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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的弹子球(3)


我点头。来人只穿袜子登上厨房餐椅查看天花板,还是找不见。
“简直像找宝。大家都把配电盘塞到想象不到的地方去了,可怜的配电盘。可是又在房间里放傻大傻大的钢琴,放偶人玻璃箱,不可思议。”
我无异议。他不再搜寻厨房,摇着头打开里面房间门。
“就说上次去的那座公寓吧,配电盘真够可怜的了。你猜到底塞到什么地方去了?就连我都……”
说到这里,来人屏住呼吸:房间一角放着一张特大的床,双胞胎依然在中间空出我的位置从毛巾被并排探出脑袋。电工目瞪口呆,15秒没说出话来。双胞胎也一声不响。只好由我打破沉默。
“喂,这位是电信局的。”
“请关照。”右侧说。
“辛苦了。”左侧说。
“啊——哪里。”电工开口了。
“换配电盘来了。”我说。
“配电盘?”
“什么,那是?”
“就是司掌电话线路的器具。”
“不明白。”两人说。于是电工接过我的下文:
“唔……就是,电话线有许多条集中在这里,怎么说呢,就像一只狗妈妈,下面有好几只小狗。喏,明白了吧?”
“?”
“不明白啊。”
“呃——这么着,狗妈妈要养小狗们……狗妈妈死了,小狗就活不成。所以,假如妈妈快死了,就得换上新妈妈。”
“妙。”
“棒。”
我也心悦诚服。
“这样,今天我就来了。正睡觉的时候,实在不好意思。”
“不碍事儿。”
“可得好好看看。”
来人放松下来,拿毛巾擦汗,环视房间。
“好了,得找配电盘了。
“找什么找。”右侧说。
“就在壁橱里嘛。面板已经掉了。”
我大吃一惊。
“喂喂,你们怎么知道?我都不知道!”
“不就是配电盘么?”
“名品嘛。”
“得得。”电工道。
配电盘十来分钟就换完了。这时间是双胞胎额头对着额头边嘀咕什么边吃吃笑,笑得电工配线配错了好几次。配完,双胞胎在床上鼓鼓捣捣穿上运动衫和蓝牛仔裤,去厨房给大家冲咖啡。
我劝电工吃我们剩下的馅饼等糕点。他乐不可支地接过,和咖啡一起送进肚里。
“对不起呃。早上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
“没有太太?”208问。
“有,有的。问题是,星期天早上不给你起来。”
“可怜。”209道。
“我也不乐意星期天还出工的。”
“不吃煮鸡蛋?”我也有些不忍,遂问道。
“啊可以了。再白吃下去就更对不住了。”
“不坏的哟。”我说,“反正都要煮的。”
“那就不客气了。中等软硬度的……”
来人边剥鸡蛋皮边继续说道:
“二十一年里我转过的人家各种各样,可这样的还是头一道。”
“什么头一道?”我问。
“就是,这……跟孪生姐妹睡觉的啊。我说,当丈夫的不容易是吧?”
“倒也不是。”我吸着咖啡说。
“真的?”
“真的。”
“他嘛,厉害着哩!”208说。
“一头兽。”209道。
“得得。”电工说。
真够得上“得得”了——这不,他把旧配电盘忘下了。或是早餐回报也未可知。总之,双胞胎同这配电盘整整耍了一天。一个当狗妈妈,另一个当狗女儿,互相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
我不理睬二人,下午一直闷头翻译带回来的资料。翻译初稿的打工学生正值考试阶段,致使我的工作堆积如山。进展本来不坏,不料过了3点竟如电池缺电似的减慢速度。及至4点彻底死火,一行也译不下去了。
我不再勉强,双臂拄在桌面玻璃板上,对着天花板喷云吐雾。烟在静静的午后光照中宛如ECTOPLASM[ECTOPLASM:心灵科学术语,设想由灵媒体释放的一种物质。外层灵质。]缓缓游移。玻璃板下压着银行派送的小月历卡。1973年9月……恍若梦境。1973年,我从未认为真正存在那样的年头。这么想着,不由觉得滑稽透顶。
“怎么了?”208问。
“像是累了。不喝咖啡什么的?”
两人点头去厨房,一个咔哧咔哧碾豆,一个烧水烫杯。我们在窗前地板坐成一排,喝着热咖啡。
“不顺手?”209问。
“像是。”我说。
“伤脑筋。”208说。
“什么?”
“配电盘阿。”
“狗妈妈。”
我从胸底叹了口气:“真那么想?”
两人点头。
“快死了。”
“是啊。”
“你们看怎么办?”
两人摇头:
“不晓得。”
我默默吸烟:“不去高尔夫球场散散步?今天星期天,丢失球可能多些。”
我 们玩了一个小时西式双六棋,之后翻过球场铁丝网,在傍晚空无一人的高尔夫球场走动。我用口哨吹了两遍弥尔德列德的《乡间每一个人都那么平静》。好曲子,两 人夸奖说。可丢失球一个也没拾到。这样的日子也是有的。想必整个东京城让十分的选手全都集中起来了吧?或者球场开始养专找丢失球的英国猎兔犬亦未可知。我 们灰心丧气地折回宿舍。

4


无人灯塔孤零零矗立在七拐八弯的 长长的防波堤的端头。高约3米,不很大。在海水开始污染鱼从岸边彻底消失之前,渔船利用这灯塔来着。倒也算不上有港口。海滩铺有钢轨样的简单木框,渔夫用 绞盘缆绳把渔船拖上海滩。海滩附近有三户渔民。防波堤内侧有木箱,箱里装满早上捕来的小鱼,晾在那里。
鱼已无影无踪,加之居民没完没了地申诉说住 宅城市不宜有渔村存在,以及他们在海滩盖的小房属非法侵占市有地——渔民们由于这三个原因离开了这里。这是 1962年的事。至于他们去了哪里,则无由知晓。三座小房两三下就拆除了,朽了的渔船既无用途又无处可扔,弃在海边树林里成了儿童们做游戏的地方。
渔船消失后,利用灯塔的船只,不外乎沿岸窜来窜去的游艇,或为躲避浓雾台风停在港外的货轮。其作用也降到有胜于无那个程度。
灯塔敦实实黑乎乎的。形状恰似整个倒扣的钟,又像沉思男人的背影。当夕陽西下迷离的夕辉中有藏蓝色*融进时,钟抓手那里便放出橙色*的光,开始缓缓旋转。灯塔总是捕捉暮色*变化那一恰到好处的临界点——光与暗开始交错而暗却将超过光的那一瞬之间。
少年时代,鼠不知多少次在暮色*中来海滩看那一瞬间。浪头不高的下午。他边走边数点防波堤上的石板,一直走到灯塔。甚至可以从意外清澈的海面窥见初秋成群的小鱼。它们像寻找什么似的在堤旁画出几个圈,然后朝海湾那边游去。
终 于走到灯塔后,他在防波堤端头坐下,慢慢打量四周。天空飘移着如毛刷勾勒的几缕纤细的云絮,目力所及,无不是不折不扣的湛蓝,那湛蓝不知深有几许,竟深得 使少年不由双腿发颤,一种类似惧怵引起的颤抖。无论海潮的清香还是风的色*调,大凡一切都鲜明得触目惊心。他花时间让自己的心一点点适应周遭景致,而后缓 慢回过头去。这回他望的是彻底被深海隔绝开来的他自身的世界。白沙滩,防波堤,绿松林。绿松林被压瘪一般低低地横亘着,苍翠的山峦在它身后清晰地列成一 排,指向天空。
远处,左边有庞大的海港。可以望见好几架起重机、游船坞、盒状仓库、货轮、高层建筑,等等等等。右边,沿着朝内例弯曲的海岸线,静 静的住宅街、游艇专用码头、酿酒厂的旧仓库接连排开。其空缺处,闪出一列工业地带的球形油罐和高耸的烟囱,白烟依稀遮掩天空。对10岁的鼠来说,这也是他 的世界尽头。
整个少年时代的春季和初秋,鼠都一次次往灯塔跑。浪高的日子浪花冲洗他的脚,风在头顶呼啸,生苔的石板不止一次滑倒他细小的腿。尽管如此,那条通往灯塔的路对于他仍比什么都可亲。他坐在堤头侧耳倾听涛声,眼望空中的云和一群群小竹英鱼,把装满衣袋的石子掷往海湾。
暮色*四合时分,他顺着同一条路返回他自身的世界。归途中,无可名状的伤感时常罩住他的心。他觉得前头等待他的世界那般辽阔,那般雄浑,完全没有他潜入的余地。
女子的家位于防波堤附近。鼠每次路过那里都能记起少年时代那朦胧的情思和黄昏的气息。他在海滨大道停下车,穿过沙滩上疏疏落落的防沙松林,沙在脚下发出干涩的声响。
宿 舍建在以前渔民小屋所在的地方。下挖几米,就有红褐色*海水上来。宿舍的前院栽的美人蕉像被人践踏过似的无精打采。女子房间在二楼,风强之日有细沙啪啦啪 啦打在窗玻璃上。宿舍朝南,够得上漂亮。但总好像荡漾着忧郁的氛围。海的关系,她说,离海太近了,潮水味儿、风、涛声、鱼味儿……一切一切。
鱼可没有味的,鼠说。
有的,她说。说罢啪一声拉绳合上百叶窗。一住你就知道的。
细沙击窗。

5


学生时代我住的宿舍谁也没有电话。就连有没有一块橡皮都可怀疑。管理员室前面有一张附近小学处理的矮桌,桌面放一部粉红色*电话,是整栋宿舍拥有的唯一电话。所以,没一个人留意什么配电盘之类。和平年月的和平世界。
管 理员室里从未有过管理员。因此每次电话铃响,便由宿舍里的某个人拿起听筒,跑去叫人。当然情绪上不来时(尤其半夜两点)谁也不去接电话。电话便如预感死之 将至的象一样,狂嚎乱叫若干次(我数的最多一回为32次),之后死掉。“死掉”——这一字眼一如其本身所示,死掉就是死掉。电话铃的最后一声穿过宿舍长长 的走廊被夜幕吞噬后,突然的沉寂压向四周。沉寂得委实令人心休。人人都在被窝中屏息敛气,回想彻底死掉的电话。
深更半夜的电话总是内容灰暗的电话。有人拿起听筒,开始低声讲话。
“那事别再说了……不对,不是那样……可已没有办法了,是吧?……不骗你。干嘛骗你?……啊,只是累了……当然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所以嘛……明白了,我都说明白了,让我考虑一下好么?……电话里说不清的……”
看来任何人都有一大堆烦恼。烦恼事如雨从空中降下,我们忘我地将其拾在一起揣进衣袋。何苦如此,我至今也不明白。想必错当成别的什么了。
也 有电报来。凌晨4时摩托开到宿舍楼门停下,肆元忌惮的脚步声响彻走廊。谁的房间被拳头砸开。那声音总使我联想死神的到来。略、略。好几个人奄奄一息,神经 错乱,把自己的心埋进时间的淤泥,为不着边际的念头痛苦不堪,相互嫁祸于人。1970年,如此这般的一年。倘若人果真生来即是辩证地自我升华的生物,则那 一年同样是充满教训的一年。
我住管理员室的隔壁,那个长发少女住二楼阶梯旁边。以打来电话次数而论,她堪称全宿舍的冠军,我因之遭遇了几千次上下 光溜溜的15阶楼梯的惨境。找她的电话实在五花八门。语声有郑重的,有事务性*的,有悲戚的,有傲慢的,每种声音都向我告以她的名字。那名字早已忘了,只 记得是个平庸得令人沉痛的名字。
她总是对着听筒用低沉而疲惫至极的声音述说什么。说什么听不清,唧唧咕咕的。脸形也还漂亮。但总的说来,给人以压抑感。偶尔在路上撩肩而过,可从未打过招呼。她走路的神情,俨然骑一头白象在深山老林的小径上行进。
她在宿舍大致住了半年,初秋到冬末。
我抄起听筒,跑上楼梯,敲她房间门,叫道“电话!”少顷,她应一声“谢谢”。除了“谢谢”没听她说过别的。当然,作为我也除“电话”别无他话。
对于我也是个孤独的季节。回到宿舍每次脱衣服,都觉得浑身的骨头像要捅破皮肤蹦出来似的。大概我体内存在一种来路不明的活力,而那力正朝错误方向推进不止,要把我带去别的什么世界。
电话响了,我这样想道,有谁要对谁诉说什么。找我本身的电话几乎没有。想向我诉说什么的人一个也没有,至少我希望别人诉说的无人向我诉说。
或多或少,任何人都已开始按自己的模式活着。别人的若与自己的差别太大,未免气恼;而若一模一样,又不由悲哀。如此而已。
最 后一次为她接电话,已是冬末了。3月初,一个晴空万里的周六早上。说是早上,其实已快10点了。小房间每个角落都塞满冬日透明的陽光。我一边在脑袋里半听 不听地听着铃声,一边从床头窗口俯视甘蓝田。黑乎乎的田地上,残存的积雪如水洼一般到处闪着白亮亮的光;最后的寒流留下的最后的雪。
铃响十多遍也没人接,便不再响了。五分钟后再次响起。我以很无奈的心情在睡衣外披上对襟毛衣,开门拿起听筒。
“请问……在吗?”男人的语声。语声平板板、飘忽忽的。
我含糊应了一声,慢慢上楼,敲她的门。
“电话!”
“谢谢!”
我折回房间,在床上摊开四肢望天花板。响起她下楼的声音,随即传来一如往常的唧唧咕咕。就她来说,电话非常之短,也就十五六秒吧。放听筒声响过后,沉默笼罩四周。脚步声也没听到。
间隔一会儿,迟缓的脚步声朝我房间临近,并响起敲门声。响两次,之间隔有一次深呼吸所需要的时间。
打开门,身穿白色*厚毛衣和蓝牛仔裤的她站在那里。一瞬间我还以为传错了电话。她一言不发,只管把双臂牢牢抱在胸前,瑟瑟发抖地看着我,眼神就像从救生艇上注视下沉的轮船。不,或者相反亦末可知。
“可以进去么?冷得要死。”
我不明所以地放她进来,关上门。她坐在煤气炉前,边烤手边环顾房间。
“房间一无所有啊!”
我 点头。的确一无所有。只窗前一张床。作为单人床偏大,作为小双人床又过小。其实床也不是我买的。朋友送的。我和他不怎么亲密,想象不出为何送我张床。两人 几乎没说过话。他是地方上一个有钱人的儿子,在学校中院给另一伙人打了,脸被施工靴踢得够呛,眼睛都踢坏了,遂退学离校。我带他去校医室的时间里,他抽抽 搭搭哭个不停,弄得我甚是心烦。几天后,他说回老家去,床送给了我。
“没什么热乎东西可喝?”她问。
我摇下头,什么也没有,我说。没有咖 啡没有粗茶,壶都没有。仅有一个小锅,每天早晨用来烧水刮须。她叹息一声站起,说声等等,走出房间。五分钟后两手抱着一个纸壳箱折回。箱里有半斤分量的袋 红茶和绿茶,两袋饼干、细砂糖、水壶和一套餐具,还有两个印有史努比漫画的大号玻璃杯。她把纸壳箱重重地放在床上,用壶烧水。
“你到底怎么过的日子?岂不成了鲁宾逊漂流记了?”
“是不怎么有滋味。”
“想必。”
我们默默喝红茶。
“全给你。”
我惊得呛了口茶:
“为什么给?”
“劳你传了好多好多电话,算是谢意吧。”
“你也是需要的嘛。”
她摇了几下头:
“明天搬走,什么都不再需要了。”
我默默思索事情的演变,但想象不出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好事?还是坏事?”
“不怎么好啊,退学回老家。”
洒满房间的冬日陽光-阴-暗下来,很快又变亮了。
“不过你不想听的吧?换上我也不听,不愿意用留下不快记忆人的东西。”
第 二天一早就下冷雨。细雨,可还是透过雨衣弄湿了我的毛衣。我拿的大号手提箱也好,她拿的旅行衣箱和挎包也好,全淋得黑乎乎的。出租车司机没好气地说别把行 李放在车座上。车内空气给空调和烟味弄得令人窒息,收音机正大声吼着一支老情歌,老得跟跳跃式方向指示器差不多。树叶脱尽的杂木林宛如海底珊瑚在路两侧展 开湿漉漉的枝条。
“第一眼就没喜欢上东京的景致。”
“是么?”
“土太黑,河又脏,又没山……你呢?”
“没注意过什么景致。”
她叹气笑道:
“你肯定顺利活到最后。”
东西放在月台后,她对我说实在谢谢了。
“往下一个人回去。”
“回哪里?”
“大北边。”
“冷吧?”
“不怕,习惯了。”
列车开动时,她从车窗招手。我也把手举到耳朵那里。车消失后,手不知往哪儿放,顺势插进了雨衣袋。
天黑雨也没停。我在附近酒铺买两瓶啤酒,倒在她给的玻璃杯里喝着。简直要冻透骨髓。玻璃杯上画的是史努比和伍德斯特克在小狗舍上面快乐嬉闹的场景,表示人物说话内容的泡泡圈里印着这么一句:
“幸福就是有温暖的同伴。”
双胞胎睡熟后我睁眼醒来。后半夜3点。从卫生问窗口可以看见亮得近乎不自然的秋月。我在洗涤槽横头坐下,喝两杯自来水,用煤气灶给香烟点上火。月光照亮的高尔夫球场草坪上,数干只秋虫拥作一团似的鸣叫不已。
我 把立在洗涤槽旁边的配电盘拿在手上,专心致志地细看。再翻来覆去地看,也终不过一块脏兮兮的并无意义可言的板。我不再看,放回原位,拍去手上沾的灰,大吸 一口香烟。月光下,一切都显得苍白。任何东西都好像没有价值没有意义没有方向。影子都若有若无。我把烟在洗涤槽碾死,紧接着点燃第二支。
去哪里才能找到属于我自身的场所呢?到底哪里呢?双座鱼雷攻击机是我花很长时间想到的唯一场所。可它又傻里傻气。何况鱼雷攻击机那玩艺儿至少落后于时代三十年,不是么?我折身上床,钻进双胞胎中间。双胞胎分别蜷起肢体,头朝外睡得呼呼有声。我拉过毛巾被,打量天花板。

6


女子关上浴室门。随后传来淋浴声。
鼠在褥单上坐起,心神不定地叼上一支烟,找打火机。桌面上裤袋里都没有。连根火柴都没有。女子手袋里也没有类似的玩艺儿。他只好打开房间灯,逐个搜查桌子抽屉,找出一盒印有宾馆名称的旧的纸盒火柴,点燃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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