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回 线索是平头 二九五克拉(2)
啊啊,如果有人在旁边,看到这个笑容,恐怕已经背脊发冷了吧。说是微笑,充其量不过是动了下嘴角而已,再怎么坏的坏蛋的笑容,也没有这么可怕吧。如果举例来说,就像是火焰在冰里燃一烧一样,仿佛可以看到,这世上所有的冷酷与愤怒,都冻结在这张脸上。
真名古靠近窗椽,看完之后,露出诡异的神情,随后进入客厅,门被紧紧上锁,甚至还加上封条。说明白一点,就是禁止真名古继续再往里面进去。可能是知道真名古出去调查之后,其他什么人匆忙赶来贴上的吧,封条上还留着微微的湿气。
真名古一脸冷漠,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前端弯曲,像钩子一样的针,之后开始动手开门。过了约莫一分钟,门“咔嚓”、“咔嚓”地打开了。
真不愧是被称为东京第一的公寓,所有的布置,都极尽奢华。足以掩埋过脚踝、枯叶色的地毯上,摆着低脚的法国制现代风家具,窗户上则奢侈地挂着灰白色的天鹅绒窗帘,比利时产的高价玻璃缸中,丹凤鱼在这寒冬里,正悠闲地摆一动着尾鳍。
进到餐厅一看,隔着铺上桌巾的桌子,两张椅子面对面放着,两边各放着一个香槟杯、两条餐巾,叉子跟汤匙各两支,堆满生蚝壳的中盘、分食鹅肝的小盘子分别 各一,以及两个烟灰缸。也就是说,这些是证明只有两个人在这里用过餐的、无言的证人。真名古巡视着餐桌,之后看向其中一个烟灰缸。里面躺着三根沾上口红的 GelbeSorte烟蒂;他又走到另一边查看另一个烟灰虹。里头有一根上等雪茄。
真名古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对面的椅子是鹤子,这张椅子是皇帝,这样坐着。”
说着他伸长一腿,鞋尖碰到桌脚的横木。真名古爬到桌子底下,研究着横木,上面沾了一些还稍微潮一湿的泥土。他又绕向另一边,查看那边的横木。看起来像是被拖鞋底摩一擦过,只有那个部分灰尘比较薄。目前为止都还比较妥当,不过怎么想,都觉得鹤子坐的那张椅子,位置很怪。
真名古坐在那张椅子上,朝餐桌伸出手。根本碰不到餐具。他把眼睛靠近地毯上方,想看看椅子有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也没有这种迹象。椅脚深深地陷在那个位 置。他不经意地看向椅子右侧,地毯上掉了烟草的灰。深黑色、完全不像是GelbeSorte,一看就知道是下等烟草的灰。
为什么这里会有烟 灰呢?这点只要一坐上椅子就很清楚了,是因为手伸不到烟灰缸的地方。如果不想让烟灰掉到自己腿上,自然地,就会往右侧垂下手,悄悄地把烟灰点落在这里。既 然这号人物的手,没办法碰到烟灰缸,那为什么鹤子的手,可以碰到烟灰缸呢?只能推测:鹤子是坐在这号人物的腿上。
真名古立刻又观察了一下椅脚的横木。横木的角落沾着微湿的泥土。会把脚踝放在这么高的横木上,只有大一腿上有重物,,或是不想让大一腿上的东西掉下来时,才会这么做。不仅如此,还可以证明那个人是位男一性一。鞋跟较高的女人,是没办法做出这种动作的。
那么,烟草的烟蒂呢?是压熄后塞一进口袋了吗?应该不会吧。真名古把盘子里堆得高高的生蚝壳,一个一个拿下来看。压在这堆生蚝壳底下,泡涨了的烟蒂侧边, 清清楚楚地可以看到“GoldenBat”的字样。依此,真名古可以确定:皇帝的供词不是说谎。可以确认,事件发生前,皇帝曾与鹤子,还有另一名男子,待 在这里。
真名古打开餐厅角落的门,进入厨房。宽敞的琉璃台旁,有一个很大的火炉。如果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放在浅木箱里的油灰跟灰泥 土。不过,那也一下子就弄清楚了。厨房后门旁的墙上,有约两合大小的剥落,那些是补完之后,剩下的黏土。真名古把眼睛靠近那里,仔细察看,刚涂上的新漆 上,有某个人曾经靠在上面,所留下来的些微痕迹。衣服脊线的直缝线,跟上衣下摆的一条横线,还有垂下来的皮带尾端,像雕刻铸模一样,薄薄地刻在这上面。从 他皮带尾端下垂,还有靠在这地方看来,这个男的或许是喝醉了。木箱中的灰泥土块还湿湿的,墙壁上的灰泥土,却已经完全干了。用手去压也不会留下痕迹。这边 会比较早干,是因为旁边有一支铁管的缘故吧。只要查出涂上泥土的时间,跟今天早上铁管开通的时间,就可以轻易判断出,这男人是大约在几点到几点之间,靠在 这墙上的。油毡地扳上有脚印。他小心地刻在纸上取下鞋型,收进口袋里,之后拿出卷尺,测量到上衣下摆的距离,又拿出记事本记下“0.86公尺”。
真名古再把耳朵凑在厨房后门上,感觉到外面站岗的人的气息。他决定厨房后门的楼梯晚点再调査,就打开厨房角落的门,进入下一个房间。那里是浴一室。没有什 么特别奇怪的地方,所以他又开门,进入下一间房间。是寝室兼客厅。贴着里头的埔壁,放了一张有上下垫的双人床,天鹅绒的床单上,因为尸体的重量而下陷,形 成一个冰冷的尸体形状。窗边是附了一面圆镜的西式化妆台。在那右边,有一个嵌进墙壁里的大衣橱。真名古一一打开化妆台的一抽一屉,仔细确认内容物。这里没有异 样。真名古拉开衣橱门,各种颜色仿佛五色瀑布般垂了下来,不是西式睡衣就是长衬衫,没有外套也没有外出服。不过,每件长衬衫都下过功夫:红色绉绸、咖啡色 的法国绸纱,再加上黄色花的刺绣,还有波纹绸的缎料,有各式各样的颜色跟款式。
桃泽花所说的是真的。鹤子足不出户,穿着这些长衬衫,每天只等着大王。鹤子平日过着怎样令人同情的生活,由这个衣橱就可以说明了。
打开下面一抽一屉,里面有一件男用背心。浅绿色、上等柔软材质,可以知道,是由一流的服饰店,细心地做出来的。检査过外侧的四个口袋后,真名古又看向内侧, 衣服还算不上旧,不过只有内侧右边口袋的布料被撑开,像个鸭蛋的形状。可以看出,是某个有点重量的椭圆形的东西,长时间被硬塞在这狭小的空间造成的。
真名古把背心拿到窗边,仔细检査口袋内侧。他把背心放在化妆台上,又悄声走进厨房,拿了块油灰回来。他坐在化妆台的椅子上,用卷尺量了量口袋膨一胀的程 度,依大小捏起油灰,重复修正几次之后,做出一个约鸡蛋三分之二大小、像是半颗水煮蛋、底部扁平的半球椭圆形,接下来对准口袋内侧、稍微残留的龟甲状纹 路,在那半球上印出形状。从口袋拿出来一看,一毫不差,刚好吻合。他把这个用手帕小心地包起来,拿在手里,然后,又用报纸把背心包起来,放在化妆台上。
再后来,他又回到衣橱前,打开第二个一抽一屉。里面有很多床单一类的物品。其他的一抽一屉都很杂乱,所以刚才没有注意到,不过,就只有这些床单,整齐地摆在里 面,由此得知,有人曾经非常紧急地拥找过这个房间。真名古则是谨慎地翻开。在床单中出现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是白欧石楠做的烟嘴。看起来相当特别, 被雕刻成狮子头的模样,就像是它嘴里叼着烟草一样。真名古把它拿起来仔细看着。沉重下垂的眼皮间,流泻一出一种凄厉的光芒。他把那个放在化妆台上,坐进椅子 里,低着头就这样动也不动。十分钟、十五分钟。一动也不动。
在这没有人气、寂静的杀人现场,有个寂寥消瘦的男人,像影子一样坐在那里,让人 觉得一陰一气一逼一人。真名古一副想切腹的样子,脸上浮现出深沉的忧郁,低垂着的脸颊,血色尽失,一片黯然,消瘦的肩膀像波一浪一一样,上下起伏,可以看出,他似乎遇 到了一个非常大的难题。又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此时,他己经恢复平时冷淡一陰一沉的表情了。他把报纸的纸包夹在腋下,刚才做的手工艺品则挂在手上。
一走出鹤子的住处,真名古便先下了楼,又爬上里面商人专用的楼梯,来到厨房后门外面。他看都没看站岗的便衣一眼,就把纸包放在走廊角落,开始仔细地调查 走廊。楼梯出口有烟灰掉落。他于是得知:有个跟安南国皇帝一抽一相同雪茄的男人,曾经上或下过这道楼梯。在楼梯下来的地方,掉了一根只一抽一了十分之一、才刚点燃 的雪茄烟蒂。这下子我们知道,一抽一雪茄的男人不是上楼,而是下楼。因为既然雪茄的烟蒂掉在这里,烟灰就不可能会掉在二楼走廊。他靠近看着雪茄,看出雪茄点燃 的那一头,是垂直掉在地上的。这男人一定是绊了一下或是跌倒了,雪茄才一不小心,从嘴里掉下来。如果是用手拿着丢掉的话,多少会有一些弹一性一,不可能垂直掉 下来。
真名古的目光再次移向油毡地板,在雪茄烟蒂的前面一点,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拖拉过,油毡地板上,有两条痕迹的反光,一直持续到玄关。再 稍微往前一点,油毡地板变成马赛克地板,那两条线就消失了。真名古回到二楼走廊,拿起刚刚的纸包,又来到守门的马婆的房间,问了在这里出入的泥水匠住处, 跟今天早上蒸气管开通的时间之后,就漫步离开“有明庄”。
真名古警视在溜池的泥水匠店,确认完墙壁补好的时间,随后招了辆计程车,前往位于 日本桥的伊吹服装店,问了一些细节,之后又走到室町的松泽宝石店。他从手帕里,拿出那件手工艺品,捉住一脸迷惑的年轻课长对他说:“我知道大年初一,买这 东西很奇怪,不过,你可以帮我做出跟这个同样形状大小的假钻石吗?一百元以内,什么都可以。”
课长一脸呆愣,看着真名古的脸:“这是叫做玫瑰形的旧式切割法……是的,用透明的玻璃,应该做得出来……不过,价钱的部分就有点不能接受。”
“这样大小大约有几克拉?”
“应该有三百克拉吧。”
“这值多少钱?”
课长倒一抽一了口气:“您在开玩笑吗?”
“不,我在问你值多少钱?”
课长一脸呆滞:“正常行情是一克拉三百元,不过,这么大颗的宝石,克拉数会乘以平方,所以,三百的平方是九万克拉……三九二十七,两千七百万。然后还会分等级,所以,少说也值五千万……简直就不像话。”
“日本有这么大颗的钻石吗?”
课长畏缩了一下:“这真是伤脑筋呢……我有一本含插图的JeweloftheWorld(《世界宝石》)。如果想査些什么的话,您可以拿去看一下。”
说着,他从里面的书架,拿出一本四开、有点厚重的书。真名古接了过来,依次看着世界有名的宝石,过了不久,他“啪嗒”一声合上书本,放在桌子上。
真名古所看到的,是接在叫做“大蒙卡罗”的宝石之后,跟真名古的手工艺品分毫不差、浅紫色的美丽钻石原尺寸图。其插画旁注记有如下内容:
帝王,二九五克拉
一八八六年,南非,第一矿山,出产
安南帝国皇室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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