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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畸恋观

那星期过了一半,我的掌心被玻璃深深割伤了。因我没察觉唱片柜的玻璃隔扳裂开。大量出血,巴哒巴哒地滴到脚畔,地板染红一片,连自己也吓一大跳。店 长拿了几条毛巾过来,当绷带替我用力里住,接看打电话查询夜间也营业的急诊医院地点。这人没啥本事,这时候处置起来倒很明快。幸好医院就在附近,但在到达 以前,毛巾已染红了,溢出的血滴在柏油路上。人们慌忙让路给我。看来他们以为我是跟人打架受的伤。我并不怎么觉得痛,只是鲜血流值不停而已。

医生无动于衷地拿掉血淋淋的毛巾,替我紧紧绑住手腕,止血消毒缝合伤口之后,叫我明天再来。回到唱片行,店长说我可以回家了,他代我上班。于是我搭巴士回宿舍。我先去永泽的房间。由于受伤的缘故,情绪兴奋,很想找人说话,况且我觉得已很久没见过他。

他在房里看电视的西班牙语讲座,边看边喝罐装啤酒。见我绑著绷带,问我怎么啦。我说受了轻伤,并不碍事。他问要不要喝啤酒,我说不要。

"马上就结束了,等一等。"永泽说,然后练习西班牙语发音。我自己煮开水,用茶色*泡红茶喝。西班牙女人在电视上朗读例文:"这种豪雨史自岂是例。在巴塞隆纳有好几座桥被冲走了。"永泽自己也念了一遍,然后说:的例文全是这样,真是的。"

西班牙语讲座结束后,永泽关掉电视,又从冰箱拿出另一罐啤酒来喝。

"我会打搅你吗?"我问。

"打搅我?完全不会。我正觉得无聊哪。真的不要啤酒?"我说不要。

"对对对。上次的考试公布啦。我合格了。"永泽说。

"外务省的考试?"

"对,正式地说,那是外务省鲍务员录用考试,是不是很笨的名称?"

"恭喜。"说看,我伸出左手与他相握。

"谢谢。"

"你当然会考上。"

"当然是当然了。"永泽笑说。"不过,肯定被录用也是好事就是了。"

"进了外务省就要去外国吗?"

"不,第一年要在国内进修,然后才会派去外国。"

我辍看红茶,他津津有味哒喝啤酒。

"这个冰箱,如果你要,我搬出去之前送你。"永泽说。"你想要吧:有了冰箱,就有冷啤酒喝了。"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要了。但你不也需要硬?终归你也是要出去住鲍寓的。"

"别说傻话了。如果离开这个地方,我会真个更大的冰箱过豪华生活。在这么简陋不堪的地方忍了四年,我再也不想看到这些用过的东西了。电视、热水壶、收音机,你喜欢什么都送你好了。"

"我无所谓。"我说。然后拿起桌上的西班牙语课本来看。"你开始学西班牙语了P."

"嗯。语言多多益善,懂得愈多愈有用处,况且我生来就有语言天分。即使是法语,我靠自修就学得相当好了。就跟游戏一样,只要懂得其中规则,其他就得心应手了。跟交女友一样。"

"相当具反省的生存之道。"我调侃地说。

"对了,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永泽说。

"又去渔猎女色*?"

"非也。纯吃饭哦。我、初美和你三个,到正正式式的餐听聚餐去,庆祝我就业嘛。尽量到最贵的餐厅去好了,反正付钱的是老爸。"

"这种庆祝,不是应该由初美和你两个去更好吗?"

"有你在比较开心呀。我和初美都希望你在。"永泽说。

呜呼。那不是跟木片、直子和我在一起时的情形一模一样么?

"吃完饭,我会去初美那里过夜。我们三个一起吃餐饭吧!

"你们两个认为那样子方便,那就去吧。"我说。"不过,你打算怎么处置初美的事?进修之后出国服务,大概好几年都不回来了吧。初美怎办?"

"那是初美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他把脚搁在桌上喝啤酒,然后打哈欠。

"总之,我不想跟任何人结婚,这件事我也对初美说清楚了。所以嘛,如果初美想跟别人结婚,我不阻止。如果她不结婚,要等我也可以。就是这个意思。"

"嗯哼。"我不由钦佩。

"你觉得我恨过分,对不?"

"对,你很过分。"

"这个世界,根本上就是不公平的。不是我造成的。从一开始就是如此。我从来没有欺骗过初美。在某种意义上,我是很过分的人,我已事先告诉她,若是她不喜欢我那样就分手。"

永泽喝完啤酒后,点了一根烟。

"你对人生从不感觉恐惧?"我问。

" 吱,我可不是傻瓜哦。"永泽说。"当然我对人生也有感到恐惧的时候。那还用说。不过,我不把那个当前提条件。我会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到百分之百的地步。想要 什么就去争取,不想要的就不争取。我是这样生存下去的。万一不行。到了不行的地步再想过。我说这是个不公平的社会,反过来想:这也是个能够发挥个人能力的 社会。"

"好像挺自私的理论。"我说。

"不过,我并不是个守株待兔的人。我依照自己的方式一直在努力,比你努力十倍。"

"说的也是。"我承认。

"有时看遍这个世界后,真的令人厌烦。为何那些家伙不努力呢?没有努力又怎能光是抱怨这个世界不公平?"

我惊诧地注视永泽的脸。"在我看来,世人都在辛辛苦苦地努力工作啊。难道我的看法错了?"

"那不叫努力,只是劳动而已。"永泽简扼地说。"我所说的努力不是这样。所谓的努力,应该要有主题,更要有目标。"

"你的意思是,像你决定就业了,在其他人还在发呆时,你已开始学西班牙语之类?"

"正是如此。到了春天,我就可以完全掌握西班牙语了。英语、德语、法语我都懂了,意大利语也差不多通了。你想这些苦不努力可以达到吗?"

他在抽烟,我在想阿绿父亲的事。阿绿父亲大概做梦也没想过要看电视学西班牙语吧:他也从未想过努力和劳动的不同在哪儿吧!的工作太忙,还必须跑到福岛去把离家出走的女儿带回来。

"吃饭的事,轨决定这个星期六,怎么样?"永泽说。

我说好。

永泽选了一间位于麻布后街的宁静高级法国餐厅。永泽说出自己的名字后,我们被引到里头的贵宾室。小房间的墙上,挂看十五幅版画。初美还没来之前,我和水泽一边谈论康拉德的小说一边享用美味的葡萄酒。永泽穿的是看来挺贵的灰色*西装,我穿的是极普通的海蓝色*运动外套。

过了十五分钟左右,初美来了。她很用心地化了妆,戴金耳环,穿深蓝色*的漂亮洋装以及形状高雅的红色*包头鞋。当我称赞它的裙子颜色*好看时,她告诉我那叫

"午夜蓝"。

"很不错的地方。"初美说。

"老爸每次来东京都在这里吃饭。我以前陪他来过一次。我不太喜欢这种装模作样的菜式。"永泽说。

"偶尔吃吃有啥关系嘛。你说是不是?渡边。"初美说。

"我老爸通常都带女人一起来。"永泽说。"因他在东京有女人。"

"真的?"初美说。

我装作没听见,喝葡萄酒。

终于侍应来了,我们点了菜。我们都选了小菜和汤,永泽的主菜是鸭,我和初美则叫驴鱼。菜上得很慢,我们边喝酒边聊。起初永泽谈起外交部考试的话题。他说几乎所有的考生都是可以丢进很深的沼泽的垃圾,其中只有几个像样的。我问他,那个比例跟一般社会的比例比起来,孰高孰低?

"当然同样了。"永泽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那个比例在那里都一样,固定不变。"

喝完葡萄酒,永泽再叫一瓶,又为自己另外叫了双份的苏格兰威士忌。

然后初美又开始为我介绍女朋友的话题。这是初美和我之间的永恒话题。地想介绍一个"非常可爱的同社团低班女生"给我,而我总是躲来躲去。

"她真的是好女孩,人又漂亮,下次我会带她来,你们聊一聊吧。你一定喜欢的。"

"不行。"我说。"我太穷了,配不上你们大学的女生。我没钱,话又谈不投机。"

"哎呀,没有的事。她是个性*情豪爽的好女孩,一点也不会装腔作态。"

"渡边,见一次有啥关系?"永泽说。"不一定要干那回事的。"

"那当然了。若是干了就不得了啦。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哪:"初美说。

"就跟从前的你一样。"永泽说。

"对,就像从前的我。"初美嫣然一笑。"不过,渡边,这跟穷不穷没啥相干呀。除了班上几个非常摆架子的女孩以外,我们都很普通。中午在学校食堂吃二百五十圆的午餐"

"喂,初美。"我打岔。"我的学校食堂,午餐有A、B、c三种。A是一百一一十圆,B是一百圆,c是八十圆。我有时吃吃A餐,大家都瞪我白眼哪。有些人连c餐也吃不起,吃六十圆一碗的拉面。我是这种等级的学校。你想我们会谈得来吗?"

初美哈哈大笑起来。"好便宜的午餐,我想吃吃看。不过,渡边,你的人好,一定跟她谈得来的。说不定她也喜欢一百二十圆的午餐呀。"

"怎会呢?"我笑看说。"谁也不会喜欢那种午餐的,不得已才吃它的。"

"但你不能一竹窝打翻一船人呀,渡边。虽然那是相当有铜臭味的贵族学校,但也有不少女孩很认真地思考人生问题,活得很正经哦。不是每个都想跟坐跑车的男生交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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