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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言必有中(3)

宗旋道:“那是指第一阶段而言,但到了第二阶段,我们打算攻破对方的弱点时,这作用就大了!你应当还没有忘记,第二阶段的弱点是孟夫人,换言之,当孟忆侠认定陈大婶是疑兵之计,因为他只搜索到一顶破毡帽时,那些家人,便将放手过去帮助少主入了。”

杨燕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假如我或陈大婶露面的话,孟家便将认定我们尚有一人潜伺在侧,因而不许家人离开轿子了?”

他们说话之时,那边厢的孟忆侠已经与逢、娄等人动上手。逢、娄二人见识过他的武功,是以虽然现身截击,可是竟是采取守势,严密招架,全是但求无过的作风。但见孟忆侠在这六人围攻之下,一柄短短的钢骨摺扇,指东打西,灵活而狠毒,尽皆是致命招数。谁要是挨上一下,绝无幸免於死之理。

假如娄、逢二人,不是如此的小心翼翼,此刻定然大有伤亡。敢情那盂忆侠谙晓他们的武功路数,每能抢制先机,施以反击。对方虽然这般小心,却也招招有人遇险。这真是一场很奇怪的搏斗场面,娄、逢等人,本是主动截狙的一方,但一上来就从未进攻过,一味防守。相反的,孟忆侠却是威风八面,连连猛攻。

看看激斗了数十招,兔起鹘落的人影中,突然有一个横飞七八尺,摔在地上,只惨叫了半声。那是逢应时一个手下,穿着得一如庄稼汉,但武功却真不弱。却被孟忆侠一扇点中穴道,震出圈外,当场毙命。

娄济世耳边突然听闻杨燕底微弱的传声,顿时精神一振,振腕连攻叁剑。朵朵剑花,竟压制住孟忆侠的气势,原本十分危殆的局面,登时改变。逢应时亦听到了传声指点,但见他身法一变,长刀幻出夺目精芒,也是一连叁招攻去。恰好是紧接着娄济世顿挫下来的攻势,直把孟忆侠迫得连连後退。

战局突然变得如此奇异,不但孟家四名仆从大为失色,连孟忆侠亦茫然不解。暗念:他们的武功路子怎的忽然都改变了?他长眉一皱,扇招也忽然改变,同时摺扇末端伸出了半尺长的一截利刃。只见他施展贴身肉搏的招数,凌厉反击。娄、逢等五人招架不住,阵脚大乱。

要知这孟忆侠功力深厚,何况兵刃招数都突然变了,使人有莫测高深之感。因此娄、逢等人抵敌不住,合乎情理。

孟忆侠手底狠毒异常,一望而知,他已有杀尽这些对头的决心。这实在不是一般的人所能办得到的,莫看是两阵交锋,生死立决。但杀人取命之举,终属残酷可怕之事。

要下决心杀尽所有的人,真是谈何容易?即使是久走江湖的豪客,杀死一两个人,也必定会泛起厌倦後悔之念。此是由於举世之人,皆在有形无形之中,受到当代的伦理道德观念所影响之故。其时的观念,如果认为杀人是伤天害理,必有报应的壤事,则下手伤人之际,定然有所顾忌不安。由此可见,孟忆侠心肠何等冷硬,手段是何等狠辣!假使不是他母亲自小教导灌输以不怕杀人的观念,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如此的铁石心肠。

宗旋一方面看出了这一点,另一方面也摸清他的武功路数,立即低低吩咐杨燕传声指点众人。刀光剑影中,娄、逢二人神色十分紧张凝重,显然是感到大祸临头使然,当杨燕的传声一送入他们耳中,两人的神情便先後改变。

这都是弹指间的事情,娄、逢等这一边,虽然又有一名手下负伤。可是娄、逢这两个首脑,已展开反击,着着争先。孟忆侠反而惊险万状,动辄有丧命之虞。孟忆侠仗着极强的内力,硬是封架住对方的攻势,一面高声吆喝。登时有一名家人,提刀向树丛後绕过查探。

片刻间那名家人已经回来,大声道:“只有一顶烂毡帽,并无敌踪。”

孟忆侠道:“都上来助战。”

孟家四名手下,立时呼啸而上,四口长刀,闪耀出眩目的寒光,个个矫健标悍之极,霎时已把娄、逢等人迫得只下招架之力。这战局变来变去,使人莫测端倪,无法猜测结局是那一方大获全胜。

这时一道人影宛如流星般掠入大路上,直扑轿子。由於来路角度,已经算准,所以鏖战中的人,无法拦阻。这道人影一眨眼已掠到轿边,正是中年农妇装束的陈大婶。但见她一手拨开轿,另一手的长剑,剌向轿中。

根据他们多方求证所得的情报,轿中只有一个身染重恙的妇人。谁知起剑落之时,一只纤美皓白的手,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疾然伸出,架住长剑。陈大婶惊噫一声,却因数方似是要起脚踢出,不得不退。

轿中跃出一名侍婢,全身紫衣。挥动那短短的匕首,狂风骤雨般向陈大婶攻去。她的手法路数,阴毒异常,兼且恰好克住陈大婶的剑路,是以益发显得高明凌厉,把陈大婶杀得险象环生。正在这时,又是一道人影掠入场中。众人目光都不禁扫瞥过去,但见来人是个荆钗布裙,但姿色动人的少女,甚是陌生,前此从未见过。这个村女装束的美女一下子从大婶身边闪过,挑到轿前。

紫衣侍婢回身欲扑,谁知陈大婶雌威突发,剑酒寒芒,凶厉反击,迫得那紫衣侍婢不得不回手招架。

这一来那美丽少女便无人阻截,一迳以软鞭扯掉子。

只见轿内一个中年妇人,拥衾倚枕而坐。两人目光相触,那少女为之一怔,忖道:“据我所知,孟夫人年逾五十,为疾病所缠侵,早已霜雪满头,又老又丑。但此妇风韵犹存,似是叁十许人,怎会是她?”

其实那妇人绝对不仅是风韵犹存,如若落在男人眼中,那简直是风华明艳,姿色动人。

美妇人首先开口,说道:“姑娘一定是飞环派中後起之秀了,芳名可许见示?”

语声悦耳,言词雅致,再配上她的仪态姿容,使人敌视之心顿时大减。那荆钗布裙的美女道:“我姓杨名燕,你是不是孟夫人?”

那美妇人微微一笑,道:“既然是以鸟名排行,那麽你是飞环派第七代弟子了?不错,我就是孟家王氏,本名一个瑶字。这玉字旁的排行辈份,比你高了一代。”

杨燕冷冷道:“你还好意思提到本门辈份?哼!”

孟夫人徐徐道:“孩子,这人生复杂无比,许多事都不是局外之人,所能了解。我这一生……唉!”

她叹了一声,又道:“总而言之,一言难尽。你回去吧!我不愿再伤了你。”

杨燕见她双眼清澄光朗,言笑自如,丝毫没有病容,顿时气馁心怯,想道:“她如果没有生病,那麽我决计不是她的对手,殆无疑义。”

回应人:尤里安发言时间:1998六月06日,19点24分17秒此时她不必回头去瞧,也知道那紫衣侍婢的攻势并不凶狠,反而陈大婶为了缠住她,正舍命苦斗,这是从兵刃的风声上可以听得出来的。杨燕迟疑了一下,实在不敢出手,当下连退两步。

孟夫人道:“孩子,快回去吧!这儿的事你最好置身事外,我决不找你的麻烦。”

杨燕点点头,神情大是迷惘。突然间一阵步声传来,转头望去,却是宗旋大步走来。他那虎跃龙骧的英姿,虽然是武功全失的情况之下,依然气势迫人,威风凛凛。转眼已到了她身边,先向轿中投以一瞥。

孟失人讶道:“你是谁?”

宗旋好像没有听见一般,迳自向杨燕道:“你如果今日不杀她,定必招来被害之祸。”

孟夫人接口道:“笑话,难道我今日就不能对付她麽?我不过是……”

宗旋打断了她的话,但仍然是向杨燕道:“你只须挥鞭扫去,她就没命了。”

杨燕道:“我看她的神情,可真不似有病的模样。”

宗旋道:“你如果不信我的话,日後可别怨我。”

杨燕银牙一咬,道:“我当然相信你。”

立刻欺进轿门,软鞭抖得毕直,凌厉点去。她的鞭势才发,宗旋突然喝道:“住手。”

杨燕反应倒也迅速,猛可煞住鞭势。喘一口气,才道:“怎麽啦?”

宗旋道:“你杀她无益,我只不过试一试你听不听我的话而已!咱们走吧!”

说罢,当先转身行去。杨燕愕然回头张望,猛可手腕一紧,顿时全身乏力,全然动弹不得。原来她的一只手腕,已被孟夫人扣住。她顿时骇得花容变色,但已无法挣扎,而别的人自保尚且未暇,如何才能来救她?那边厢惨叫之声迭起,娄、逢两人的手下,完全死在孟忆侠的手中。他们当然也狼狈不堪,横就地,也只是早晚之事。要知他们早先力拒强敌之时,全靠宗旋指点。此一优势失去,马土就完全溃败了。

孟忆侠跃出战圈,因为他四名手下,巳足以对付娄、逢两人。他两个起落,已到了宗旋身边,同时发出号令,那紫衣侍婢迅即退到轿边,用匕首抵住杨燕腰间。陈大婶满面皆汗,面有惊怖之色,茫然望住杨燕。

孟忆侠朗朗大笑,道:“我早知道有一个高明之人,替这些人策划,原来就是阁下,甚愿请教几招。”

宗旋冷冷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孟忆侠虎目一睁,光芒四射,但旋即恢复如常,显然已抑制住自己的脾气。他淡淡道:

“我崇尚实际,最恨空谈。你说孟某非你对手,那就抖露几招看看。哦!对了,我还未请教你的高姓大名。”

宗旋道:“兄弟的姓名早已忘去,不必提了。”

孟亿侠定睛望着他,但觉此人怪异之极,当真是平生仅见。要知他自从懂人事以来,便无日不在提防仇家加害的情形下,所以他养成了特强的观察力,世上各色人等,几乎尽皆见过。

然而面前这个俊逸而又气度威猛的青年,分明百体乏力,双目无神,此是没有武功之徵象,但他却大言不惭,兼且不肯说出姓名,好像一说出姓名,就能把人吓跑似的。他实是忖测不透,但说什麽也得出手试他一试,当下摇晃着手中钢骨摺扇,末端上的利刃,闪闪生光。

杨燕已骇得闭上双眼,耳中只听那边厢连续惨叫两声,不由得又睁目望去,心想:

“娄、逢二人如何会反败为胜?”

她乃是听出惨叫声并非娄济世或逢应时,而她又知道娄、逢二人,由於激斗孟忆侠,耗力极多,所以敌不住孟家四人的围攻。照理说他们应该在苦战之下,先後送命才对。假如孟忆侠不是看准这一点,焉会走开?只见娄、逢二人已经冲出了战圈,落荒而逃。而下的两名孟家手下,可不敢继续追赶了。他们一转眼间巳失去踪迹,孟忆侠目射凶光,怒道:“饭桶!饭桶!”

轿中的孟夫人突然道:“忆侠,且慢下手。”

孟忆侠退了一步,道:“什麽事?”

孟夫人道:“这一位先生必是武林名人,但为了某种原因,所以不能出手。可是以他这等人物岂能示弱屈服?所以他不会理睬你的。”

孟愤侠道:“你可猜得出他是谁麽?”

孟夫人道:“何须猜测,问问杨燕不就知道了?”

杨燕道:“我不告诉你。”

孟夫人道:“要迫你回答的方法可多着呢!倒不如我教亿侠拿下了你的随从,问你一句,不答就斩下她一只手指……总之,法子多的是。”

她微然而笑,甚为艳丽迷人。不过杨燕可看出她眼角已有几道浅浅的鱼尾纹了。

宗旋道:“你居然没有生病,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孟夫人道:“何以见得呢?”

宗旋道:“当令郎危急之际,你居然不下令手下上前助战,实在太冒险了!我凭这一点,才认定你非是有病。”

孟夫人媚笑道:“照你的说法,你早就怀疑我是诈病的了?但他们都曾经窥见我病骨支离之状,各种细节也无不注意到,如今会启你疑窦?”

宗旋道:“你本是飞环派的前辈高手,这一派擅长易容之术,我亲眼见过杨姑娘的功失,所以在你来说,不难使人看见你病得要死,使之深信不疑。”

孟夫人道:“果然高明得很,不过信不信由你!你的每一步棋,都被我看得清清楚楚,所以着着抢制了机先呢!”

宗旋大不服气,道:“夫人这话不觉着太夸大了一点麽?若是叫人评理,只怕断断无人能信。”

孟夫人道:“我早知这话不易使你相信,这样吧,你到叁十步以外,跟我的一个家人,讲十句话。然後回到这儿来,我即可取出证据了。”

宗旋心中大惑不解,但此事一试便知,费不了多少时间,於是迈步走去。孟府的一个家人跟了去,走到叁十步外,宗旋停步,一看这距离,若是低声讲话,那边定然听不见,这才天南地北的扯了十句话。

回到轿前,孟失人抢先道:“宗大侠,你且听听杨姑娘的证言,她必能向你承认相信我能抢制一切机先。”

宗旋惊异地向杨燕望去,但见她点头道:“孟夫人说得不错,她果然有每一步都抢制了机先之能,对此我是坚信不移的。”

宗旋忖道:“她也许受制於对方,不得不这样说。”

念头才自转过,只听杨燕又开口说话。这一回真使宗旋为之瞠目结舌,因为她说的正是他刚才所讲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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