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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创世纪 第一章 逝者往矣(2)

到了墓前,将灵柩放下,在那儿已有一列身着长袍的法统围着土坑。上清丹鼎派和清虚吐纳派同出一派,虽然主修有所不同,但布灵堂做法事却是一模一样的,这些人也不知是哪一派,多半是清虚吐纳派。他们手中拿着一个小铃,一边绕着圈慢慢走着,忽然闪到两边,露出一座香案,有个峨冠长袍的修道之士正站在案前。

这是真归子!

现在朝中是清虚吐纳派得势,上清丹鼎派向受排挤,帝君极信任清虚吐纳派宗主玉馨子,上清丹鼎派宗主真归子虽然也同样是国师,但与玉馨子相比,他很少露面,有什么重要法事全是玉馨子出头,没想到郡主的葬礼叫的却是上清丹鼎派。

真归子念诵着经文,手中的一柄木剑上下翻舞。我记得张龙友说过,法统是剑丹双修,他们的剑术虽不适合马上击刺,步下搏击却大有威力,我碰到过好几次的那种奇丑无比的剑士似乎就出自上清丹鼎派只重练剑的旁支。真归子现在虽不是与人动手,但看得出出剑有力,手坚定如磐石,如果用于实战,他也一定是个高手,而且他的动作间依稀正与那些丑陋剑士颇为接近。

我看得呆了,真归子忽然清啸一声,左手食中二指并拢向剑尖一指,剑尖上突地冒出一朵火花,他右手轻颤,香案上的几支蜡烛一下被点燃。也是他这一声喝才让我回过神来,心中又是一阵痛楚。这是郡主的葬礼,在这个时候我居然也分神想什么剑术好不好,难道郡主对于我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么?

想到这儿,我的心头更加痛楚,象被一把小刀扎入了,还绞了绞。郡主对我是真心真意的,可是我也的确只是在随波逐流,有负于她的深情。

淡黄衣衫,雪白的手指,碎珠崩玉的琵琶声

我的心早已经一交一 给她了吧,即使不知道为了什么。我偷偷看了一眼站在安乐王边上的太子,太子此时全然没有平时的轻佻,眼神也有种说不出的落寞。虽然他新生的弟弟妹妹一大帮,可是让他真正有手足之情的,也许也只有郡主和小王子两人。

在这一刻,这个我一向看不起的太子,也似乎焕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法事做完后,就该入土了,我和几个下人一起将灵柩放入坑中。沉重的灵柩压在坑底的土壤上时,小王子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跪在坑边,抓了一把土洒进去,哭道:姐姐,你走好。

葬礼结束后,安乐王已经连站都快站不起来了,几个侍人扶着他上了车,小王子跟着上去。我跟在他们身后,小王子上车前又看了一眼那座新坟,忽然道:楚将军,你以后还会娶别人么?

我怔了怔,小王子已经小声道:如果你敢娶别人,那我一定不会饶你!

我心头一阵苦涩。虽然他在威胁我,可我并不怪他,只是点了点头道:好的。

也许,我真的不会再爱上某个人了吧,我失去的已经太多了。

安乐王走了以后,太子也上车走了。文侯走到我跟前道:楚休红,我们也走吧。

我回头又看了一眼,道:等一下吧,我还想再看看郡主的坟。

这样的话已经很失礼了,文侯却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道:也好。

我走到这座坟前,看着那块墓碑。墓碑上写着几句话,概括了郡主短短的一生。在她的一生中,也说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只是两三行文字便说明了一切。

不要多想了。文侯把手搭在我肩上,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送葬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因为死者只是个郡主,大臣们大多没来,来的也只是一些宗室,唐郡主和蒲安礼倒也来了,这时唐郡主正在大声骂着马夫,也不知在发什么脾气。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可是,我的心中却是那么地空虚。

我道:大人,我们回去吧。

坐进车里,文侯不知什么,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知在想什么。进西门时,我再忍不住,道:大人,末将又没听你的话。

文侯叹了口气道:算了,你这一点也真的很象以宁。

甄以宁就不愿听从文侯的安排,从那时文侯让他娶唐郡主开始,他就在不断地违背文侯的安排,不然以他的身份,文侯肯定不会放他到前线冲锋陷阵的。一说起甄以宁,我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和甄以宁相比,我实在相差得太远了。

车子到了军校门口停了下来,我向文侯告辞,下了车,正要向住处走去,文侯忽道:楚休红,不要再多想,蛇人尚未全灭,你的任务还重。

我转过头,又行了一礼,看着文侯的马车消失在街角。蛇人经此大败,元气大伤,虽然还保存着相当的力量,可是文侯这话也未免太沉重了。如果不是我多虑,他方才说这话时的样子几乎象是我们刚吃了一个大败仗,而不是我们正在追杀败逃的蛇人。

到了门口,正在开门进去,我突然觉得身上一凛。

屋里有人!凭着战场上磨炼出来的直觉,我感到了有种异样的感觉。我轻轻抽出百辟刀,侧着身子站到门边,开了锁,将门一推。如果里面有人要暗算我,他一定会一刀劈下。闪过这一刀后,我的百辟刀就会以雷霆万钧之势反击过去。

然而,屋里并没有人暗算我,有个人轻声嗤地一笑,道:楚将军,你倒有了长进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我顿时放下心来。这是邵风观的声音,其实我也该知道,这是他第二次这么做了,上一次他被文侯撤职,回来还给我刀马之时,也是不动门锁,人进了屋子。我将百辟刀放进刀鞘,笑道:邵将军,你要是不当将军,做个小偷也是一等一的。

上一次邵风观身上满是伤痕,样子很是狼狈,这回却是衣着整洁,不过和上次一样,他拿了个小酒壶,正在自斟自饮。我坐到他跟前,将木板门推开了,才坐了下来,道:邵将军,你怎么回来了?

邵风观眼里带着一丝狡黠,给我倒了杯酒推给我道:你猜猜看。

我的心头一动,道:是不是战事不利?

邵风观淡淡一笑:真聪明,我们吃了一个败仗。这回不是故意的,而是实打实的败仗。你跟我来吧,我给你看个东西。

我道:好吧,我去牵马。

邵风观道:不用,你的飞羽太引人注目了,我已经安排好马车。

他走到门边,向外看了看,道:跟我来。

我有点惴惴不安,跟在他身后道:你要给我看什么

到了就知道了。他飞快地向前走去。现在军校里正在上课,这儿倒是很清净。我虽然名义上还是军校教师,但由于要统率前锋营,所以授课的事大多由一胡一 滔代劳,现在我是偏将军,大概用不了多久也会有我自己的宅第了。我跟着邵风观走过拐角,他打了个呼哨,一辆马车忽然从一个岔道里开了出来,驾车的正是诸葛中。

邵风观扭头道:楚将军,上来吧。

我跟着他上了车,里面车帘也放下了,漆黑一片。我道:邵将军,你在担心什么?

邵风观道:也没什么,有备无患。阿中,没有人注意吧?

诸葛中道:没有。

那就好,我们走。

车子晃了一下开动了,我心中越发不安,小声道:邵将军,到底要去哪儿?

城南。

以前邵风观开的平宁镖局就在城南,我道:是去你那镖局么?

邵风观点了点头:不错。不过镖局早歇业了,现在只有几个以前的伙计在打理。

我越来越好奇,只是想不通邵风观到底要我看什么东西,还要搞得如此神秘。车子不紧不慢地开着,一路上听得了路上行人的喧哗,危难解除后,帝都几乎立刻恢复了往昔的繁华,做生意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多。车中很暗,邵风观盘腿坐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我道:你到底要让我看什么?

邵风观叹了口气,道:我想给你看个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不知为什么,我想到的是她,难道邵风观把她偷出了东宫,来送给我么?如果他真这么做了,可是犯下大逆不道之罪,但我可以抛弃一切也在所不异。我急道:是个女子?

邵风观抬头看了看我,眼神中又是诧异,又带着点善意的嘲讽:原来你也挺正常啊,呵呵,我以为你不喜欢女人呢。

我脸红了红,心知自己的一胡一 思乱想也太没边了,也让他去乱猜,只是道:到底是谁?

到了再说吧。

他不再说话,我也不好再问。车子七拐八拐,忽然一停,诸葛中打开车门,道:邵将军,到了,外面没有异样。

邵风观舒了口气,道:来吧。

平宁镖局的匾额已经取下了,大门紧闭,他推开门走进去,我连忙跟着他进门。虽然知道马上就可以知道了,可是还在一胡一 乱想着。邵风观到底要我看谁?难道,会是甄以宁?

我浑身一震。如果甄以宁没有死,那可太好了。这时邵风观走到了一间内室前,伸手推开门,我抢上前去,先行进屋。

屋子很小,只有一张床 和一张小桌子。床 上张着帐子,我几乎是冲到床 前,一把撩开了帐子。撩起帐子时,我的手都有些颤抖,这个谜一团一 马上就可以解开了。可是一撩起帐子,我却是一怔。

床 上的确躺着一个人,这人浑身是伤,包得严严实实,一张脸只有一半露在外面,但绝对不是甄以宁,我绞尽脑汁也不记得我认识这个人。这人正在睡觉,我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邵风观让我来看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邵风观走到我身边,我道:邵将军,他是谁?

邵风观道:他叫顾宣,是火军一团一 的士兵。

我又是一怔。火军一团一 ,那是毕炜的部队,毕炜追击蛇人,将火军一团一 都带了出去,这个顾宣想必就是其中受了伤。可邵风观搞得如此神秘做什么?我道:那怎么了?

邵风观没有回答我,弯下腰,轻轻拍了拍那个顾宣,道:顾宣,醒醒。

这顾宣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到我,他大吃一惊,叫道:你是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邵风观轻声道:不用怕,他是楚将军。

顾宣道:我记得了,你是楚休红!我已经是文侯的亲信,火军一团一 原本就是由文侯府军的班底扩编而成,他认得我也不希奇,可是这顾宣认出我后还是惊恐万状,不知为了什么。?

邵风观道:不用怕,楚将军不用报告文侯大人的,你告诉他你的经历吧。

顾宣还是十分惊慌,又上下打量了我一阵,道:真的可以相信他么?

邵风观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他,反正我看他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

我有点哭笑不得,邵风观救过我的命,可是这话也似乎并不是夸奖我。我道:顾宣,只要你没做什么恶事,就不用怕我。

顾宣又打量了我一下,目光中还是疑虑重重,半晌,方道:邵将军,可以跟他说么?

邵风观道:废话,你的命只有楚将军才能救,说吧。

顾宣想了想,咬咬牙道:好吧,反正我这条命是拣来的。他撑着想坐起来,却又眉头一皱,似乎身上疼痛不堪,我扶着他道:慢慢说吧。

邵风观拉过一张椅子,道:坐吧,他的话很长。

等我们都坐好了,顾宣开口道:楚将军,我是火军一团一 第三队的士兵,隶属毕炜将军统辖。今年四月上,毕炜将军秘密召集我们十人到文侯府商议

四月?我打断了他的话。四月时我刚从雄关城受训回来,蛇人也正要围攻帝都,文侯的地雷阵想必就是这个时候布下的。顾宣道:是的,是四月。那时蛇人刚打破北宁城,屠方将军的大军败回来,城中人心惶惶,我们也都不知如何是好。这个时候,忽然受到文侯大人召见,我们都十分意外,也极是高兴。

他说到这儿,咳了两声,邵风观拿过一杯茶道:喝一口,慢慢说吧。顾宣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方道:文侯是在密室中召见我们的,要我们立誓绝不能走漏消息,给了我们一个任务,便是在南门外秘密埋伏。

我的心猛地一跳。顾宣虽然只开了个头,我却已经隐隐知道了文侯的计策了。我抢过话头,道:是埋伏在地下么?

顾宣和邵风观都是一震,顾宣惊道:你知道么?你邵风观却道:楚将军,你的心思真是机敏,一下就猜到了。

地雷阵怪不得能同时爆发,原来,并不是用引线点燃的,而是用人!我惊得呆了,道:原来是在地下挖了地洞,要你们埋伏在里面啊。难道,你们在地下埋伏了一个多月?

顾宣点点头,我惊道:不可能!一个多月,你们吃什么?拉在哪里?而且蛇人难道不会发现洞口么?

蛇人围城足足有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顾宣他们头顶都是蛇人,要说十个藏人的大洞连一个都没有被发现,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哪知顾宣道:不会发现。

为什么?

因为此事极为机密,文侯也只挖了十个洞,里面放了一个月的干粮食水,我们一进里面,出口就被封住,除了几个通风口,根本就没有洞口。文侯也说过,蛇人一被击退,就会将我们挖出来的。

我听得毛骨悚然。一个活生生的人,要被埋在地下一个多月,这要何等坚忍的意志啊!这次解除了蛇人的围攻,这十个人的功劳应该是最大的,不论如何奖赏都不过份。我不禁肃然起敬,道:顾将军,帝国是你们的努力才保住的,这个功劳可以排第一位。

话一出口,我马上知道自己错了。战后论功行赏,我也被加封为偏将军,可是从头至尾,文侯根本没有说起有这样十个人!果然,顾宣也只是冷冷地一笑,道:功劳?还有什么功劳,一炸起来,我才知道我们都被骗了!本来文侯说我们那个洞穴不会有事,火药都埋在别处,可是炸起来时,我却发现,原来那些火药和油就在洞穴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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