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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国怪遇记正文 第十七回--官崽国(中章)

  话说唐僧吓得魂飞天外,立脚不稳,一头撞到猪八戒身上。八戒正在做梦,梦见贵宾馆绿帽厅上,刚才那些女多娇正脱了个精光,朝着他穷撅屁股,撅得他张着大嘴,口水直流。不防唐僧一头栽到身上,以为女多娇投到怀里哩,一把抓住,亲嘴曰:

  “打铃,蜜糖。你怎么看准了俺的,等俺跟你补上一个名字,一块去车迟国朝圣淘金,在这小地方没啥好混的。且先摸摸,你可知情?”

  一手摸到唐僧光头,泄气曰:

  “我的儿,你原来是个尼姑呀!”

  这一嚷不打紧,孙悟空沙和尚从梦中惊醒,连问何事。唐僧又急又气,朝八戒指了指。悟空上前,一把抓起。八戒还打愣,说梦话哩:

  “心肝,你可上过米里顿补习班学过夷文?”

  “我把你这个笨货,色心不退,睡觉也不老实。来来来,伸出拐孤,打三百棒给你去去心火。”

  八戒一听要打,吓得一骨碌爬起,叫起撞天屈曰:“做个春梦罢啦,怎能顶真?谁知道你梦里捣啥鬼哩。哥啊,千万打不得,别说三百棒,就是一棒都承受不起。”

  这时,唐僧已定下精神,看那老头,愁眉苦脸,仍站眼前,不由打个寒战。

  “悟空啊,”唐僧曰,“烦你上前,问他是神是鬼,怎的三更半夜出来吓人?善言善语,打发他也。”

  悟空笑曰:“原来节骨眼在此,师父且请坐床,待我问个仔细。若是哪方冤魂,就是生意上门,老孙包办伸冤,别人可不能抢。若是妖精,就一棒打死。”

  “出家人慈悲为本,不可造次。”

  好大圣,昂然上前,问曰:

  “喂,糟老头,你是何方人氏,报出姓名,老孙为你做主。”

  只见那老头抖擞抖擞,作了一个揖曰:

  “贤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屁股上定是贴了狗皮辣椒膏,怎么烧得架势都出来啦。”

  “咄,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跟我称兄道弟,乱打马虎眼。”

  “在下柏杨先生,十八世祖柏拉图,乃希腊国人士……”

  “胡说八道。柏杨先生跟老孙有八拜之交,正在下界穷写杂文,眼看就要黄袍加身,竟敢冒充他老人家的御号。看你的长相就不老实,再不从实招来,叫你连滚带爬。”

  “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贤弟瞧个仔细。”

  那大圣张开火眼金睛,上下打量,咦,竟然真是故人,急忙握手,又用夷礼拍拍肩膀。

  “啊呀,柏老柏老,自从开会国一别,又是多年。阁下怎的落得如此模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莫非被修理庙修理了乎?”

  “贤弟呀,想当年离了开会国,回到长安城,本打算终老斯乡,怎奈杂文写得太多,得罪了大群酱萝卜硫磺疤,被他们翻江倒海,搞得立足不住。听说官崽国招考天才儿童,只要录取,有吃有喝,还要送到龟兹国学阿哥哥舞,回得国来,掌大权而发大财,就可救国救民。是我告贷些干粮盘缠,前来投奔。”

  “老头,”悟空大惊曰,“你今年高寿多大啦?”

  “虚岁七十有六,如按夷人算法,今年七十四岁刚出头,俺是属兔的。”

  “属老虎的也不行,就说你七十三吧,又怎能算天才儿童?”

  “你懂个屁,报名的那一天,我碰见姜子牙,他已经九十多啦,还不照样头名高中。”

  “不羞,不羞,”八戒曰,“九十岁还算天才儿童,气煞我也。”

  “徒弟,”唐僧曰,“千万别气,还是听柏老讲来。”

  “这才是有道高僧哩。”柏杨先生一屁股坐到床上,挖了挖耳朵,打了两个喷嚏,又从身上摸出两个御虱,放到口中咬得砰砰直响,悟空急忙掩住耳朵。

  “贤弟,”柏先生不高兴曰,“这算干啥?莫非瞧我不起。”

  “请讲,请讲,老孙耳朵有点抽筋。”

  柏杨先生咳嗽一阵,又吐了两口老痰到地毯上,曰:“想不到叫药部嫌我年老,竟不准我报名。我就问他,姜子牙怎么能报?那堂官说,姜子牙他爹是蜜猪长,不要说九十岁,就是三百零八岁,照样是天才儿童。”

  “混蛋,混蛋。”

  “是俺不服,跟他争吵了几句,他就说我妨害公务,吹哨子叫锦衣卫抓人。光棍不吃眼前亏,没等他把人叫来,我就撒鸭子啦。”

  “阁下怎的找到师父?”

  “我老人家这几年就在城里,沿街敲砖,求过路有钱的大爷大奶,施舍几文,将就饿不死罢啦。是我昨夜在土地庙瞌睡,梦见太白金星———那死老儿,上次红包国,他还借了我八钱银子,没还分文,他说列位来此,当了官崽国上宾,定有奇计妙法。这才偷偷摸摸,溜了进来,想不到把迷死脱唐吓得魂不附体。现在没啥可以报答,等我当了天才儿童,学成回国,定买一条达克隆夷裤奉上。”

  唐僧听得柏杨先生这般遭遇,不禁落泪,幸好有刚才剩下的斋饭,拿给柏杨先生吃了。柏杨先生又向悟空讨烟。

  “兄台,”悟空曰,“你不是戒了烟乎?”

  “烟倒是常戒,有时我发起脾气,一天能戒好几次,有啥值得一提的。”

  “对不起,出家人怎的有烟?”

  “没烟也罢,可有夷酒,喝上两口。”  “出家人又怎的有酒?”

  “呜呼,”柏杨先生叹曰,“既没有烟,又没有酒,女人更别说啦。这般活着,实在没啥意思。依我之见,贵师徒四人也去考他一个天才儿童,以求正果。如何?”

  悟空看柏杨先生利火攻心,有点疯癫,语不照路,也不去理他,转向唐僧曰:

  “师父,要说降妖捉怪,翻江倒海,是老孙的拿手。帮忙柏老考天才儿童,我可没这手段,太白金星信口开河,这便如何是好?”

  “徒弟啊,念那糟老头,曾救我等渡过不少难关,千万助他一臂之力。”

  八戒在旁打了一个呵欠,埋怨曰:

  “当年老猪在流沙河做好汉,专门吃人度日,受用腥膻,硬是快活。偏偏跟你出家取经,以为能弄个一官半职,也好高楼大厦,美女如云,有事时训训话,没事时打打官腔。偏偏你又得罪了当朝一品,混得没有饭吃,只好云游四方。原说做通天教主,如今拿做奴才,连摸一下潘金莲都瞪眼。这样晚不睡,咕咕哝哝,又管那莫不相干的糟老头闲事。”

  “老二,”柏杨先生曰,“你可真是势利眼呀。”

  “那是你自己搞垮的,也不是老猪把你搞垮的,难道教俺蹄髈炖好献你哩。”

  “我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猪八戒———”

  “这年头再不忘恩负义,啥年头才忘恩负义?还有脸说哩,你欠潘金莲的五两银子,还是俺节衣缩食,代你还的,你可曾道个谢字?”

  唐僧把八戒喝住,唤悟空曰:

  “徒弟,你一向肝胆照人,莫学悟能模样。”

  “罢罢罢,明天等老孙陪你前去报考,凭我三寸不烂之舌,包管那堂官心服口服。”

  “大圣啊,若能成功,我就杀身以报。”

  “你在官崽国才呆了几天,就如此嘴滑?”悟空曰,“天色方早,就与老孙同榻而眠,只半夜可不准想女人。”

  柏杨先生感激不尽,谢了又谢,和衣而卧,躺在大圣身旁,既不敢伸腿,又不敢伸腰。看官,你道为何?盖人一旦失势,气就壮不起来啦。窝囊了一夜,恨不得点头唤出扶桑日,喷气吹散满天星。不多时,东方变白,早有司文监在门外叩头请安,伺候早饭。悟空更不答话,带领柏杨先生,径奔叫药部。可怜的柏老头,先天不足,后天失调,又喜欢乱看十八岁姑娘一朵花,走得跌跌撞撞,上气不接下气。到了叫药部,果然一派升平气象。悟空料那首座的死囚脸,定是堂官,当下唱了一个大喏。那堂官正喝八宝人参汤,一口一口下肚,好容易喝完,又脱下鞋袜捏脚,一面捏一面龇牙咧嘴。悟空难耐,再唱一个大喏,一躬到地,心里琢磨曰:

  “真的造化低矣,若不为糟老头前程,拉下来活活打杀。”

  “你有何事?”堂官连眼皮都不抬,问曰。

  “天才儿童报考,敢问可是此处?”

  “正是此处,莫非你也动这个歪脑筋乎?”

  “非也。敝友柏杨先生,才高五六七斗,学富**十车,是他要报考哩。”

  堂官大怒曰:“他自己之事,你出头干啥?”

  柏杨先生看那堂官尾大不掉,气势不凡,吓得心惊胆战,就要下跪,被悟空一把拉住,只好硬着头皮答曰:“小民在此。”

  “好老头,三年之前,你也来报过名,顶撞过本官。今日狗仗人势,又来胡缠。扰乱公堂,莫此为甚。天理不允,国法难容。小的们,给我乱棒打出。”

  只听一声吆喝,走过来七八个大汉,就要动手。柏杨先生吃过苦头,知道那玩意厉害,转身就跑,被悟空拉回,厉声高叫曰:

  “堂官啊,柏杨先生为啥不能报考?敢请明示。”

  “看他这副德行,定过七十大关,怎算得天才儿童?”

  “那姜子牙已九十八啦,还不照样乎?”

  “姜子牙乃蜜猪长之子,柏老头算什么东西?”

  “他妈的这算啥?”

  “此乃‘幺鸡吃烧饼学’是也。”

  “听你说的,还理直气壮哩。”

  “这又是‘无耻近乎勇学’矣,当然理直气壮。”

  “还有赛金花,老太婆一个,也是天才儿童出了国,又是啥学?”

  “这是‘女人互玩学’,我玩女人,女人玩我。”

  悟空大怒曰:“你还讲不讲理?”

  “咦!”那堂官拿下眼镜,直瞅悟空,冷笑曰,“你可有钱?”

  “没钱。”

  “有势?”

  “没势。”

  “没钱没势,你就没理。”

  “你这一套哪里出来的?”

  “本官在大学堂专修‘有钱王八坐上席学’与‘官大理大学’。”

  “你的‘学’可真多呀。”

  “然也,这就叫‘层出不穷学’。”

  “阁下是啥出身?”

  “连立正大学堂你都不知,孤陋寡闻,不当人子。若再在此问长问短,我的‘妨害公务学’就出了笼,你就吃瘪啦。”

  “说了半天,柏杨先生能不能报考?”

  “本官熟读‘威信学’,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能就是不能。”

  “好兔崽子,气死老孙也。”大圣不由分说,抓住堂官,摔倒在地。掏出金箍棒,迎风一晃,足有三丈余长,茶杯粗细,照他屁股上只一捅,就听嚎叫曰:

  “老爷啊,念下官年迈智昏,饶了狗命,特准柏杨老大人报考就是。”

  “如考不取,该当如何?”

  “大圣呀,刚才你金箍棒那么一捅,就等于放了榜啦。柏老大人已头名高中,门门一百三十分,乃一等一甲成绩也。”

  悟空大喜,收回金箍棒。那堂官爬起来,哎哟两声,揉揉屁股,一迭连声叫泡茶,又急忙掏出狗头牌夷烟敬客。悟空不食人间烟火,柏杨先生瘾了这么久,慌忙双手接过。堂官满面堆笑。

  “柏老,阁下此次出国深造,敢问学习何科?”

  “除了阿哥哥舞,我还会啥?”

  “有前途,有眼界,可有第二志愿?”

  柏杨先生打恭曰:“还想学流行歌曲。大人如当面试验,敝老头现在就唱一首《我的心里只有你》,说唱就唱,‘妹妹呀,我的娘……’”

  “好啦,好啦,别唱啦,谁不知你是猫王他爹。”

  “大人,这么说来,我啥时候启程?”

  “一时三刻,我把关文送上,你领了银子,即可远走高飞。”

  “啊呀,我的妈,”柏杨先生大喜过度,当下就躺到地上打滚喊曰,“祖宗有德,有德祖宗,哪里有卖巴拉松的,弄一口我喝。”打了一会滚,爬起来朝那堂官,就是三个响头,堂官也还礼不迭。悟空又好气又好笑,抓住糟老头胡子,一把提起,喝曰:

  “老家伙,你这算干啥?”

  “干啥?”柏杨先生喘气曰,“有人一听说出国,老痰上涌,还呼咚一声当场气绝身死。我不过只打打滚,简直小焉者哩。等一会我还有别的节目。”

  悟空无奈,起身告辞。堂官一步一鞠躬,送到门口,又要派自己私用小骡车,送上一程。悟空不肯,只问曰:

  “阁下前倨后恭,又算啥学?”

  “这是‘见风转舵学’,老爷。”

  悟空长叹一声,柏杨先生作揖告辞。悟空回到贵宾馆,只见司文监骨碌碌两眼乱转,恭迎入内,正要向唐僧讲说仔细,只见猪八戒跌跌撞撞,跑进屋内,口吐白沫曰:

  “大事不好,锦衣卫大队兵马,杀奔前来,口口声声叫‘莫走了朝圣团’,这次是死定啦。师父啊,快把行李拿出,一人一份,早日散伙,各自逃生。再等片刻,被生擒活捉,就苦也苦也。”

  众婆娘闻言,顿时哭成一片。潘金莲更成了泪人儿,只叫:“早知云游有此苦楚,奴家就在长安混个汉子也罢!”杜甫长吁短叹,吟曰:“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唐僧更面无人色,呻吟曰:

  “这便如何是好?”

  八戒就往厢房去分行李,被悟空用脚一绊,绊了一个筋斗。八戒呶着嘴哼曰:

  “你这个弼马温,还发狠哩。从前惹妖魔鬼怪,还好打发。如今犯了王法,动了锦衣卫,你敢把他们怎的?”

  “干他娘,”悟空骂曰,“待老孙出去会会。”

  正谈论间,门外刀兵响亮,人声喧哗,屋瓦震动,悟空勒勒虎皮裙,昂然而出。

  正是─

  时霉运不转,惹火了立正大学毕业生,神仙都木法度;

  暗中下毒手,偏碰上通天教主朝圣团,大圣也干他娘。

  欲知悟空此次出马,胜负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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