舰,他向一邓一 沧澜禀报此事,一邓一 沧澜沉吟半晌,道:“真是渔民?”

傅雁书道:“应该是。我问了问,他们说得头头是道,不是老于船上真正的渔民,是答不上来的。”

一邓一 沧澜想了想,又道:“纵是渔民,也难免会是细作。既然封了海,就不能放出一个漏洞。”

傅雁书心下一凛,忖道:一邓一 帅说得是。就算他们真是渔民,现在战事连绵,也只能狠狠心了。但要狠心让这些渔民血本无归,他仍是有点不忍心,便道:“一邓一 帅,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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