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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2)


  “今天外头有好几波不寻常的巨浪。”他说:“六尺高,形状完美的巨浪。”
  “现在似乎已经归于平静。”
  “是啊,日落之后就慢慢消退了。”
  我们边灌着啤酒边闲聊,欧森也开心地舔它碗里的啤酒。
  “所以,”巴比说:“你老爸死了。”
  我点点头,萨莎一定跟他说了。
  “好。”他说。
  并非巴比冷酷或不体贴,他说好指的是父亲不用再受病痛折磨。
  我们之间的交谈常用极少的字表达很多的含意,所以人们常将我们误认为兄弟,其实不仅仅是因为我们身高、体重、体型类似的缘故。
  “你及时赶到医院,所以一切都很酷。”
  “是的。”
  他没有询问我的感觉,因为他不用问也知道。
  “去过医院之后;”他说:“你辗转到黑人合唱团客串演唱了几首歌。”
  我用沾满煤烟的手摸摸自己的脸。“某人谋杀了安琪拉。费里曼,企图放火烧了她的房子掩灭证据,连我也差点就跟着升天。”
  “某人是谁?”
  “要是我知道就好了,总而言之与偷走父亲遗体的是同一帮人。”
  巴比喝了一些啤酒,一句话也没说。
  “他们杀了一个搭便车的流浪汉,拿他的尸体和父亲的遗体交换,这种龌龊事你大概不想知道。”
  在那一瞬间,少管闲事的智慧和好奇心的驱使在他的天平上互相抗衡。“假如有必要的时候,我随时可以忘记自己听过什么话。”
  欧森打了一个隔,啤酒容易让它肠子胀气。
  当它摇着尾巴,用恳求的眼神抬头望着巴比时,巴比说“没有你的份了,毛毛脸。”
  “我快饿昏了。”我说。
  “而且脏得要命,去冲个澡,先拿几件我的衣服去穿,我来弄几个脆皮墨西哥饼。”
  “我以为我出去游两圈就洗干净了。”
  “外面冷得要死。”
  “感觉起来大概在华氏六十度左右。”
  “我说的是水的温度,听我的话,水太冰了,冲个热水澡会比较好。”
  “欧森也需要美容一下。”
  “带着它一起进去洗,反正毛巾多得是。”
  “你真是好哥儿们。”我说。
  “是啊,像我如此虔诚的基督徒,怎么可以冲浪呢,干脆改在海面上走路算了。”
  在巴比乐园待过几分钟之后,不知不觉轻松许多,我想我可以慢慢切入话题了。
  对我来说,巴比不仅只是一个知心好友,也是我的镇定剂。
  突然间,他从冰箱前面站直,倾耳聆听。
  “有什么事吗?”我问。
  “有人。”
  除了渐渐消逝的风声之外,我什么也没听到。紧闭的窗户外加平缓的海浪,我甚至连海涛的声音都听不见,但是我注意到欧森也警觉起来。
  巴比从厨房往外走,想看看究竟访客是谁,我连忙叫住他:“兄弟。”然后将葛洛克手枪递给他。
  他有些犹豫地看着手枪,又看着我。“放轻松点。”
  “那个流浪汉,他们甚至将他的眼睛挖出来。”
  “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不知情地耸耸肩,“只为了证明他们有能力那么做?”
  巴比想了一想我说的话,然后他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将放扫帚的橱柜打开,印象中那个橱柜从来没有上锁,他从狭长的柜子里取出一把气压式的散弹猎枪。
  “这是新的。”我说。
  “最好的驱逐工具。”
  这不是巴比乐园一贯的生活型态,我忍不住反过来对他说:“放轻松点。”
  欧森和我紧跟着巴比穿过客厅来到前门的阳台,迎面拂来的海风有淡淡的海草腥味。
  木屋面朝北。此时海湾内没有任何船只——至少我们看不见任何灯光。向东眺望,沿着海岸的市区灯光闪闪烁烁,和山区的万家灯火连成一片灯海。
  环绕木屋四周的湾角尽头,遍地都是沙丘和凝结着银白色月光的杂草。眼前没有半个人影。
  欧森走到台阶口僵直地站着,它抬起头向前探视,在空气中嗅个没停,仿佛急着从海草味中嗅出另一种更有趣的气味。
  巴比大概只凭着第六感行动,他甚至不用看欧森的举动来证明他的直觉。
  “待在这里别动,要是我把什么人赶出来,告诉他在我们尚未在他的停车券上授权前,不准离开。”
  他光着脚走下台阶,穿越沙丘从陡峭的斜坡俯视沙滩。可能有人躺在斜坡上,利用斜坡做掩护偷窥木屋的动静。巴比沿着突起的坡项往湾角顶点的方向走,一边视察斜坡上有无可疑人物,同时不停回头观望和木屋之间这块区域的动静。
  他双手握着散弹枪,随时准备射击,用近乎军事化的熟练技巧进行搜索。他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到任何严重的问题,一定第一个先告诉我。
  我怀疑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欧森从台阶口转身离开,将鼻子挤进阳台东边的两报栏杆中间,它不朝西往巴比所在的方向看,反而朝东沿着海湾往市区的方向聚精会神地注视,它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吼声。
  我循着它注视的方向望去。即使在满月和没有云朵遮住月光的情况下,我依然什么都没瞧见。
  随着声带稳定地运转,欧森低沉的吼声持续不断。
  往西看,巴比已经走到顶点,但仍继续沿着斜坡顶移动。虽然我还看得见他,但是在我的视线当中,他看起来只不过是海天黑幕中一个灰蒙蒙的人影。
  可能有人会趁我往东看的时候突然狠狠地给巴比一刀,他可能还来不及尖叫就被砍倒在地,我可能一点也察觉不到。因此,此刻从顶点沿湾角南侧往木屋方向回走的欢影有可能是任何人。
  我对着低吼的欧森说:“你又在吓唬我了。”
  我极尽目力张望,但是仍然无法看出东边有任何人影或可疑的威胁。欧森的眼睛依然直直盯着那个方向。我只看见高大稀疏的杂草随风摆动。此时的风势相当微弱,甚至连沙丘上堆积的沙都吹不动。
  欧森停止咆哮,砰砰地冲下阳台的台阶,像在追逐猎物的样子。
  结果,它蹦蹦跳跳地跑到楼梯左侧几英尺的沙堆里,抬起一只后脚,尽情让膀胱宣泄。
  当它回到阳台上时,身体两侧明显地颤抖。它再度往东看,但是它没有回复原先的吼声,反倒紧张地低吟。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不禁令我忐忑不安,说实在的,我宁可听见它激动的狂吠。
  我倒着身子穿越阳台,走到木屋西面的角落,试着在观望前院动静的同时尽可能不让巴比脱离我的视线——假如那的确是巴比的话。但是,没多久,他便沿着南面的坡项消失于房子后方。
  当我意识到欧森不再低吟时,我回头一看才发现它已不见踪影。
  我想它一定是追逐什么东西去了,不过它竟然能够这样静悄悄地跑走,真是不可思议。我紧张兮兮地循原路横越阳台回到楼梯口,洒着月光的沙堆里到处都看不到欧森的身影。
  后来,我发现它站在半掩的前门口小心谨慎地向屋外窥探。原来它早就撤退到客厅里,躲在门槛旁边。它的耳朵垂贴在头上,低着头,脖子上的毛发全体竖立,像是触电一样。它既不嘶吼也不呻吟,只是身体两侧不停地颤抖。
  欧森有很多特质——奇怪,只是其中一项——但是它绝对不是懦弱愚蠢之辈。不论它在躲避什么,一定是值得让它感到畏惧的事物。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伙伴?”我问。
  它连看我一眼表示听我说话的心情都没有,只是专注地盯着阳台外荒凉的沙丘。虽然它将黑色的嘴唇往后拉露出牙齿,但是并没有发出任何吼叫声。它显然已经不再怀有攻击的意图,露出牙齿只是显露极端的厌恶和反感。
  当我回头观察四周的动静时,我突然从眼角的余光瞥见某个移动的物体,模模糊糊的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半蹲着身子奔跑,从东侧经过木屋跑到西侧,动作十分敏捷,步伐大而且矫健地穿越坡顶旁最近的一堆沙丘,距离我大约只有四十英尺。
  在那一瞬间我想到那个人会不会是平恩,不可能,欧森不可能这么畏惧杰西。平恩或任何像他那样的家伙。
  我穿过阳台,走下三层木头台阶,踩在沙地上,试着将周围的沙丘仔细再视察一次。零零星星的野草丛在微风口如波浪般此起彼落,远处岸边的灯光在拍上岸的浪正当中闪烁,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一片狭长的云丝从月亮的下巴脱落,就像从法老王木乃伊干瘪瘪的脸上撕下一条残破不堪的绷带。
  或许那个奔跑的人影只是云的阴影,或许,但是我不那么认为。
  我回头朝木屋敞开的前门张望,欧森已经退到门槛后老远,躲在客厅很里面的地方。这是它头一次在夜里感到如此浑身不自在。
  我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星星,月亮,沙滩,杂草和一种被监视的感觉。
  有人正从直落沙滩的坡顶,沙丘和沙丘之间的空隙,或草缝中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凝视的目光是有重量的,这道目光就像一波接一波的海浪向我席卷而来,而且不是平缓的小浪,感觉上就像被两个人高的巨浪狠狠地捶打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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