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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回 线索是平头 二九五克拉

乙亥年元旦凌晨四 点,住在赤坂山王台公寓——“有明庄”,安南国皇帝宗龙王的一爱一妾松谷鹤子,从二楼玄关的窗户坠落到约三十尺的山崖下,离奇死亡。当时在场的只有皇帝,那个 不幸的窗户,开关部分离地板有五尺,如果不用脚踏台,很难自发一性一地从那里跳出去。依此情况,很容易就可以判定,安南国的皇帝就是加害人。不过,要以杀人犯 告发那个人,却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已经觉悟好,要面对将因此而引起的棘手国际问题,否则,当然不可能这么做。

清晨五点,一接到此事件的通报,大惊失色的内务外务两大臣、警察局长跟警视总监在内务大臣官邸聚集。苦思商议后,众议一决,要将此事当成自杀事件处理,除了严加保密,更要紧急布置现场,到上午七点,就已经完成了滴水不漏的配置。

警察局长原本打算,既然如此,就找个巡查部长之类来调查,让他提出自杀报告书之后,迅速结案,不过,或许是运气不好吧,迂腐的局长秘书官千挑万选,却任命了最不适合这类工作的真名古搜查课长。

这位真名古四十二、三岁,是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男子;铅灰色的皮肤下,有着髙高的颧骨;眼睑总是半闭着,沉重地往下垂,几乎没看他睁开过;一整年都是一陰一 沉的黑色装扮,总是低着头东张西望,影子似的走路方法,简直就像是幽灵一般。他拥有极为缜密的头脑,过去一路下来,解决了各式各样的难题;对于不合理事情 的严苛程度,几乎让人觉得,他是个偏执狂。只要他认为是下流不正的事情,就算是神,他也要不辞揭发,他的严厉简直就要夺肉刨骨,整个厅内都笼軍着异样的忧 郁。

这位老秀才,于大正十一年出身东大哲学系,所提出的《矛盾的哲理》这篇高超的毕业论文,到现在都还留在同期生的脑海中。不过毕业的同 时,他就回绝了为数众多的工作邀约,不声不响地被任命为警视厅的搜查课长。他一直都是孤家寡人,没有家人也没有妻子。每晚到深夜,都倚在官舍里老旧的书桌 前,形单影只地研究犯罪学。他简直生来就是要做侦査工作的人。

果然,真名古对政一府的处置相当不满,他把辞呈放在怀中,身上围绕着一陰一沉的杀气,简直就是执迷不悟地开始着手调查。他已经下定决心,即使整个警视厅都要阻碍,他也不退缩,一定要找出证据,把安南国皇帝以杀人的罪名予以逮捕。

政一府与一名检察官员的斗争,就要开始了。聚集在警视厅的一精一英,充分布置好的现场,真名古要用什么方法,找出他杀的证据呢,这事情的经过,才正是有趣的部 分。现实跟侦探小说不一样的地方,是侦探不会做出像是重视人情义理的英雄般超人的举动。在这诚实的现实社会里,是不会有什么瞎猫碰到死耗子的事情发生的。 侦探的功绩,有大半都得归功于偶然。

此时,照惯例出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证人。那就是住在“有明庄”山崖下住宅二楼、叫做桃泽花的美丽裁缝,她意外说出当晚从自己的窗户,她清楚看到有明庄的事件,前一回我们很可惜地到此就结束了。

真名古已经预想了,可能会有的阻碍与困难,决心拼死一战,他一定没预料到,手边会出现这么有力的证人,想必,就算是冷血无情的真名古,也会不禁内心波涛 汹涌。不过,依笔者的观察,此时的真名古,看不出来是高兴或不高兴,他的手稳稳地放在骨瘦如柴的大一腿上,一陰一森的眼睛下垂,丝毫不动声色,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一样,一脸淡漠。

穿着宽松不合身的哔叽布旧衣,薄弱的颈窝部分衣领起毛,无一精一打釆地垂了下来。低着头坐在那里,无一精一打采的身影,根本不会令人联想到他就是俊秀敏锐、警视厅首屈一指、一精一明能干到让人惧怕的真名古搜查课长。这人看起来就是一脸一陰一郁。

桃泽花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一样,眼珠往上,用哀怨的眼神瞪着真名古:“我,最讨厌侦探了,没有人情味。就连你,我都想揍呢……那个啊,我,是为了报恩,才 跟你说的,这点请你要记得。不然,我本来是不想多嘴打小报告的……如果我说出了这件事,某个人就会变成罪人,这太无情了吧……啊啊,如果你没有救我就好 了。”

她长叹着露出深思熟虑的眼神:“昨晚,除夕的钟声之后,我开始打扫,然后去了澡堂。在年货市场买了梅花跟年糕,回来时已经过两点了。 我绑绑头发,换换被单,一看时钟,才发现都四点了,打算小睡一下,就钻入被窝里,又觉得就这样睡着很一浪一费,所以就起来了。我打开那边的纸窗,关着灯,像这 样把手肘撑在窗台上,想些事情。我不经意地抬起头,看向鹤子小一姐的房间,玄关跟餐厅还有寝室的灯都亮着,我那时心想,啊啊,是大王来了吧。”

她抬起眼看向真名古,他闭着眼,看起来昏昏沉沉的。桃泽花有些担心:“哎呀,你在听吗?”真名古并没有睡着,回了一句“嗯”。

桃泽花倾身向前:“然后啊,玄关的窗帘被拉上来,我看到有人正要把鹤子小一姐抱起来,鹤子小一姐看起来,好像拼命地在挣扎,不过却听不到声音。我才在想:到 底要做什么呢,那个男人就把鹤子小一姐举得这么高,往窗外一放。然后,玄关的灯就熄灭了,之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我马上跑到楼下,把手放在格子门上,不 过,又觉得如果出去,我可能也会被杀,所以又回到二楼,一直到早上,都还在发一抖。”

真名古声音低沉:“那个男人长得怎样呢?”

“我只看到一下子而已,所以很模糊,不过,那人个子很高,我想是个块头很大、理平头的男人。不过也有可能是戴着什么东西,看起来才这样……还有,他手腕的地方,好像缠着什么会发光的东西。把手这样举起来的时候,闪闪发光呢。不知道是不是手表。没办法说得很准确。”

真名古瞥了一眼桃泽花的脸:“小一姐,你曾看过大王的照片吧。你不觉得那男人长得像皇帝吗?没有络腮胡子?”

桃泽花的表情好像有点生气:“不好意思,照片里没有胡须……而且,大王不可能会杀害鹤子小一姐的。”

“哦哦,你怎么知道呢?”

“鹤子小一姐很着急,她说,不管做了什么,大王都只会笑。”

“大王很一爱一鹤子小一姐吧。”

于是,桃泽花着急了起来:“不,是鹤子小一姐陷得很深,大王那边还没有到那种地步。是的,我……我……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原来如此。那么,鹤子有其他的男一性一朋友吗?”

“不要说男一性一朋友,连女一性一朋友,都只有我跟踏绘小一姐而已吧。因为,她老是窝在家里,几乎足不出户啊。”

“那么,其他还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的吗?”真名古执拗地问道。

桃泽花把下巴埋在领子里,沉默下来,须臾又抬起头:“我还知道别的事,但我不会讲的。因为对死去的人很失礼。”

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真名古漫不经心地双手抱胸,好像在想些什么,不久,他又动来动去地,在上衣口袋里翻找,他拿出跟擦鼻涕纸贴在一起的巧克力递给花:“吃一个。”

桃泽花板起脸闭着嘴:“你把我当成小孩吧。就算你这么做也没用,我不会说的。”

真名古再次拿出已经收回去的巧克力,用嘴巴吹吹包装纸上沾着的灰尘,用不熟练的动作剥一开银纸,巧克力已经有点融化了,所以很难剥一开。他用积着脏污的小指指甲,花了很长时间,小心抠下银纸,之后用一陰一沉的声音说:“好,吃一个,这没弄脏。”

说着,他将整块巧克力放在榻榻米上。不熟练的做法,光看起来就觉得沉重。

真名古不是这么没用的男人……再怎么有名的演员,都没办法像真名古一样,巧妙地把这场面演完吧。如果这真是在演戏的话,只能说也演得太过火了。

桃泽花不快地垂眼盯着巧克力,过一会好像下定决心,说了声谢谢就放入口中,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真名古的样子,突然眼眶泛泪:“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啊。这样 子,连我这种小孩子都要笑你了。你应该是新来的警察吧……我本来不打算说的,不过,看你可怜就说了吧……鹤子小妲她啊,好像因为帮大王保管一个什么重要的 东西而很苦恼。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所以,其他的就要由你卖力调查了。‘’

真名古发出一个分不清是打招呼,还是道谢的声音之后,站了起来:“昨晚这件事发生时,在鹤子那里的,就只有大王,所以,你说的某人,应该就是大王吧。”

桃泽花似乎是个容易激动的姑一娘一,一听到这个,花的脸色变得僵硬,眼神好像随时都会昏倒,她往上看着真名古:“请等一下,你说,那时候只有大王在那里,是真的吗?”

真名古直一挺一挺地站在那里,用冷淡的口吻说道:“听说去调查的时候,只有皇帝在。餐厅的餐具也只有两人份……还有其他一些迹象,也显示如此。”

说完他走下楼,缓缓地拉开格子门离去。桃泽花趴在榻榻米上:“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说出来了。啊啊,怎么办?怎么办?”

她捶打着身一体,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似的哀叹。不久,突然抬起头:“不能再这样下去。大王一定要快点逃。”

她仓促地打扮一下,从壁橱里拿出一个布包,宝贵地抱在胸前;她拉开格子门,朝小径方向往上看,这时,真名古黑色披肩长外套的袖子,像跟大乌鸦翅膀一样展 开,迎着凜冽的冷风,信步朝“有明庄”走上去。桃泽花用苦恼的眼神目送着他,她随后打了个冷战,迅速地将玄关上锁,跑向山王台。

真名古站在有名庄的玄关,查看着入口门的电铃装置,及室外电线的接线处,结束之后,踏上第一个楼梯,毫无顾忌地爬上二楼。鹤子房间的玄关前,正有一个便衣在站岗。

“现场勘察之后,还有任何人进去过吗?”

“只有九点左右,警视总监大人进去过。”

“意外发生后,你一直在这里吗?”

“我一直在这里。”

“厨房后门呢?”

“一样,一直有同事在。”

打开门一进去,与其说是玄关,还不如说是个宽敞的走廊,一面是墙,一面是客厅的门。尽头有一扇铁框、称之为‘柯比意’风的大玻璃窗,从地面上来约五尺的 地方,接着开关部分,跟事件当时一样,仍不幸地开启着,从那里吹进来湿冷的风。地板上,有一个约两尺髙的脚踏板。一旁是双牡丹色的女用锻料拖鞋,一只朝上 一只朝下,像花一瓣一样,美丽地散了开来。

真名古站在那里,目不转睹地盯着那个看:“真了不起,这样就可以一蹿跳出去了。”他低声念着,微微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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