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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疯叟之死(3)

那少年走着走着,望望日落天边,寒风渐凛,轻轻叹口气吟道:“年年社日停针线,怎忍见双飞一燕,一身犹在乱山深处寂寞溪桥畔,春衫着破谁针线,点点行行泪痕满,落日解鞍芳草岸,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他反复吟着,那声音极是缠一绵,似乎沉醉其中不能自己,忽然背后一个情越的声音接口道:“好词!好词厂那少年吃了一惊,暮然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一个三旬左右青年儒生,骑在马上含笑颌首为礼。

那少年一惊之下忖道:“我真是神不守舍,别人骑马跟在我后面这许久,我竟然没有发觉,如果是敌人岂不完了?”

那三旬左右青年一揖,道:“小可非有意跟踪兄台,只因黄直翁这‘青玉案’一名词,小可听了也不知几百几千遍,从未如兄台这般神韵俱全,令人心神俱醉。”

那少年听别人捧他,心中很是受用,微微一笑,露出两排皓白牙齿,莹莹似玉,少年沉声道:“兄台过奖了。”

那三旬左右青年道:“词自是绝妙,兄台体会之深,历历就如其境,小可折服之极,只是小可有一事不解,倒要请兄台教益。”

那少年笑容敛处,眉间掠过一丝凄凉之色,缓缓道:“兄台高论,在下洗耳恭听。”

那青年儒生道:“直翁此词以景喻情,笔下原是春日一江一 南,寂寞心怀,此处原野迢迢,山高水阔,兄台此景此情吟玩此词,似乎有所不妥。”

那少年见他谈吐不俗,正自沉吟不语,那青年儒生又道:“小可直言,兄台莫罪。”

那少年不发一语,望望前尘低声喃喃道:“再过十里,便是天水城了。”

那青年儒生忽道:“兄台俊雅人,府上定是山明水秀一江一 南之乡,西去恶山险水,一片黄尘,简直无甚可瞧,与其跋涉风尘,不如直北而上,以免他日失望。”

那少年道:“多谢兄台关照,小可自幼最一爱一游历,这西北地势雄伟,山峰起伏皆在天上,就如猛将云集,气魄极是不凡,小可一爱一极此间山水,兄台赶路,便请自便。”

那青年儒生打量了少年一眼,只觉他眉目似画,却是优容不展,心中微微诧异,暗自沉吟此人路数。

那少年默然不语,青年儒生心中忖道:“甘兰道上刹日间便是烽火连天,此人年轻若斯,看那样子虽会武功,可是失魂落魄,总不知到底为了什么?”

那青年儒生正是甘育总督府中第一谋士李百超,他心细之极,虽负极重任务,匆匆赶路之间,却觉得这少年行迹可疑,是以上前塔讪想要探探口风,这时发觉对方只是个失意少年,不觉对自己多疑暗暗的好笑。

那少年抬头见李百超仍然未去,他双眉微皱涩声道:“兄台只管请便!”

李百超忖道:“这少年聪明,不知何事失意,瞧他神魂颠倒,十成倒有八成是情场失意,我既和他相逢,终不免劝他一劝。”

李百超道:“兄台似有重优,大丈夫当驰中原,封公封侯,些许忧愁患难,正是批顾我身,何必效女儿之态郁郁不展产那少年哼了一声,李百超道:“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桥畔泪!”

他引用宋理宗时大词人刘克庄勉励一个友人之句。那少年诗词妇然于胸,自知他激励之意,正待相答,李百超道声珍重,已纵马疾驰而去。

李百超纵马奔了一会,忽然灵机一动,不禁哑然失笑忖道:“那少年分明是女扮男装,不然世上哪有如此秀丽男子,亏我李百超还自命心细,竟是雌雄莫辨,我以男儿壮志相激,真是牛头不对马嘴。”

那少年仍是慢马前行,又走了一个时辰,已是新月初上,满天星斗,这才走到天水城,只见门禁森严,军士都是披甲带盗,一派紧张气氛。

他投了宿,漫步走到城中,他虽穿着破旧,可是一向阔绰已惯,不由又上一家最大酒楼,伙计可是只看衣冠不看人,这时正当晚饭时刻,酒肆中客人极多,笑语喧哗,与先前进城那种森严气氛大不相衬。

那少年等了一会不见有人前来招呼,心中大是有气,正待发作,又硬生生忍了下来,恰巧一个伙计脸色死板板上来招呼,那少年道:“下碗面点儿,快点快点!”

那伙计懒洋洋不屑地道:“爷们就只要碗面条吗?”

那少年强忍着气,正在此时,忽然楼中一静,一个年青少女走了进来,那少女白衫轻裘,明艳已极,众人都觉眼前一花,自然肃静下来。

那少女落落大方,向众人微微点头,一种高贵气质流露无遗,那方才招呼少年的小二,也忘了向厨房哈喝,便自上去打拱作揖献殷勤,那少年再也忍耐不住,伸手用筷子一夹伙计手臂低声道:“先替一我端上面来。”

那伙计用力伸臂,只觉右臂犹如一箍铁环套住,休想移动半分,那少年微微一运劲,伙计痛得冷汗直流,这时正当酒客高朋满座之时,他再痛也不敢高声呼叫,口中急得结结巴巴地道:“爷们放……放手,小的……小的……马上送面……送面上来。”

那少年手一松,伙计再也不敢逗留,向厨房走去了,口中却是前咕不清,边走边道:“你小于真横,明地生个大疗疮,包管满地乱爬,爷爷亲一娘一乱叫。”

那少女似乎瞧见这少年露了一手,向少年看了两眼,那少年眼圈一红,偷偷别过头去。

那少年独自吃面,口中淡然没有一点味儿,忽然街上蹄声大作,一队铁甲兵士拥着一个将军来到酒楼之前。

酒楼掌柜脸色大变,不知犯了何罪,他颤然站起,正待迎将下去,那将军飞身下马,身手甚是矫捷,直上酒楼楼梯。

众酒客虽感诧异,倒是绝不惊慌,要知西方自甘育总督安靖原镇守以来,吏治清明,政通民和,官民之间,极是相洽,是以众人虽见铁甲入楼,却是问心无愧,并未惶恐。

那少女秀眉一皱,悄悄地走到一处最不惹人注目的位子坐下,那铁甲将军甚是精明,他上楼来一眼扫去,只见角落处一人伏桌而睡,一陰一影将整脸整头遮住,当下大踏步走向角落,恭身道:“卑职天水将军史大刚,恭请小姐返回督爷府。”

那伏案假寐的正是先前上楼的轻裘少女,她见隐藏不住,只得板起脸道:“史将军,是谁叫你来找我回去的?”

那铁甲将军恭恭敬敬地道:“督爷不放心小姐,李军师发下紧急军令,务催小姐返回兰州府。”

那少女嘟着嘴很不乐意,口中喃喃道:“偏偏李大哥多事,我跑出来散散心也要小题大作。”

她转身对天水将军道:“好啦!好啦!史大将军,小女子束手待擒,就请你缚着我双手,作为第一件功吧。”

那天水将军史大刚为人拘谨多礼,明明知道总督小姐是在说笑话,口中仍不自禁地道:“卑将该死,请小姐恕罪。”

那小女正是安明儿,她因其心突然不告而别,心中总觉放心不下,不由又私自行走江湖,想要打听消息,却不知西北各地战火立至,甘青总督因欲奇袭取胜,是以将此事极端保密,安大人得知女儿又独自离家,如是平时,他知一爱一女武艺不弱,保身大是有余,可是此刻一个失闪,那可是遗恨终身,是以李百超发了紧急军令,克令各地官府相助寻找安明儿。

安明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天水将军,众人见这掌管兵符的将军,被一个女孩子弄得没作手脚处,都不禁暗暗好笑。

安明儿无奈,只有快快跟着史将军而去,众酒客见那少女原来就是威镇西睡的安总督独生一爱一女,心中都暗道难怪如此高贵。

那少年却若未睹,吃了半碗面,摸出了一两银子,顺手抛在桌上,扬长而去,众伙计暗暗称奇,想不到这人穿得破旧,出手倒是不小。

那少年走回旅舍,才一转角,便见那队甲土在客舍门前,他心中忖道:“难不成还有总督千金什么的在客舍中?”

他迈步进了门槛,走到所居院落,忽闻方才在酒楼上那少女道:“史将军,你寸步不离,简直把我比犯人还看得紧,我想休息一晚,等明儿一早走都不成,好,好,算你成,咱们这就起程,免得你大将军替一我一个小女子守卫,折杀死我了。”

那史将军道:“小姐要休息只管休息,卑职明日亲自陪小姐回去。”

安明儿道:“你说得怪好听,你大将军喽,还有什么参将先锋喽,都守住这客舍,我一个人劳动这许多人,你瞧我能心安吗?”

她虽是不满之词,可是话音却丝毫不见凌厉,到有七分像调皮的小女孩向年老的祖父无理撒娇似的;那史大刚行武出身,要他攻坚破城,那是内行之极,如说要和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孩斗口,却大大不成,当下只道:“卑职叫他们都退下去,小姐好好休息。”

安明儿道:“史将军,您也好好歇歇吧!我答应你明早回去便回去,我安明儿从不说谎,谁叫我倒霉被你捉住了呢?”

史大刚低声道:“小姐明鉴,西北数省,近日便有大变,是以李军师焦急小姐离府他去。”

安明地嗯了一声道:“有什么大变,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史大刚脸有难色,安明儿何等聪明,知他有难言之隐,便止口不说了,忽然想起一事,急道:“这天水城防是史将军你的部下防守了。”

史大刚点点头,安明儿又道:“请你替一我打听一个人,我骑了青骢快马一路赶来找他,却是不见人影,这青骆马日行千里,只怕早就赶过了头,这人一定会东去中原的。”

史大刚遭:“这个容易,天水为东西必经之地,只要小姐说出此人形貌姓名,小将一定不辱所命。”

安明儿喜道:“那真好极了,此人是个……是个……”

他忽然想到,自己要托史将军寻找的是个少年男子,一时之间,竟是沉吟难言,玉颊上泛起淡淡红晕。那史将军道:“此人姓什名谁?”

安明地鼓起勇气道:“这人是我一个……一个……亲戚……很亲的亲戚,是个……是个很……很标致的少年,他……他姓董,名其心。”

她很快地说着,好像是在一交一 差一般,她第一次向别人吐露心上人的名字,心中又是快乐又是羞涩。

这人虽是她父亲部属,对她心事又是半点不知,可是她少女心一性一,竟是作贼心虚,大感不好意思。

院中少年原本想回房歇息,听她说出董其心的名字,真是如雷轰顶,再也不能走开。

偏偏史大刚没有听清,又自问了一遍,安明儿没好气地道:“董就是千里草那个董。”

史大刚应了,转身外出,那院中少年躲在墙角一陰一暗之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半晌作声不得。

黑暗中,他心中不住忖道:“董其心哪里会有这等大官亲戚,这倒奇了,那总督小姐听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儿,难道是……是一爱一上了他不成?”

他心中激动沸腾,几乎不能自持,想破窗而入问个究竟,他呆呆站在墙角,也不知站了有多久,一阵北风,这才清醒过来,举步走向后院房一中。

他内心感到恐惶不已,他曾发誓不再想董其心这个可恨的少年,可是一点也没办法,他心中想:“我这次单身跋涉几千里,我每天都提醒自己,要打听齐公子齐天心的音讯,可是我心底下不也渴望见见那薄情志思的人吗?江湖上人都说他做了卖国汉一奸一,真是千夫所指,我不是每夜都在替他担心吗?庄玲啊!庄玲!就是你不愿父仇原谅于他,他和人家千金小姐作了朋友,还能眼里有你这苦命孤儿吗?”

原来这少年正是庄玲,她乔装男子为了行定方便,她原为打听齐天心生死音讯而离开北京,后来听说董其心投降凌月国,成了江湖公敌,人人得而诛之,她竟不能自持,就这样迷迷糊糊来到西北,骑马西行,又想向其心问个明白,又想永远不再见这负心仇人,心中这样反复一交一 战,每天就如行一尸一走肉一般骑在马上,一路向西。

那齐天心公子,容貌高华俊雅是不用说的了,就是武功也不在董其心之下,而且诚挚坦坦,富可敌国,条件比起董其心胜过实多,庄玲昔日在洛一陽一和他一交一 游,就如沐浴春风,亲切喜欢,她也曾暗下对自己说过,齐天心是最好的侣件,可是少女初恋之情,却是深植难除,她又是痴情任一性一的脾气,若是平时无事,倒还分不出孰轻,但若同时听到两人危难,不由自主对其心关怀得多些,可怜的齐天心,如果他知道自己全心全意第一次喜一爱一的一个少女,对另一人关心还比对他来得多,真不知要作何感想了。

庄玲坐在床 上,心中伤痛得什么也不能想,一种报仇的怒火从心中直冒上来,她血液中本有父亲庄人仪的一陰一整,只是本一性一还很善良,如果善心增长,自能将此恶根铲除,但如恶念陡生,却是如虎添翼,当下她悲痛之情一消,恼怒嫉恨之心大增,一时之间,头脑倒冷静下来。

她心中想道:“我总得想个法儿将这践人除掉,好让董其心痛苦一辈子,可是瞧那贱人模样,武功不弱,要想个好计较下手。”

她心中转了几个转,忽然灵机一动,悄然走到前院,就在安明儿屋前窗外不远喃喃道:“唉!已经是正月初五日了,董大哥怎么还不来,岂不叫人心焦么,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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