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炉》第82章(3)
狗尿苔和牛铃上山先去看善人,善人已彻底地睡倒在山神庙的土炕上了,浑身浮肿,目光无神,人一下子失形成这样,吓得狗尿苔和牛铃忙问:你哪 儿不舒服?善人说:哪儿都不舒服。这让狗尿苔和牛铃束手无策,不知该怎么办,他们能办的就是给善人做些吃喝,就说:那你吃了没,你想吃啥我们给你做些。善 人摇了摇头。狗尿苔说:那喝呀不?善人还是摇摇头。狗尿苔手在被窝里一摸,被窝里冰冰的,就说:那就给你烧烧炕。两人出来就在场塄上抱那一堆包谷秆,包谷 秆不远处是那个被炸开的大坑,一些人就在坑前边的土塄上挖树根,还陆续有人背着背篓拿着镢头上来加入了挖根的队列里,一时人头攒涌,镢斧挥动,人人都兴高 采烈,像是在捡便宜,又你争我抢,乱哄哄一片。把包谷秆抱去烧了炕,善人说:外边咋乱哄哄的?狗尿苔说:在挖树根哩。善人说:榔头队连树根都挖呀?狗尿苔 说:不是榔头队,是村里人给自己挖柴禾。善人不言语了,睁着眼看着庙房梁,再不闭眼。狗尿苔对牛铃说:把门闭上。牛铃闭上了门,外边的哄哄声是小了很多, 善人眼睛还睁着看房梁。狗尿苔也往房梁上看,房梁上什么都没有的,他说:你看啥哩?善人没有做声,眼睛还睁得圆圆的。狗尿苔就说:你眼睛累,好好睡。他用 手抚着善人的眼,善人的眼皮子是合上了,他的手上却沾上了湿漉漉的眼泪。两人从庙里出来,狗尿苔说:他肯定没吃没喝哩,咱还是给他做些饭吧。牛铃说:他说 不吃你做什么饭,咱做了,别人还以为咱想吃哩。狗尿苔说:那咱给他担些水去,他不吃不喝,是桶里没了水么。牛铃说:要担你担去,我挖树根呀。
狗尿苔生气着牛铃,他还是一个人去了沟里担水,担不了两桶水,就担了两个半桶。满头大汗地才到了山顶,却见长宽正扇了牛铃一巴掌,牛铃呜呜地哭,长宽还在骂:你哭,你再哭?!牛铃就不敢再哭了,而所有挖树根的人也都不再说话,有人就收拾起挖出的树根,背了背篓下山去。
长宽也是上山来看善人的,他一到那土塄上,挖树根的人把一面土塄全挖开了,有的挖到了大的树根,一边用斧头劈着,一边还催着媳妇再挖,再往 下挖。有人只挖到一条小根,眼红的看着旁边人,说:你搂住啦?!旁边人说:搂住啦,这一条根顶得住我去南山砍两次柴哩。就喊着长宽:长宽你咋不来挖?长宽 说:我不挖!那人说:你长宽家柴禾多么?长宽说:我就是吃生的,我也不挖,挖祖坟呀?立即又有人说:长宽你这啥话?谁挖祖坟啦?!长宽说:树是古炉村的风 水树,就这样毁呀?!那人说:树是我炸的?我炸了吗?我咋就毁了?他说着,就指着身边的人说:你炸啦?身边的人说:咋是我炸的,我没炸。又问另一个人:你 炸啦?另一个人说:我没炸。一连问着七八个人,七八个人都说:我没炸。他最后提高着尖声说:谁炸啦?谁炸啦?所有的人都在说:我没炸。气得长宽说:好, 好,都没炸,都好着哩,风水树就连梢带根没了!这时候,牛铃却和人吵起来,牛铃发现了一条根,这根又分岔成两条,有人拿了镢头要来挖,牛铃不让挖,说分岔 出来两条根,一条归他,一条要留给狗尿苔的。两人吵着就相互推搡,长宽气正没处撒,过去就扇了牛铃一巴掌,骂道:你倒争你妈的×哩,不挖这条根你就穷得要死啦!这一骂,争着挖树根的那人不好意思了,提了镢去了别处,而牛铃却还委屈地哭、,
长宽不是榔头队的也不是红大刀的,村里人怕他的不多,但长宽犁地的时候总要骂套牛的狗尿苔,狗尿苔就怯火他,见长宽打牛铃,他也不敢说话, 把水担进庙里,又问善人吃啥呀,他把水担回来了,他啥饭都能做的。善人还是说不想吃,他就给善人烧水。水还没开,长宽进来,扶着善人翻身,又在背上揉,狗 尿苔把温水舀了半盆,湿了手巾,给长宽给善人擦。长宽说:你没挖树根?狗尿苔说:原本也来挖的,善人没水了,我去担了些水。长宽没再给他说话,他就再去把 水烧开了,端了一碗过来,长宽才说:你歇去吧,我来喂。狗尿苔就出来了。
狗尿苔一出去,牛铃就叫他。狗尿苔说:还挖呀,都挨了巴掌还挖?牛铃说:不挖那不是白挨巴掌啦?我还不是为了给你占树根挨的打,你还不挖? 狗尿苔说:那我也是毁树的啦?牛铃说:你不挖了拉倒,我背一背篓柴禾了你别眼红!狗尿苔能不眼红吗,为了烧的,平日他和婆割茅草扫树叶,在坡上挖野棘,有 树根挖怎么能惹心吗?狗尿苔也就过去挖,他挖的时候低着头,不想让长宽一会儿从庙里出来了看见他。留给他的分岔根只有胳膊般细,挖着挖着,那根却粗起来, 而且越挖越成弯弯曲曲往东边塄底竟有了六七丈长。这简直成了奇事,惹得旁边人说:狗日的碎髁这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