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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帆扬万里(4)

杜良笠脸色一变,他知小姐平日精明机灵,她遗留她自己日常所作诗词,如非对这人还有怀念之意,便是别有用意,他忽然想到小姐那本册内有亲笔写的姓氏,他一路上和董其心到洛一陽一来,冒充父女的行藏只怕要败露了。

董其心为人君子,其实并未翻阅小姐之册,他此时定睛一瞧,面前之八分明就是年幼时收留自己的杜公公,他城府极深,当下并不点破。

董其心暗忖那同行的女子定是庄玲了,难怪甚觉熟悉,在道上杜良笠乔装老农,不但容颜改变,就是行动也甚是迫真。他心想杜公公要瞒他只怕另有一陰一谋,但他愿这两人别再和他纠缠不清,只因他心中对小玲小姐含了一份深沉歉意。

他一交一 出绢册,正待离去,忽然屋内传出一阵清晰啸声,那声音虽极细微,可是如长箭疾飞,直贯入耳,董其心大震忖道:“这啸声分明是绝代高手勉力运力吐气,真气久聚不散,自然形成声一浪一,这人是谁,洛一陽一城中除了齐天心而外,难道还有其他高手。”

他心思敏捷,一时之间脑中已闪过数种不同念头,他瞧着那伪装的杜公公,心中忖道:“如果屋里的人是齐天心,那么能令他奋起全力而拼的人,更是功参造化了,真有此人,我也不是对手。”

那啸声缕缕不绝,董其心惦念齐天心安危,他也不管杜良笠阻住他,轻身一闪,便直奔屋内。

杜良笠眼看拦之不住,也飞奔入内。

董其心一瞧,原来齐天心是在为人疗伤,施出这无比的真力,他心中一定,口中低声道:“齐公子,小弟助你一臂。”

齐天心运功至紧要关头,他恍若未闻,董其心缓缓地伸出一手,搭在齐天心的肩上。

过了一会,忽然一声惨叫,四周一片寂静.更显得凄惨无比,杜良笠跳起身叫道:“小姐死了?”

齐天心凝重走下床 来,他向董其心望了一眼,那目光中包含了又是怪他多事,又是无可奈何的神色。

杜良笠如一头疯狮,冲到小姐床 前。董其心轻轻一挥,将他震退几步。

齐天心转身又向床 上庄玲望去,那目光中充满了热情和怜一爱一,董其心心思细密,如何瞧不出来,他轻轻道:“老丈你小姐已经好了!”

杜良笠一怔,颓然倒在地下,董其心含笑退出,庄玲那秀丽面孔又重回到他胸中,不知怎的自己从小从来就没注意这位大小姐,此时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来。

董其心默默地走着,街上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分。

董其心沿着碎石路缓缓地向前走去,他孤单的影子长长地斜拖在地上,有时候,他走近了墙边,于是影子投射在墙上,他停住身来望着自己半侧面的影子,默默地对自己说:“其心,你瘦了。”

忽然之间,他从墙角落上的影子发现了一件怪事,只见一棵大槐树的影子上却盖着一个瘦长的人影。

董其心心道:“难道是一个人爬坐在树上?在这时候?”

他忍不住回过头来,果然槐树的树尖上坐着一个老人,那老人身上穿得又薄又破烂。其心暗道:“这个时候他坐在树尖上乘凉吗?”

他向上望去,那老人忽然咧嘴向着他笑了一笑,其心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道:“老先生好。”

那老人摇了摇头道:“好什么?简直不好极了。”

其心不禁又奇又疑,因为他发现那个老人坐的树枝只有小指头那么粗,但是他坐在上面,树枝儿连湾都没有弯一点,他暗暗骇然,这老人显然是一身上乘的轻身功夫。

他再搭讪道:“你老人家坐在上面很惬意呀……”

那老人嘻嘻笑道:“凉快倒是凉快的,只是肚子饿得不好受。”

其心道:“那么你老人家怎么不下来找个馆子吃一顿呢?”

那老人面上忽然露出无限羞愧的神色来,结结巴巴地道:“只因我老人家袋囊分文也没有呀……唉,真是一文钱一逼一死英雄好汉,我老人家空着肚皮,喝西北风已经七八天了。”

其心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他见老夫人十分有趣,便笑道:“前面有家豫菜馆,便由在下作东,请你老人家吃一顿如何?”

那老人惊喜地道:“那怎么行?那怎么行?”

但是他的身一子已如一缕轻烟一般从树顶上飘了下来,落在地上,真如一张枯叶一般,其心心中又是一震。

他指了指前面道:“老先生不要客气,只要肯赏光就成啦!”

那老人伸出大拇指道:“好,好,你这人真不错。”

其心暗笑,便向前面饭馆走去,那老人神经兮兮地跟在后面,一路上不停地自言自语,不知他在说什么。

到了那饭馆里,其心道:“老先生想吃什么,随便点罢!”

老人点了点头道:“唉,这些好吃的东西有好久不曾吃过了。”

他指手划脚,叫的全是大鱼大一肉,却是不值得几个钱,其心微笑看望着他,那老人风卷残云一般,片刻之间,便把大盘大碟的鱼肉吃了个光,还扎实地吃了三大碗饭,这才打了一个大饱嗝,摇头叹道:“唉,这一顿饭,不知又要挨到哪一天才能再吃这么一顿了。”

其心到现在才发觉这老人说的话竟是一口河南乡音,他忍不住道:“老先生,你府上哪里?”

那老人道:“说来话长,还是不说也罢!”

其心奇道:“怎么说来话长?”

那老人道:“若说我爹是河南人,我一娘一也是河南人,我自己也生在河南,那我当然是河南的人,可是河南人是天下最卑鄙的人,我老人家耻于做个河南人,是以我又不是河南人啦。”

其心听得口呆目膛,他想不到世上有这种道理,不禁呆住了。

那老人却继续遭:“小孩子,你是河南人吧?”

其心点了点头,老人想了一想道:“我——我不是骂你。”

其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忽然楼下传来阵阵喧哗之一声 ,那喧闹之一声 愈来愈响,简直吵得对面说话都听不清楚,其心皱眉问酒保道:“什么事情那么吵?”

酒保俯耳低声道:“彭大爷的赌局开始了。”

其心道:“彭大爷?谁是彭大爷?”

酒保道:“彭大爷是咱们这里的大富翁,他老人家每天这时候在楼下设赌局,赌得可真大哩。”。其心呵了一声,那老人却是呼地一有站了起来,拉住酒保由衣袖道:“什么?赌钱吗?”

那酒保道:“不错。”

那老人脸上忽然流露出奇怪的表情来,他伸手在身上摸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摸不出来,终于叹了一口气道:‘’唉!一文钱也没有,真赌不成了。”“其心暗暗好笑,那老人道:“咱们走吧!”

其心付了账,他们走到楼下,那老人又不肯走了,央求道:“咱们看一看再走吧!”

其心皱了皱眉,只好停下一身来,只见十几个人围着一张大圆桌,正在掷骰子,那些人当中有大腹便便的商贾,也有衣服华丽的富家公子,桌上全是雪白花花的银子,看来他们全是现钱赌一博 。

那神经兮兮的老地瞧了半天,显得蠢一蠢一欲一动的样子,其心暗道:“这个老人分明身怀上乘武功,不知为什么要装得如此疯疯癫癫的,难道他真是个嗜赌的家伙?”

只见那老人瞧了一会,似乎忍之又忍实在忍不住了的样子,他转脸道:“喂!小孩子,你身上还有没有钱?借一点给我老人家可好?”

其心不知他在搞什么鬼,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那老人道:“惜我二十两银子,我付你五分利息。”

其心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想道:“这老家伙难道是个疯子?”

那老人见他不答,急得凑近来低声道:“我瞧那谁庄的一脸霉气,赶快借我点钱乘机狠压一把,六分利息怎样?”

其心无奈,只得掏出二十两银子来,那老人拿了银子,马上就乐不可支地跑上前去,正好那做庄的要掷骰子,老人把银子往桌上一放,叫道:“慢来,我压。”

众人见他一身又脏又破,都皱着眉,那庄家倒像是四海的朋友,问道:“压多少?”

那老人见桌上压的至少都是百两以上,他不禁十分羞愧地道:“二十两,天门。”

立时爆出一声哄笑,老人却是不动声色,牌一摊开,老人赢了,他一言不发,把四十两往天门再一压。

牌开出来,他又赢了,他连眼都没有眨一下,又把八十两推在尾门上。

牌一摊开,他又吃了,其心见他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就由二十两变成了一百六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便扯了他一下,示意地该收手了。

那老人好似没有感觉似的,伸手一推,把一百六十两银子全下在天门上。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看不出这个破破烂烂的穷臭老儿赌起来倒还真狠。牌一翻两瞪眼,老人又赢了,他毫不客气地把三百二十两全压下去,只是半盏茶的时间,那老人一声不响连过了九关,每一次都是全压下去,转眼之间,那个霉庄已输给他五干两银子,众人虽然全都是老赌客了,可是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倾家荡产不要命的赌法,可是气人的是这臭老地硬是每一牌都赢了,大家都只有瞪眼的份了。

其心道:“喂,老先生,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那老人慢吞吞地把银子包好,一把背在背上笑嘻嘻地跟着其心走了。

走到街心,其心怀疑地道:“老先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老人双眼一翻道:“这全凭运气呀!一点假也没有的。”

其心道:“现在哪里去?”

那老人疯疯癫癫地道:“把这些银子用光罢。”

其心奇道:“你一夜 怎么也用不完这许多银子呀……”

那老人嘻嘻道:“你跟我走就知道了。”

他一摇一摆,转了一个弯,眼前一黑,似是走了一条窄狭的陋巷。

那巷中黑得紧,灯光也没有,其心暗道:“莫不要这老人安了什么坏心——”

这时只听得左边传来一阵悲切的哭泣,一个妇人的声音道:“儿呀!都是咱们命苦,本来已经是饱一餐饿一餐的,咱们两天没吃饭啦!这叫我一个女人家怎么办?……呜……”

一个娇幼的嗓子道:“一妈一……不要哭呀……”

其心听得心中一酸,想到那忍饥挨饿的滋味,不由他轻叹一声,正要开口,只见那老人一声不响,伸手抓起百十两银子往左边那屋里一抛,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

屋里传来惊呼声道:“是谁?什么声音?”

那老人放开腿步就走,他一面走,一面抓着银子向两面陋屋里抛,片刻之间,眼前一亮,他们已走出那条脏巷子了。

那老人抖了抖衣袋,嘻嘻笑道:“又是一文不名了,唉!明天的三餐又成问题啦!”

其心注视着那老人,不由想起齐天心的一掷万金,比起这疯老人何止百倍,可是,他雪白的浓眉下,目子中射一出一种高贵的光芒,就和齐心一样乐于助人,他上前一揖道:“老前辈风尘异侠,仁心侠胆,请受晚辈一礼。”

那老人却是猛一抓头,叫道:“不好,不好,我一时抛得快活,连小孩子你那二十两老本也丢掉啦!这……这……”

其心笑道:“老前辈还要说笑话……”

那老人却是脸色一沉,大不高兴地道:“什么说笑话?谁和你说笑——”

他说到这里,忽然一想,似是想起一件事来,皱着眉头道:“喂!小孩子,你不是长住在洛一陽一的吧——”

其心点了点头,那老人道:“你是从南方来的?”

其心道:“不,晚辈是从口外来的。”

那老人脸上神色大喜,忆道:“那么我问你,你可曾看见一个人,他跳起来的时候,先向左边一翻转,再向右边一扭……”

其心猛然一怔,他脑中立刻现出那怪鸟客的影子,他世故地问道:“怎么?你是要找这么个人吗?他是你的朋友?”

那老人不答他的话.却是喜得一把抓住他叫道:“你看见过他?”

其心点了点头道:“我见过。”

老人道:“那在哪里?”

其已追:“我是在张家口见过他,他跑离张家口后我就不曾见过了。”

那老人失望地摇摇头道:“啊!你只是在张家口见过他……”

其心暗想道:“这个行一事怪异的老头,只怕与当今武林中隐伏着的大一陰一谋有极大的关系,我得万分小心。”

那老人呆呆地想了半天,忽然哈哈地大笑起来,又恢复了原来那疯疯癫癫的模样。其心对着他的目光一望,忽然心中有一丝寒意,他暗暗警戒着,开口问道:“你笑什么?”

那老人道:“我老人家笑方才那个霉庄。”

其心对他方才在赌一场中那连赢九次的事始终不太相信,他不好意思问,只是淡淡地道:“那庄家大约就是那什么彭大爷了,嘿嘿,对这种不务正业的败类施一点手脚赢他几个也是好的,”

老人听了这句话,气得一胡一 子发一抖,他怒声道:“你说什么?谁施手脚?我老人家一生耿直,骰子是他掷的,牌是他砌的,我施什么手脚?”

其心没想到这老儿发这么大的脾气,他连忙道:“不不,我不是说你老人家施手脚……”

那老人叫道:“嘿嘿,告诉你小孩子,我老人家偌大的一份家产就全送在这两粒骰子上,几十年下来苦苦研究,只要是我压的,那是包赢不输——”

其心岔开道:“你老寻那什么右转左扭的人干什么?”

那老人听了这句话,似乎又不正常起来,他的双目中忽然射一出骇人的光,脸色变得呆板无神,那模样极是骇人。

其心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只听得那老人哺哺地道:“我找他……找他……找他干什么?我找他干什么?”

他像是陡然之间忘记了似的,不断地手敲自己的脑袋,口中渐渐大声叫道:“奇了……

我找他干什么?我找他干什么?”

其心此刻断定这个老人的神经一定是不正常的了,他见那老人扭着自己的白发拼命地敲头,心中不忍起来,连忙上前道:“老先生你怎么啦!”

他说着就伸手上去抓住老人的手臂——

只听得呼地一声,那老人一掌比闪电还快地向其心当胸拍到,霎时之间,其心什么都不及想,只是本能地一个跟斗倒翻出去,刚刚避过了这一拳。

其心摸了摸额角迸出的冷汗,他这一生还没有遇过比这一掌更快的出手,他不禁呆住了。

只见那老人仍然发疯似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其心吸了一口真气,一掌横抹而出,同时另一手如闪电一般点向老人的软麻一穴一。

那老人虽是疯狂发作之中,但是对于身手的应变却是敏捷异常,他一伸手半圈半点地指向其心的额前。

这一招施得好不一精一妙,不仅使其心的左手一点成了废招,而且连带攻向其心的前庭,就凭这一个出手,已可断定这怪老人是个一流的武林高手。

其心倒一抽一了一口凉气,他见那老人扯着头发咆哮如雷,但是每一出手却是世上最厉害的招式,一时之间,他竟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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