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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疾风暴雷(6)

天山神丐手头的绿竹杖,如中千斤铁锤,震起老高。只觉双臂一麻,虎口火热,未等腾挪,人影一晃,“关元”、“鸠尾”、“商曲”等要一穴一,尽被人点中。神丐临危神清,强尽丹田一口气,一抽一身后跃。神鹰本来为箫音所伤,萎一缩一旁,闭目调息。神鹰为主心切,竟于神丐后跃未落之际,振翅疾飞,嘎然一声,负着神丐就逃。

持箫人的身法,奇快绝伦,用心更是毒辣可恶。双袖招展,腾身空际,铁箫连指,一习一 一习一 一陰一风,挟排山之威,乘势追袭。

神鹰被一陰一风击中后,等于伤上加伤,昏迷中,一人一鹰,跌落涧里。持箫人赴涧旁,看了一眼,并还嘿嘿冷笑道:“明年今日,是你祭辰,你自己找死,莫怪我萧使君手辣心黑!”只闻一阵箫声入耳,曾未几即告消失。

神丐把话讲到此处,麟儿已急得五内如焚,契友娇一妻 ,如有不测,则真是生不如死。这一想,直恨不得立达金牛谷,于是催鹰兼程进发。

穷一日一夜 之功,巫山已距离不远,眼前已在紧要关头,麟儿不由手控革囊,准备冰莲雪藕,好入谷施救。

随手入袋,这孩子竟是惨叫一声,身一子一倒,不是神丐手快,已从鹰背跌落。老乞丐面冷心慈,对麟儿不啻父子,大惊之下,把人一看,美麟儿一脸惨白,手掌如冰,口吐白沫,显系惊伤过度,一时昏厥。神丐恐肇巨变,两手把人抱持,先行落地,把人救转再讲。低啸一声,鹰一性一通灵,略一盘旋,即敛翼而落。

这正是巫山范畴之内,不过离刘女还有一段距离,山势绵延,枝浓叶密,落脚处,细草油油,原是群峦叠嶂间一块草地。

神丐把人抱下鹰背,注目革囊之内,始悉囊里除了一半张残荷之外,所谓冰莲雪藕,连一点残迹也无。这一惊,不是年事已高,忍耐得下,也几乎和麟儿一样急倒。

老乞丐不由惨笑一声,额角间冷汗浸一婬一,颓然坐落,立把麟儿衣服松开,取出一颗红九,拔开酒瓶,连酒带药,轻轻灌服,又在胸口按摩一阵。

约莫经功半时,麟儿才慢慢苏醒,双眼一睁,眼见着这位慈一爱一逾常的师执辈,不由扑簌簌的落下泪来。神丐勉强安慰道:“你冰莲雪藕,大抵被人用神偷手法顺手窃去,但事已至此,愁也无用,老叫化只有和你再入绝谷,好歹把敌人毁他几个,以息心体怒火如何?”

麟儿泣道:“师伯,弟子眼前灵智已蔽,心乱如麻,一切仍烦师伯作主,弟子只有遵命便了!”

神丐知道此事对他打击太大,但也无法安慰,干脆点头不语。麟儿从地上,慢吞吞的立了起来,此时他似乎一点也不觉急,反淡悠悠地一笑道:“师伯,人死之后,可不可以化为厉鬼,报复恶人?鬼神之说,你信不信呢?”

神丐不由暗里一惊,正色道:“你这一问,倒把我化子考倒了,恕我难于作答!不过儒家对怪力乱神之事,避而不谈,武林中人,只知仁侠作义,舍己存人,义之所向,绝无反顾,但也不是逞一时之气。令师紫一陽一真一人,才华尽代,学究天人,气度胸襟,无人可及,你能在这方面,多下功夫,绝对不会有错,否则,你不但白费了他一番教诲之德,也辜负了你这种绝世奇资,而且深寄重望的,还不止令师一人。试想,神山三老,德高望重,能把你列为门室子弟,可以说是旷世奇缘,你能心存私欲,忘去大我么?”

这一说,把麟儿听得变颜变色,苦笑一声道:“师伯金玉之言,小侄只有铭感。但望上苍有灵,金中谷之事,安然渡过,不要扫及无辜才好!”

老少两人,沿着一条小径,面北而行。、眼前这一死结,似乎谁也没法解一开!老叫化仰望长天,频频叹息,忽然噫了一声,道:“这是谁家白鹤,如此神骏?”

麟儿不由心中一动,抬头一看,早知此鹤来历,忽闻一声清唳,那白鹤忽从高空敛翼而落,又忽唰得一声,振翅凌空,起落之间,如电掣星驰,奇迅无匹。天山神丐不由一阵迷惘,眼望白鹤降落之地,怔怔出神。那是一处小峦,距离麟儿立处,也不过百余步。

麟儿飘默不语,突飘身前跃,神丐知道他私心欲碎,不妥为监护,这孩子可能毁在巫山,于是紧跟随身后,跃上小峦。

麟儿身法奇快,几个纵跃,超前数丈。只闻他噫了一声,突然在一块青麻大石之前,停了下来,眼望石上之物,只管出神,秀眸中,更是纷纷泪落。

石上摆着一只碧绿瓷物瓶,一段白藕,还用手指写着寥寥数字:“痴念可怜,原璧返还,绛丹雪藕,可以却病延年,毋需伤心自误!”

天山神丐如坠入五里烟云,莫名其妙?不由问道:“此物为何人所赠?为何恁地伤心!”

麟儿手里拿着那瓷瓶雪藕,如获至宝一般,欣然告道:“这位老前辈,不但功高莫莫测,而且慈心仁惠,尤属千古难寻,在麟儿迫得无路可走时,竟又助我一着,这种思德,真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神丐正拟问他赠物者为何人,不料话未出口,也不知从那里传来一种老气横秋,极心诙谐的口吻,只闻有人骂道:“没出息的废物,辛苦得来之物,却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一下摸光,老乞婆不过一舐一犊情深,慷他人之慨,假借你手,治好她那娇生惯养的琵琶妞儿,你不但把我狗肉和尚的脸,一举丢尽,还在此满怀得色,真把我气死了。”

连诉带说,哼唧不停,似是老年人气愤已极,弄得上气难接下气。

磷儿这孩子,虽然天真友一爱一,但平常却不容人存心侮辱。这一次,不但毫不为忤,反惊喜若狂,一双烁若明星的大眼睛,忙不迭的向四周探望。那声音又在叫道:“我和尚真是自讨苦吃,怕没徒弟,拣一个活像大姑娘的小子,传他鬼尽符,连贴身家当也给了他,不料许多妮子,竟因他害起相思病来。这一次,如不找人顶替,岂不酿成天大麻烦?而今连老婆也保不住了,谁说他聪明可靠呢?”麟儿不由叫道:“师傅,快莫戏耍弟子了,好心出来,让弟子拜见吧!”

四方八面,又传来几声大喝:“你连师傅也见不着,还能算是神仙三老的门人?”哈哈笑声震耳。一股酒香袭人,把天山神丐,弄得馋涎欲滴,不由笑道:“老前辈真好享受,藏着美酒,独个儿自行受用,却不料我化子囊内,多的是煨好狗腿,醇酒狗肉,相得益彰,独乐何如众乐?干脆现身出来,你拿酒。我出肉。大家痛快一番,岂不甚妙?”

那人却笑骂道:“你这乞儿,虽然天生馋相,却还对我味口,只要你不嫌脏,等会,我会把点剩余酒滴,与你解渴便了,此时你们两人不妨暂时躲上一会,待我把那些没有良心的贼秃。赶走之后,再见不迟!”

稍停,那语声却细得如蚊鸣一般,招呼两人道:“别看轻了这贼秃,未来之事,可能就毁在他的手里!”道罢语声寂然。

麟儿不由如久旱甘雨,暗中窃喜道:“有他老人家一出,天大的事,也可迎刃而解,倒看眼前人物,却是谁!”

小山之上,本有曲径直通,翻过山顶,前面便是直达神女峰的麻石大道。眼前人影一晃,斜刺里却走出两入。前面是一位身材魁伟,穿着月白僧袍,背负古铁剑,手持云拂,不怒而威的老僧,那像貌,却很使人感觉不恶。背后一位,却是大巴山的磨镜叟。两人脚不沾灰,谈笑自若,磨镜叟却正在羡慕一陰一山派的绝世武功,动问彼中内情,并向前面老僧讨教。

那老僧笑道:“一陰一山五老,虚怀若谷,功力如神,道友如欲穷究武功,老僧自愿代为引路,而且足以自信,一言虽无九鼎之力,但此小事一件,绝无问题……”语音未落,却有人接口笑道:“年纪一大把,不自长进,却愿充当魔子魔孙,真是无一耻之尤!”

吧的一声,一一团一 泥沙,如电闪星驰,扑得老和尚满脸都是。

磨镜叟和那老和尚不由怒吼一声,两双眼睛,赛似两把利剪,往四边探扫不停。空山寂寂无人,什么也没看见。

“出鬼了,有心滋事,却缩在窝里不敢出来,这算是那一门的江湖道?”磨镜叟破口大骂,存心激怒来人,使其露脸,准备合力攻击,以出心头恶气!

“你也尝尝这个!”接着便是呼的一声,也不知从那里飞出一口烂草鞋,无巧不巧,打在磨镜叟的头上,几番失着,把两人气炸了肺,仍不见人,无可奈何,只好重整衣履,准备上道!

“回来!”这一声,激荡行云,群山万壑,响起回音,使人骇极。

老和尚怔神之间,立把脚步停住,冷笑道:“老衲系佛门弟子,不善鬼祟,有胆出来!”

一阵笑声起处,竟从一株老松之上,滚落一人,口中还不住地道:“完了完了,我狗肉和尚被人一逼一得狗急跳墙,连松树上也存身不住。”眼看离地还有两三尺,却用一式筋斗翻身,飘然降落地面。

麟儿一见恩师铙钹僧那付滑稽异相,几乎暗里笑出声来。

原来他那中部凸起的光头,弄得泥沙满顶,面上更是一脸油腻,破旧的僧袍,补缀千重,红绿一交一 间,此时更是又黑又脏,一落地,立朝地下便滚,口中还喃喃笑骂道:“你两人不是想见我和尚么?看打!”

他说干就干,人从地上一弹,只闻清脆两响,左右开弓,一僧一俗,老脸上,立挨了两记大大的耳光。

这月白僧袍的老和尚,正是崆峒朱清元,他一向狂妄已惯,那甘无端受辱?肥一大袍袖一拂,煞风宛似大海惊涛。同时旁立磨镜叟,也发动青灵古镜,光华闪烁间,已隐身遁形。

铙钹僧拔腿就跑,口中还不断怪叫道:“无形无质,两面包抄,这不是要我和尚的命!

你们还不救我一救?”煞风掸在他那破旧僧袍上,震得如风飘蝴蝶,哗哗作响,异僧手舞足蹈,其快如风,蓦地回身疾转,也不见他挥手作势,打来的一股狂风,即无形消失。

但一波未平,二波又起。铙钹僧的身旁,陡闻有人一大喝道:“接招!”

铙钹僧咧牙一笑,口宣佛号,身法左颠右倒,诡秘之极。蓦地以掌一扬一合,只觉一股青蒙蒙的光华,落在手内,于是奇事立显。

磨镜叟的遁形之术,立即失效,目定口呆的站在一旁。崆峒僧大吃一惊,知道来人功高莫测,但以自己资望之高,江湖经验之丰富,竟不知来人为谁,眼看已输人一着,而且出手容易缩手难,不由当场怔住了,手脚一缓。和尚扑上前,伸手一抓,崆峒僧那月白僧袍上,立撕了一个大洞,而且还指手划脚的诉说道:“自己是长辈,却计算门中的弟子,为老不尊,岂不可恨?”

崆峒僧不由又气又急,怒喝一声:“老衲和你拼了!”双掌一合,童子拜佛,身形微挫,突从平地耸身而起,人似浮光掠影,僧袍带风,轻灵已极,双袖微展,滴溜溜的盘旋疾绕,觑准铙钹僧的头部,掌挟排山之势,凌空打来。

麟儿和天山神丐,不由一怔神,暗道:“这和尚,好一精一纯的轻功掌力,这一招,倒看这位陆地神仙,是怎样一个解法?”动念之间,只闻一声怪啸,若龙吟凤飙,晌彻云霄。陡见四方八面,都是老和尚的影子。

崆峒僧旋转不敢下降。铙钹僧绽口一叱,右掌虚空一抓,掌起人落,崆峒僧那庞大身躯,竟跌落地下。

怪和尚把僧袍拍了一拍,嘻皮笑脸道:“这次不算,你们两人不妨卷土重来,打胜了,把我送上西天,你们两入不但解了心头之恨,在武林中也露足了脸,如袖手不打,不妨趁此滚蛋,至于你那徒侄,你如暗用一陰一谋,对他有所危害,只要被我狗肉和尚碰着,准下毒手,如不服气,不妨一试!”

天山神丐暗自忖道:“这位老前辈,火气还不小,如此以来,毒龙老怪,准得吃点苦头!”

麟儿又恢复了平日那天真活泼的情景,一双星眸,满怀孺慕之色,真恨不得马上把人赶跑,和师傅一叙离情。

崆峒僧被人打败,老脸上又羞又愧,恨了一声,指向狗肉和尚骂道:“你是何方的野和尚,老憎都得找你!”

铙钹僧把怪眼一翻,冷笑一声道:“休想问我和尚的名姓么,这个便是。”探手僧袍之内,竟拿出一腿狗肉来,大口啃着,其味无穷。又顺手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旁若无人,大吃大喝,口中还不断嘀咕,道什么:“徒弟找得不对劲,不但没有东西孝敬,反替自己招惹麻烦,传钹之事,无殊狗咬耗子,好管闲事。”

一片疯言疯语,把崆峒僧弄得狼狈不堪,只好拉着磨镜叟,从来路折转而去。

麟儿躲在一块岩石之后,敌人未去,铙钹僧不准他随便出来,原早忍耐不住。此时人如一匹野马,飞跳而出,更不管这位异僧身上,脏与不脏,扑上前,抱着师父大一腿,那情形,甚是依恋。

铙钹僧绽口朗笑道:“孩子,你不怕师父身上的垢腻么?这点酒,你敢不敢喝?”

麟儿笑道:“弟子不吃狗肉,师父的酒,却想喝上两口,唯打扰师傅的酒兴,而且无物孝敬于心不安。”又握铙钹僧的手,代为神丐引见。

铙钹僧眯着一双细眼,望着神丐不住点头。天山神丐,平日对人,也够狂妄,这一次,却极恭谨,双拳一举,笑呼一声:“前辈,武林末学汪某有礼。”铙钹僧含笑不答,把酒葫芦递与麟儿。

麟儿笑向神丐道:“师伯壶里已空,这儿的酒,先喝上几口解渴如何?”神丐也不推辞,一口气喝了三大口,即把余酒给麟儿饮讫,并拉着磷儿,正容谢赐。铙钹僧取过葫芦,手朝神丐一伸道:“你的狗肉呢?想赖可不成!”麟儿在叫化口袋里,取过三条熟狗腿,递给师傅。

铙钹僧笑道:“你却专一慷他人之慨,可知道他的东西,原是讨来的,得来不易,那能全部给我?”

神丐笑道:“只要长辈不嫌,就连我这叫化袋,一同奉上,也是心甘情愿的!”又向麟儿咬耳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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