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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创世纪 第二十一章 漏网之鱼(3)

它提刀猛地向我砍来.我心头一凛,手疾伸到刀柄上,正要拔刀,耳边只听一声厉响,啪一声,木昆的一只眼睛登时暴出血花,定是冯奇又发出一弹.冯奇的弹弓之术极强,他又站在二十余步开外,这点距离自然能百发百中.木昆中了一弹,一只手一下掩住眼,另一手上的刀子仍然向我劈来,却已错了方向.此时我已拔出刀来,只消一刀便可捅入它前心,但刀刚一出鞘,我不禁又有些犹豫,只是向旁边一跳,木昆的刀重重劈在地上,将木板也砍裂了几块,正待拔刀,我身边已闪上四个人来,手持长剑,逼住了它,正是冯奇带来的那几个剑手.

木昆一目已盲,满脸是血,奋力拔出刀来,还待反抗,那四人长剑已刺出,四把长剑如一面铁枷,正枷住木昆的咽喉.他们剑术极快,四剑疾发疾收,在木昆咽喉处刺出四个血洞,四人又极快地向后跃去,防着木昆临死前伤人.这种细剑不利劈砍,但尖端锋锐,入肉极深,只怕已将木昆的身体都刺通了,木昆咽喉入鲜血喷出,手中刀舞了一下,似是还待劈出,但力量已竭,身子一晃,一下摔了下来,身体倒入一江一 水中.

木昆死了!我杀过的蛇人也有不少,但从来没有这般难受过.第一次与木昆见面,还是在东平城,它戴着一个大帽,穿着一领长衫,单看上身,与寻常士人简直没什么不同,举止也显得颇为一温一 文尔雅.它应该不会骗我,蛇人中的确有一些同样不愿继续这场无休止的战争,如果它们在蛇人中占多数的话,也许我们与蛇人真有止息干戈,和平共处的一天.可是它死了,这场战争也真正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再也不能回头了吧.

木昆的一尸一身沉入水中,又没有浮起来.我走上两步,正要仔细看看,曹闻道已抢上前来,道:统制,你没事吧?

我正想说没事,身后只听有人道:楚休红,是你!你没事吧?这声音却是邵风观.我扭过头,却见邵风观领着一些人快步走来.他的风军一团一 因为气候恶劣,未能出击,此战寸功未立,此时还徘徊在城门处.我勉强笑了笑,道:邵将军,是你啊.

如果不是邵风观,木昆也不会误会我吧.可是看到邵风观关切的目光,我又不能说他.邵风观抢上前来,道:楚兄,我真吓了一跳,居然还有几个漏网的蛇人.他说着,忽然厌恶地扫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廉百策,我知道他对廉百策余怒未息,道:邵兄,我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邵风观撇了撇嘴道:今日风太大,我们无法出击,真把我气坏了.唉,看你们奋勇杀敌,我们却只能在后面看看.方才我与弟兄们到处看看,找找有没有躲藏起来的蛇人,看见城门口有这许多人,过来看看,才发现居然真有蛇人.哈,这些妖兽,也有今日.

蛇人不擅守城,加上这种恶劣天气,它们力量减弱,又没有严谨的纪律,一败之下,就溃退得不可收拾.对于共和军,有不忍之心的我想不止我一个,但对蛇人只怕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不忍了.可是我仍然觉得心底有一丝痛楚.

邵风观也没注意到我的神色,仍在大声说着什么.他这人向来十分沉稳,但东平城是他曾经做过守将的地方,故地重游,他也不禁多嘴起来.我听他说了一阵,已是心乱如麻,正想找个什么借口走开好让自己静一静,邵风观忽道:楚兄,你太累了吧?快回去休息吧,此间由风军一团一 来搜寻便是,定不会让一个蛇人漏网.

这时一个风军一团一 士兵叫道:浮起来了!浮起来了!我抬眼望去,只见码头边上浮起了一个长长的蛇人一尸一身.我快步上前,向水中看去.蛇人的样子似乎全都一模一样,那蛇人咽喉处有几个伤口,正是木昆.我心头更是一痛,扭过头看了看.邵风观也正看着,不知为什么看得非常仔细.我道:邵兄,麻烦你一个事,把这个蛇人,还有那破洞里的蛇人,一块儿埋了吧.要是方便,就立个碑做记认,写上山都木昆之墓.

邵风观抬起头,诧道:埋了?立碑?安葬蛇人,还说要为它立碑,这等事当真闻所未闻.我点了点头,叹道:它们虽然是蛇人,但与一般蛇人不太一样.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道:好的,你放心吧.

我道:我得先去歇息一下了.说完,自觉不免太过冷淡,又笑了笑道:明天有空,我们一块儿再喝庆功酒吧.

邵风观也笑了笑:对了,我又打到一头一江一 猪,来试试吃一顿石头烤一江一 猪肉看.

我道:好的,我可等着了.想到那一江一 猪肉的美味,不禁把因为木昆之死引起的伤心也忘光了.此时陈忠已被曹闻道与几个巨斧武士扶了回去,我知道廉百策因为邵风观在此,已如芒刺在背,让他先回去,我则让冯奇他们十个人跟在我身侧.回到营中,先去看了看陈忠.在冰冷的一江一 水中激斗了一阵,陈忠此时正裹在棉被里打喷嚏,好在没什么大碍.看到他仍很有精神,我才放下心来,坐在陈忠面前道:陈忠,你没事吧?

陈忠大大打了个喷嚏,道:没事,将军.他又道:那几个会打弹子的人呢?

我笑了笑,道:他们有心加入横野军,现在我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房,等一会就去看看他们.原先我觉得冯奇他们可疑,但这次是冯奇救了我一命,那他绝对不会对我不利,我也找不到理由再不答应了.

陈忠犹豫了一下,道:将军,有件事我想告诉你,那冯奇我似乎以前见过.

你见过?我皱了皱眉.陈忠性情敦厚,平常放假也不怎么出营,一交一 游并不广阔,我都不知他怎么会见过冯奇.

陈忠吞吞吐吐地道:大概我也说不准,但我总觉得,当初我在路将军手下见过他.样子记不太清了,但背后插把弹弓,我记得很清楚.先前我就觉得眼熟,此时见他出手,更不会错.

军中用弹弓的绝无仅有,我从来也没听说过有谁用弹弓的,陈忠应该不会记错.我心头一震,道:是路恭行?

二太子在帝都破围之战胜利后向文侯发难,派路恭行攻打太子的东宫,当时陈忠也在路恭行手下.我道:是攻打太子那次么?

陈忠点了点头,道:路将军当时训练了一支决死队,其中好像就有一个打弹弓的.

冯奇是决死队的人!我大吃一惊.当时路恭行奉二太子之命捉拿太子,被我带着四十九个巨斧武士在东宫观景台死守.那一战,巨斧武士全军覆没,也幸亏陈忠临阵倒戈,路恭行才功亏一篑.最后发动攻击的是路恭行手下一队身着黑衣的武士,那些武士用的都是短刀,并不曾见有用这种法统的细剑.

我正想问陈忠是不是看错了,但话还没出口,心中便知不该说这些.陈忠说话不多,但说一是一,绝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他能说出来,自是确定了,我若不相信他,只怕陈忠会多心,这话又咽了回去.

曹闻道在一边插嘴道:统制,要不要我将他们抓起来拷问?

我摇了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此番他们救了我一命.功未赏,却无端拷问,于理上说不清.这样吧,我与廉百策一起去问问他们.廉百策足智多谋,也极善察颜观色,让他一块儿去问话,定能问出底细来.

曹闻道道:要不,我带几十个弟兄同去.

不必了,他们先前救我,自然没有害我之心,带人过去,只怕他们要多心.我笑了笑,又道:说不定,他们另有打算,说清楚便可.

曹闻道急道:如果他们真是路恭行的决死队残部,万一想为主上报仇,那怎么办?

不会的.要报仇,我在蛇人手上时,他们有的是机会,不会等到这时.

曹闻道想了想,道:也对.我去叫廉百策进来.

廉百策现在在横野军中颇受我重用,不过他这人也太会多心,若只是叫个士兵去叫他过来,只怕廉百策会一胡一 思乱想.曹闻道虽然粗鲁,但这些地方倒也细心得很.

过了一会儿,曹闻道带着廉百策过来了.他被木昆擒住后,此时仍然惊魂未定,一见到我,便行了个大礼道:楚将军,末将万死,让将军置于险地

我道:廉兄,别说这些没要紧的话,和我一块儿去问问冯奇.

廉百策一怔,道:怎么了?

我将陈忠的话约略说了一遍,廉百策皱起眉头,道:陈忠将军说的?那不会错.可是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曹闻道在一边笑了笑,道:二太子已被斩首,他们树倒猢狲散,大概想投*统制了.

他这话刚一出口,廉百策脸上登时一红.我心知这话又犯了他的心病,忙道:古人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这也是英雄所为.走吧.

廉百策看了我一眼,也没说话,但眼中已带了感激之色.良禽择木而栖这话自然不错,但也谈不上英雄所为,他先前在邵风观落难时背弃了邵风观,心中大概也一直后悔,我这话自然让他甚是感动.

冯奇他们歇息的是横野军驻营的一间空房里.我们一进去,冯奇他们正在吃着馒头夹牛肉.他们夹在军中进入东平城,只怕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头,此时正吃得热火朝天,我们一进门,他们放下馒头,十个人齐齐站直.

我看了他们一眼,微笑道:冯将军,好.

冯奇大吃一惊,有点口吃地道:楚楚将军,你是说收我们了?

我坐了下来,道:这个自然.不过我也有句话想问问你们.

冯奇看了看同伴一眼,把嘴里的牛肉和馒头咽了下去,道:楚将军,我想也瞒不过你的,我们本是路将军麾下决死队成员.

这倒轮到我和廉百策大吃一惊了.我带廉百策过来,本就是想旁敲侧击,看出他们的底细,没想到冯奇竟然直言相告.我道:果然是么?那你先前为何不说?

冯奇道:末将既是这个身份,战前若是直言相告,楚将军你岂能相信我们?不杀我们便是您的忠厚了.

我笑了.的确,若不是他们救了我一次,若知道他们是决死队成员,打死我也不敢相信他们.我道:你们既是路将军麾下,为何又要投入我军中?

冯奇忽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苦涩,道:败军之将,原本实在不该再抛头露面了.我们十人号称十剑斩,小人是什长.那次路将军奉二殿下之命攻打东宫,已知胜机极微,便对我们说,若是东宫一战成功,我们便突入禁中,趁乱擒住帝君,否则,他顿了顿,道:要我们日后投入楚将军麾下.

我吃了一惊.二太子起事前,我已经是文侯的亲信了,而路恭行作为二太子的亲信,该与我势不两立,怎么还会有这等命令?我道:真的?

冯奇道:我们兄弟原本也想不通,但这些日,慢慢也知道路将军深意.路将军当日只说,到时楚将军问起原恩,便说养虎为患,终须有制虎之人就行了.

我恍然大悟.路恭行自尽前跟我说过,文侯总有一日会有不臣之心,要我当心.他知道二太子事若不成,朝中定再无能制住文侯之人,唯有希望能有与文侯抗衡的人出现,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对我这么有期待.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在东宫,我与路恭行斗得天翻地覆,那时我对他毫不容情,他对我倒总有些犹豫.也许,那时他就知道二太子非成事之人,但各为其主,既然走上这条路,就祟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我叹了口气,道:路将军就相信我能收留你们么?

冯奇犹豫了一下,道:我们原本也有所怀疑,不敢贸然前来.但路将军说,时之英雄,唯楚将军仁义宽厚,虽与路将军走的不是一条路,可是与路将军的目标却是一样.帝国的将来,终将*楚将军一力承担.

我苦笑了一下,心中却翻滚不定.路恭行也太看得起我了,可是我真能做到他期望的那样么?冯奇大概见我默然不语,又道:楚将军,末将不敢居功市恩,若楚将军不愿收留我们,末将等也不敢心存怨心,终老于山林,愿已足矣.

我想了想,道:冯将军既然不弃,那就留在我军中吧.

冯奇脸上露出喜色,道:真的?他们十个人忽地齐齐跪下,道:谢楚将军收留之恩.

他们是路恭行的旧部,以文侯的手段,我若不收留他们,他们就只有化名亡命,逃到没有人烟的地方去了.他们一身本领非凡,路恭行训练他们,定然花了极大力气.攻打东宫一役,路恭行自己也知道难有胜机,大概不忍心让这十个好手白白送死,才给他们指点了这条后路.我没想到路恭行死后,还给了我这般一个人情.也许,真的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离开冯奇他们的居处,廉百策低声道:楚将军,此事要不要瞒着文侯大人?

我诧道:为什么要瞒着文侯大人?当时各为其主,现在他们愿为国出力,那是好事.回帝都后我便向文侯大人禀报,大人定会首肯的.

当初在符敦城,我因为中了陶守拙的计策,害死了萧心玉,后来不敢向文侯说起,但文侯一语就道破,那时我就吓得魂飞魄散.这件事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我都不敢再瞒着文侯.廉百策听我这么说,张了张嘴,似乎还要再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半晌,他才道:将军,不管怎么说,这一战我们还是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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