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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苦涩的爱河(6)

"此外?"

"4月孤独的夜晚和镶花边的电话机罩。"

"此外?"

我摇摇头:"再想不起特别的。"

"我的他--以前那个他--讨厌的东西多得很。例如我穿超短裙啦,吸烟啦,每喝必醉啦,口出脏话啦,讲他朋友不好啦……所以,如果在我身上有你讨厌的,尽管提出。能改的我改就是。"

"没有什么。"我想了一会说,"什么也没有。"

"真的?"

"你穿的我都喜欢,你做的说的,你的走路姿势,你的醉态我统统喜欢。"

"这样下去真的可以?"

"也不知道让你怎么改好,索性*就这样好了。"

嘻欢我喜欢到什么程度?"阿绿问。

"整个世界森林里的老虎全都溶化成黄油。"

"嗯--"阿绿略显满足,"能再抱我一次?"

我和阿绿在她房间的床上相抱而卧。我们边听雨滴声边在被窝里亲嘴。接着从世界的构成一直谈到煮鸡蛋的软硬度,简直无所不谈。

"下雨天蚂蚁到底干什么呢?"阿绿问。

"不知道,"我说,"估计是打扫洞穴或整理贮藏物什么的吧。蚂蚁很勤快。"

"那么勤快为什么还不进化,为什么从古至今一直是蚂蚁?"

"说不清。大概身体结构不适合进化--同猿猴相比。"

"想不到你也有这么多一问三不知。"阿绿说,"我还以为渡边其人大凡世事无所不通咧!"

"世界大无边。"

"山高海又深。"说罢,阿绿把手从我的浴衣下摆伸进去,屏息道,"喂,渡边,可别见怪,老实说真的不成。这么大!"

"开玩笑吧!"我叹息一声。

"是玩笑。"阿绿哧哧笑着,"不要紧,放心好了。"

阿绿缩进被里,摆弄了好半天。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她同直子手的动作相当不同。两者都充满温存,妙不可言,然而总有的地方相异,使我觉得是在经受迥然有别的另一种体验。

"喂,渡边君,又在想别的女人吧?"

"没想。"我撒谎道。

"真的?"

"真的。"

"这种时候可不许你想别的女人。"

"想不成的。"我说。

傍晚时分,阿绿去附近买东西,做了晚饭。我们坐在厨房餐桌旁,喝啤酒吃炸虾,最后是吃青豆饭。

"吃得饱饱的,造得多多的。"阿绿说,"我替你好好排放出去。"

"多谢。"

"我嘛,知道好多好多方法。开书店时从妇女杂志上学来的。跟你说,妇女怀孕时干不成那事,为了使丈夫那期间里不在外头胡搞,就搜集各种各样的处理办法。也确实有很多方式。感兴趣?"

"感兴趣?"我说。

离开阿绿后,我乘上电车回家。车中我打开从车站买的一份晚报。但我还沉浸在思虑中,一行也读不下去,读了也不知所云。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报纸莫名其妙 的版面,继续思索以后自己将何去何从,我周围的环境将出现何种变化。我不时感到世界的脉搏在我身旁突突悸动不已。我喟然长叹,旋即合上双目。对于今天一整 天的所作所为,我丝毫不觉后悔;倘若能再过一次今天,我深信也必然故伎重演--仍在雨中天台上拥抱阿绿,仍被浇成落汤鸡,仍在她床上被其手指疏导出去。对 此我不存任何疑问。我喜欢阿绿。她肯重新投人我的怀抱,使我感到乐不可支。若同她结为伴侣,想必能相安无事。而且正如她自己所说,她是个有血有肉的女孩 儿,那热乎乎的身体就在自己的怀中。作为我,何尝不想把阿绿剥得精光,分开下肢进到其温暖的缝隙中去--为克制住这种强烈的冲动我不知做了多大努力。当她 握住我的手指缓缓移动的时候,我实在不能加以制止。我渴求她,她也渴求我,我们已经在相爱。有谁能制止得住呢?是的,我是爱阿绿。这点恐怕更早些时候就已 了然于心,只不过自己长期回避做出结论而已。

问题在于我无法很好地向直子解释这种局面的发展。若其他时期倒也罢了,而对眼下的直子,我根本不可能说我已喜欢上了别的少女。更何况我仍在爱着直 子。尽管爱的方式在某一过程中被扭曲一难以思议,但我对直子的爱却是毋庸置疑的,我在自己心田中为直于保留了相当一片未曾染指的园地。

我所能做的,就是向玲子写一封毫无保留的信。我回到住处,坐在檐廊里,眼望夜幕笼罩下的雨中庭园,头脑中推出几排词句。于是我开始情案直书:"我不能不向您写这封信--这封对我来说万般痛苦的信。"写罢开头,我大致叙述了我同阿绿迄今为止的关系,以及今天两人间发生的事。

我爱过直子,如今仍同样爱她。但我同阿绿之间存在的东西带有某种决定性*,在其面前我感到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并且恍惚觉得自己势必随波逐流,被迅 速冲往遥远的前方。在直子身上,我感到的是娴静典雅而澄澈莹洁的爱,而阿绿方面则截然相反--它是立体的,在行走在呼吸在 跳动,在摇撼我的身心。我心乱如麻,不知所措。这绝非自我开脱,我自以为生来至今始终以诚为本,对任何人也未曾文过饰非,时刻小心不误伤任何人。然而到头 来自己反被抛入这迷宫般的境地,我全然不知何以如此。我到底应怎么办呢?这点我只能同您商量,此外别无他人。我贴上速递邮票,当天夜里把信投进了邮筒。玲 子信的到来是此后第六天。

恕不客套。

首先报告好消息。

直子好转得听说比预想的快。我和她通过一次电话,听起来她说话已清楚多了。很可能短期内返回这里。

其次是关于你的。

依我之见,你大可不必把许多事情想得那么严重,爱上.一个人是难得的好事,倘若那爱情是真诚的,谁也不至于被抛入迷宫,要有自信。

我的建议非常简单。第一,如果你被叫阿绿的那个人所强烈吸引,你同她坠入情网便是理所当然的。这或许一帆风顺,也可能一波三折。所谓恋爱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一旦坠入情网,一切听之任之或许不失为自燃之举。我是这样想的,这也是真诚的一种表现形式。

第二,至于你是否同阿绿发生性*关系,这纯属你自身的问题,我不便表态。最好同阿绿畅所欲言,以得出可以接受的结论。

第三,此事请瞒着直子。如果到了非对她挑明不可的地步,届时再由你我两人考虑万全之策。所以你暂时不要透露给那孩子,交给我处理好了。

第四,过去你在很大程度上是直子的精神支柱。即使你不再对她怀有作为恋人的感情,你能为直子做的事也应当还有很多。所以,你不必把一切都看得那么严 重。我们(这里的我们是对正常人和不正常人统而言之的总称)是生息在不完全世界上的不完全的人。不可能用尺子测量长度或用分度器测量角度而如同银行存款那 样毫厘不爽地生活。对吧?

就我个人感情而言,阿绿倒像是个非常可贵的女孩儿。你为她倾心这点,从信上也看得一清二楚;而你对直子的一片痴情我也了然于心。这并非任何罪过,只 不过是大千世界上司空见惯之事。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里荡舟美丽的湖面,我们会既觉得蓝天迷人,又深感湖水多娇--二者同一道理。不必那么苦恼。纵令听其自 然,世事的长河也还是。要流往其应流的方向而即使再竭尽人力,该受伤害的人也无由幸免。所谓人生便是如此。这样说未免大言不惭-- 你也到了差不多该学习对待人生方式的年龄。有时候你太急于将人生纳入自己的轨道。假如你不想进精神病院,就要心胸豁达地委身于生活的河流。就连我这样孱弱 而不健全的女人,有时都觉得人生是多一么美好、真的!所以,你也务必加倍追求幸福,为追求幸福而努力。

当然我很遗憾,遗憾未能得以参加你同直子的喜庆婚礼。然而归根结底,又有哪个人能明白什么"算是喜庆呢!因此你无须顾忌谁,如若你认为可以获得幸福,那就及时抓住机会!以我的经验来看,人的一生中这种机会只有两三回,一旦失之交臂。一辈子都将追悔莫及。

我每天都在没有任何听众的情况下弹吉他,这的确有点百无聊赖。也不愿过下雨的黑夜。真想什么时候再次在有你和直子的房间里边吃葡萄边弹吉他!

就此搁笔。

石田玲子

6月 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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