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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帆扬万里(2)

孙帆扬急怒之下,并未想到这是顾绍文诡计,他正待开口拒绝,但见顾绍文似乎不耐烦,举步欲走,他知道顾绍文这人吃了数十年公门饭,什么手段都施得出,心中一馁,顺手从怀中取出钥匙,开了床 头朱木大柜,取出一颗虎头大印。

他一言不发,将那颗印信一交一 给顾绍文,心情激动,双手不禁微微发一颤。他自幼闯荡江湖,在刀山槍林中出生入死也不知经过了多少,但都是豪气冲霄,夷然视之,此时将一生心血一交一 付别人,竟是自持不住。

顾绍文接过大印,心中踌躇满志,他正待起身出门,忽然室外人声喧杂,他推开门一看,镖局大厅站了高矮数十条大汉,人人对他都是怒目而视。

顾绍文向孙帆扬看了一眼。孙帆扬高声道:“你们这些是干什么?”

人丛中一个中年壮汉悲声道:“我等无能,不能替总镖头担责,空负总镖头待我们一番情意,今日拼得一性一命不在也不能让别人欺侮总镖头,伙计们,是也不是?”

众人哄然应是,声音极是雄壮,那大厅又空又宽,深夜四周寂静,一时之间,回声四起,似乎在助长声威。

那发言的壮汉正是镖局副镖头无敌神拳楚颠,原是少林俗家弟子,一身外家功夫已得少林真髓,当真吐气开口,挥拳如雷,在北方武林也是个大大有名高手。

孙帆扬喝声道:“各位都给我退下,这难道是对待朋友的作风吗?”

楚颠道:“这娃顾的狠心狗肺,他……他是在想……想夺咱们的镖局啦!”

孙帆扬怒道:“我姓孙的还没死,各位便不把我的话当话吗?”

楚额见他急怒攻心,只得满含悲愤退下。孙帆扬随在顾绍文之后,直送他出了大门。

这时长夜将尽,晓星西沉,孙帆扬长吸一口气,只觉万箭簇胸,胸口隐隐作痛,他抬头一看那“帆杨万里”四大金字,像是四张讥笑的人脸,星光下,正暗暗向他讥嘲。

他缓缓走进大厅,又吸了口气,平静地道:“各位适才都听见了!”

楚颠神情沉重地点点头,孙帆扬本就不愿任何人得知此事,这才委屈答应顾绍文之要挟,此时眼前众人都已得知,他虽知这些忠于自己之人,可是人多口杂,难保不传到江湖上去,他一急之下,只觉喉头一甜,张口鲜血喷一出,一个踉跄,几乎倒在地上。

楚额连忙上前去扶,众人见总镖头面如金纸,都不禁惊惶失色。李掌柜道:“不要紧,不要紧,总镖头一时急愤攻心,吐出这口鲜血便不碍事了,只须休息一会便好了。”

众人知李掌柜平日颇一精一歧黄,心下略放,孙帆扬扬手示意众人散去,他提起一口真气,身一子挺得笔直一步步向门外走去。

众人知道这总镖头脾气,也知多劝无用。楚额放心不下,悄悄跟在总镖头之后,远远地护送着他,直到孙帆杨进了家门,这才闷闷而返。

孙帆扬一走,人丛中一个清秀中年人霍拔一出长剑,面色严肃喃喃道:“总镖头为我一时疏失,竟至倾家荡产,我若不能替他老解围,有若此指。”

他挥剑向左手无名指和么指砍去,众人惊叫一声,却已不及阻止,蓦然砰地一声,从窗帘中飞来一块小石子,将那中年汉子长剑击落。

这中年汉子正是失镖镖头,他受伤不重,在开封养了二天,心中只觉对不住总镖头,真是心急如焚,兼程又赶了回来,正巧遇上顾绍文胁一逼一总镖头,他杂在众镖师中,孙帆扬情急之下,竟然没有发现。

窗外,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你自残身一体却又有何用,你总镖头为人很好,到时自有人来助他。”

众人一怔,七手八脚推开窗子,只见晨光中,一个少年人身形,只两闪便消失在长街尽头,那速度的确令人不可思议。

那失镖中年汉子也是镖局内有数高手,他抬起长剑,手中抚一摸一着那粒石子,只有豆大砂石,竟能将自己紧一握之剑震得脱手,来人内劲之强,已达飞花摘叶致敌的地步了。

且说孙帆扬赶到家中,他妻子原出自书香之门,很是明白大义,她见丈夫漏夜回家,脸上失神无采,心知一定是镖局出了大事,她也不多问,先亲手倒了一杯新茶端上。

她家中人口原本简单,可是孙帆扬这人好客,家中住了老老小小数十个亲戚,她从未发过半句怨言。

孙帆扬叹口气望着妻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在另一寝室中,孙帆扬那独生女儿正在甜睡未醒哩!

孙帆扬叹口气一逼一:“娘子,为夫这一生没让你一娘一儿俩享点福,倒是时时要你们受罪不安。”

他妻子道:“官人有话只管直说,我虽是个妇人家不省什么,可是好歹也可出个主意供官人参考。”

孙帆扬道:“娘子请替为夫立刻凑足两万两纹银,我明天便有急用。”

他妻子沉吟一会道:“家中我历年所集下来的倒有万把两银子,都换成了金条,还有十几件值钱首饰也可值上五六千两银子,还差两三千两,倒是筹措不及。”

她出身书香之家,格守闺训,对于丈夫的事从不过问。孙帆扬看着贤慧的妻子,想到她平日的节俭生涯,自己醉心事业,无形中对她甚是冷落,心中真是百感一交一 集,也不知是悲是怒。

他妻子忽然直道:“官人莫愁,这差的两三千两银子也有了,去年珊儿满十五,官人不是送他一串珍珠项链吗?那株子又圆又大,可也值得几千两吧!”

她丝毫不怪孙帆扬,仿佛认为丈夫所行是天经地义之事,孙帆扬只听得作声不得,他两眼发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他妻子边说边就翻箱倒柜,寻出十数件首饰,又从箱底捧出一个小包,用红纸包得密密的整整齐齐,上面还写着“大吉大利。”

他娘子打开纸包道:“这里是两百五十两黄金,官人明目叫人兑了,大概总值上万把两银子,这些首饰我根本就从来没有带过,本来也是留给珊儿的,官人莫愁,只要留得青山在,这些首饰又算得了什么?”

她轻手轻脚走到女儿床 边,取下颈间明珠项链,一并一交一 给孙帆扬。饶是孙帆扬豪气冲霄,此时也是柔肠回绕不能自己。

孙帆扬镖局行镖近三十年,一直一帆风顺,执全国镖局牛耳,人人都只道孙帆扬为人豪迈,为朋友一掷千金毫不含糊,是个巨富,谁又想得到在这最后关头,竟是如此度过?

次日孙帆扬又从镖中取了三万两银子凑足五万两,已是午后时分,他亲自一交一 给顾绍文。

顾绍文满面喜容打了个收据,答应将千年灵芝在第二天送来。

这日镖局中又接了数宗生意,孙帆扬心中惦念债务,一些平日不愿走镖的路线也重新开放。他在镖局中呆了一天,安一抚众人情绪。想起自己那独生女儿如果知道项链被老父拿去卖了,一定会气苦,他心中想到这,便不能安心留在镖局,三更时分,忍不住回到家中。

他才一进门,只听见女儿悦耳的嗓子叽叽叭叭说得好不高兴,他心中大怪,直奔内室,只见珊儿一娘一女两人,头靠头正围在桌边欣赏一个红绒盒中之物。

他走进一看,心中大吃一惊,原来那盒中盛着的正是一串珍珠项链,粒粒大如龙目,灯光下,正放出淡淡光芒,色彩,显得柔和宁穆,显然是价值连城之物,他尚不及开口,珊儿喜叫道:“爹爹,你看这链子如何?”

孙帆扬正色道:“娘子,这珠链从哪里来的?”

珊儿抢着道:“我和姐在厨房里作菜,回时就见桌上放了两个盒子,那个大盒子我们还没拆开哩!”

孙帆扬略一沉吟,伸手揭开另外一个锦盒,眼光到处,只见盒中央端放着帆扬镖局印信,旁边肉一色玉盘盛着一支状如人形的灵芝。

孙帆扬心中狂跳不已,他心中暗叫:“千年灵芝,千年灵芝,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顾绍文发了慈心,将灵芝和镖局印信送回不成?”

珊儿也凑上来看,她伸手去接过锦盒,忽然一阵微风吹过,梁上掉下两张纸来。

孙帆扬一手抓住,只见其中一张是洛一陽一天宝钱庄的银票,正巧是五万两整,另一张上面稀稀寥寥写了几行字:“孙总镖头英鉴:阁下义薄云天,可钦可敬,兹奉上灵芝一只,印信一具,银镖五万两,万望勿却,令一爱一孝心动人,敬附珠链一副,亦希晒纳。柔云剑客南赴武当,他日定当登门请罪也。

齐天心具。”

孙帆扬呆呆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珊儿亲切地叫唤。

“爹爹,你……你怎么……流泪了?”

他娘子忙道:“珊儿莫胡说。”

孙帆扬转身一跃出了窗子,他在家中从未露过一招半式,珊儿见父亲一飞而出,直惊得合不拢嘴来。

孙帆扬只见院中黑压压一片,半个人影也没有,夜风吹得他面颊发凉,可是他胸中热血奔腾,真如万川归流,汹涌狂澜,一生之中,他没有比此时更振奋感激的了,他默默誓道:“齐公子你不愿露面,是怕我受思不好意思,此思深沉,但教公子吩咐,我姓孙的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

他胸中感激之情弥漫,缓步走入内,这时在屋檐下贴着一个青年公子,他右手食指勾住屋角,身一子竟能久贴檐下,不露身形。

这公子正是齐天心,他见孙帆杨喜得有如疯狂,心中也跟着快乐起来,他替柔云剑客及孙帆扬解决了一个问题,就如替自己解决难题一样轻松。

屋中又传来珊儿悦耳的笑声,齐天心忽感心内一阵空虚,他心中忖道:“善人自应善报,我不过替天行道而已,事完了,我也该走啦!”

他右手指一勾,身形凌空而起,一会儿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忽然黑影一闪,从园中假山中走出另一个少年来,他瞧着齐天心优美的身形,和那种挥金若沙的英雄气概,心中真有说不出的高兴。

他心中想:“齐天心虽傲得紧,可是济人若溺,仪义心肠教人心折,姓孙的果然是好人,花了半夜工夫,替他却敌也还值得。”

他看着夜已深沉,不再逗留,也起身越墙而去。

原来这少年正是董其心,他和白三侠起初只知灵芝他液落在柔云剑客手中,却不知是孙帆畅所失之镖,后来弄清此事,白三侠素仰孙帆扬为人,便和董其心不再插手此事。

这天晚上董其心在洛一陽一城中忽然发现数名内家高手,他心中奇怪,又怕是那三个蛮干同道,当下便跟踪下去,原来这些人都是耳闻孙帆杨镖局中押了千年灵芝,为这武林异宝而来,其实这是河洛三英上次锻羽而归,自知功力相差太退,夺宝无望,又恨子母金刀孙帆扬对他兄弟无礼,便到处造遥,替孙帆扬惹下麻烦。

那批人总有五六个之多,都是内功一精一湛高手。董其心听白三侠说过孙帆扬为人,心想这批人乘人之,大非英雄行径,他连显神功,就在孙帆扬园外将这五六人吓得心凉胆战,抱头鼠窜,他正想回去,忽见齐天心飞步而来,拔上门外一颗冲天高树,轻飘飘落在国内,董其心好奇心起,也跟了进去,躲在假山中,将齐天心所作所为瞧了一个清楚。

董其心走了一会,想到齐天心这人种种行径,不由想起儿时读(史记),司马迁笔下的信陵公子,只觉齐天心可取之处愈来愈多,他心中忖道:“信陵公子富可敌国,为人光风并月,这娃齐的虽非正公巨侯,但有一股高雅气质,较之公侯毫不逊色,而且他施恩坦然,像是当然之事,并不隐言怕别人知道感激,因为他好像永远都是施思者。真是大有古人之风,只是信陵公子谦谦若虚,这姓齐的却有一股傲气。”

他边走边想,转念又忖道:“如果我有许多钱财,我自也会去帮助别人,可是我想总没有姓齐的做得那么自然洒脱,好像根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怕是多年培养的结果吧!”

其实他俩人天一性一大是相异,岂可同日而语,董其心如是行侠助人,一定事成身返,生怕别人感恩图报,齐天心却觉得这根本不值得感激,他挥洒银子救人,就如抛一块石子一般稀松平常,好在他有个最最了不起的父亲,相形之下,董其心毕竟落了个小家气。

他心中一胡一 想,无形中对齐天心已产生一种非常亲切的感情,而且甚是深厚,他走着走着,不觉已走到住所,白三侠坐在灯下,怔怔只是发呆。

董其心道:“白三哥还不安睡。”

白翎道:“我只担心长安,萧老五和穆老十。”

原来丐帮十侠是依人帮先后排列,金弓神丐萧五侠在十侠之中年龄居长,但人帮较迟,只排行第五。

董其心沉吟道:“如果是和蓝大哥在张家口,碰着那三个小子,那么的确非同小可,如果是和到洛一陽一来的那三个武功相若,那么萧五哥和穆十哥战虽不胜,也不致于不可抵敌。”

董其心知穆中原在丐帮十侠中功力已是数一数二的人物,金弓神丐箭法又是武林一绝,是以不太过担心。

白翎道:“愚兄近数日心神不宁,似有大祸临颈,我白老三一生经过多少凶险,却从无预感。”

董其心道:“等古四哥伤势一好,咱们大伙去长安。”

白翎心内大为感激,他乃是豪侠之心,口中并不说出,两人回房去睡。

第二天一早,洛一陽一城中遍传,林百万家中之宝成形灵芝,被一个青年公子花了十万两银子买下,洛一陽一虽称富饶文明古都,可是一下能拿出这许多银子的人,却是寥寥可数。

城西一家大院子门口,挤满了男一女老幼,有衣冠楚楚的绅士,也有粗野的贩夫走卒,人人都渴望地看着坐在门口的一个少年华服公子。

那公子见众人实在太乱,他微微一笑,缓缓道:“各位不要争先恐后,只要有林百万钱庄的银票,一律五十两换一百两,赤金相抵。”

他顺手打开一只大箱,里面全是一座座赤金元宝,朝一陽一初升,映得那黄金光芒四射,只一刹那,众人哑口失声,借大一伙人群,静得连尖针落地也可听清。

他又开了数只箱子,都是黄金明珠,众人为这富势所震,自然而然整齐地排成一条长龙。

他身旁站着一位中年商人,手中拨一弄着算盘,一边收进银票,一边换出金绽,他动手之快,就如行云流水,丝毫不滞,那青年公子睁大着眼,满脸敬佩之色。

人群中有洛一陽一经商的,都识得那中年商人是洛城最大银楼天宝银庄掌柜,他算盘心算之术,已是宇内难寻,臻于大国手地步。

那站在后面的青年身后还有数只大箱,心中盘算一定,可以兑现,便都安静地等着,那兑过现的人,也都无言疾行而退,生怕主人反悔。

众人虽则不敢说出,但却都有个共同想法:这青年如非上天财神派下的散财童子,便是个神经汉子,只是这少年生得煦然有若美玉,八成儿是大罗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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