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力撼武当岳一鹤施威 云漫展旗峰双侠斗剑

这时，一江一 小鹤因追寻道澄和被抢走的阿鸾，已来到了武当山。他在附近已打听明白了，武当山上的“七大剑仙”之首是郁玄清、张玄海、马玄涛。张玄海有两个徒弟是楚剑雄、倪剑超；马玄涛有一个徒弟名叫陈剑飞。另外，还有个外来的道士，名叫凌云剑客吕崇岩。

这七名道士合称为“七大剑仙”。不过除了吕崇岩时常行走江湖、结一交一 豪侠，楚剑雄与陈剑飞好胜喜斗之外，其余都是谨守清规的全真道士，都轻易亦不下山。他们分住在极峰真武庙、展旗峰遇真宫、五龙峰、紫霄峰等处。他们全都负有自张三丰祖师一派传流的真正内家武艺，故武艺都很高强，而全山道士六百余名，也全归他们管辖。他们虽然香火富足，势力雄厚，可是决没有轻视人或欺辱人的举动。只有一件事，便是无论巨官名臣、达官武将，以及江湖游侠、各路的镖头，来到了“解剑泉”那地方，就必须解下佩剑，挟刀提槍上山他们都不管，就是不许带著宝剑。如若在解剑泉之上，有人敢带著宝剑行走，他们更不容饶。

一江一 小鹤自从发现阿鸾失踪，就晓得必是被那道澄劫到此地，他气愤填胸，连夜来此。可是一打听，这山上并无一个女道姑，而且听说七大剑仙也决不容留匪人在山上居住，他就有些踌躇了。后来决定了主意，想自己现在身边也没有兵刃，那么不如一直上山去拜访七大剑仙，恭谨地向他们询问。假若他们敢保证，说那道姑决不能抢了一个女子到这里来，自己就决不在山上打搅，只好再往别处共寻找了。

他上山的时候是在清晨，这日又是个一陰一天，整个武当山上都笼在沉沉的大雾里，地下又是很厚的霜，山有都变成了白色的。秋风萧萧，触到身上很冷。

一江一 小鹤此时身穿的是青布单裤，青布短夹袄，赤足穿著一双草鞋。他一步一步地向山上走去，眼前是一片漠蒙，甚么东西也看不见，路也辨别不出，走也不敢急，并且，别说是一个人，就连一声鸟叫也听不见。

走了半天，脚下一双草鞋便磨破了，他索一性一解下来扔了。好在他的脚皮很结实，光脚走著比穿鞋还要便利。又走了多时，便听嗡嗡地一阵钟响，穿过云雾，飘到一江一 小鹤的耳里，觉得很是亲切，似乎附近就有一座道院。

一江一 小鹤赶紧专心用耳辨别这钟声所发出的方向，同时试探著脚步，迎著钟声走去。走了不远，忽然觉出前面是一座悬崖，崖下烟雾茫茫，仿佛是一片大海，甚么东西也看不见，钟声就似是由崖下发出来的。

此时若想寻找山路慢慢地往下走去，那是决不可能！一江一 小鹤站在崖上发了半天的愁，钟声已然停止了，尚有袅袅的余音在雾中飘荡。一江一 小鹤就一狠心，提著气，身一子倾斜著蓦然往下一跃，只听“忽喇”一阵响，一江一 小鹤的身一子就落在一株大松树上。手脚虽都被松针刺得很疼，但他分开松枝，一耸身就跳到了平地，原来这就是观中。

一江一 小鹤才直起腰来，忽见配般的窗子开了半扇，由窗里蹿出一只满身花斑豹子，脖子上还挂著铜锁链，张牙舞爪向一江一 小鹤就扑。一江一 小鹤大惊，赶紧飞身爬回树上，那豹子也往树上去爬。

一江一 小鹤由松树又蹿到正殿下，殿上是生著黑锈的铁瓦，豹子也紧跟著扑上来了。它向一江一 小鹤立起来一扑，一江一 小鹤就迎面抬住了豹子的脖颈。豹子像个人似地立著，迎面张看大口，可是头被托住低不下来，前爪乱抓，后尾乱一抽一，并发出呜呜的急叫一声。

一江一 小鹤蓦然腾出右手来，以手指向那豹子雪白的胸膛上一戳，豹子就惨号一声，摔下房去，仰卧在地上如同死了一般。一江一 小鹤就赶紧从殿上掀下两片瓦向豹子的脑上用力打去，打得豹子头裂眼瞎，气绝了，然后，又一瓦打折了配般的窗子。

一江一 小鹤就指著配殿里大骂，说：“养豹子的老道，滚出来！”配殿里却反将那半扇窗子关上了。一江一 小鹤恐怕殿中再藏著甚么猛兽，他就不敢贸然闯进去，就先从地上拾起来那两片铁瓦，然后才往那殿门走去，并大骂著。

殿中却有人回声问说：“你是哪里来的强盗？敢来扰乱这三清净地？”

一江一 小鹤一推开门，里面却有个年轻道士抡剑向他就砍，一江一 小鹤赶紧退后两步。

道士追出来，将宝剑向一江一 小鹤前胸猛一刺，一江一 小鹤往左边一躲，避开了。道士又抡剑来道，一江一 小鹤飞起一块铁瓦，正打在道士的胸上。

这道士疼得身一体一摇动，一江一 小鹤就趁势把他的宝剑夺在手中，道士还要伸手去抢剑，却被一江一 小鹤一脚，咕咚一声就给踢得坐在地上。

道士不服气，挺腿站了起来，徒手要夺一江一 小鹤手中的宝剑。一江一 小鹤却将剑一轮，白光一道，在道士的头上一晃，道士赶紧低头弯腰。

这时，院里就又是出一个道人，怒斥道：“住手！你敢来此搅闹吗？”

一江一 小鹤撤回剑来，倒退一步，细细打量。这个道士相貌不俗，清瘦俊一逸，年有四十余岁。一江一 小鹤便说：“道士，你们别不讲理！我来到山上找人，连宝剑我都没带，便是因我知道你们这山中的规矩，可见我是这样的讲理。你们却凶狠异常，我才一到庙中，你们就放出豹子来咬我。若不是我一江一 小鹤，别人早就喂了你那只豹子，这时连一尸一首全看不见了？”

那清瘦的道士一听一江一 小鹤道出姓名来，他的面上便带惊讶之色，随说：“原来你就是一江一 小鹤，我听说你也是武当派的传人，来此更要规矩些，不可冲撞了祖师！”

一江一 小鹤说：“祖师也不能养豹子。你们店中把豹子当狗一般养著，你们一定都不是好人！”

道士却说：“那豹子是我养的，它从来未伤过人，它是一只通人性的豹子！”说著，又眼看见地下躺旧的那只头破眼瞎浑身金钱的死豹子，面上似是露出来一些伤感，又挟著些气愤。

旁边那个刚才挨了打的年轻道士，此时就说：“这个人是从崖上跳下来的，我看他不像好人，我就把豹子放出去了。”

一江一 小鹤却冷笑著，随向道士询问姓名。

那清瘦的道士就说：“我叫陈剑飞，他是我的徒弟。”

一江一 小鹤就说：“我知道你就是七大剑仙里面的一仙，你们七个人里，刨出那凌云剑客吕崇岩，全部是好人。我在路上全打听明白了，现在我的来意就是要找一个人。”

陈剑飞问说：“你要找甚么人？”

一江一 小鹤说：“我找的是九仙观的道姑，道澄。她把我的妻子阿鸾抢到这里来了！”

陈剑飞立时震怒斥道：“胡说！武当山是清净的地方，哪里有甚么道姑和妇人来？”

一江一 小鹤说：“大概你们是不知情，你这山上道观很多，道澄来了把我的妻子藏在别处，你也是无法知道。你不过是七大剑仙中的小辈，我现在要见郁玄清、张玄海、马玄涛，你带著我去吧！我跟他们去要人，与你无干！”

那陈剑飞看了一江一 小鹤一眼，又低头看了那只死豹，他使点点头说：“好！我正在用著斋饭，你等我片时，我就带你去往遇真宫。”说毕转身，又走进到里院去了。

那刚才挨了打的年轻道士，怒目看了一江一 小鹤一下，便也走去用斋。这院中除了一江一 小鹤就再也没有别人。

一江一 小鹤就先把一片铁瓦藏在怀中，然后他探著身一子，把正殿配殿里全都查看过了，可是没有看见甚么可疑之事，只是道士养豹子的这一点，真叫人气恼。

在院中来回走了一会儿，观门就被人推开，进来了五个道士，年纪都不大，似是听见了钟声，前来赶斋。这五个道士，一见地下躺著那只死豹，旁边站著提著宝剑的一江一 小鹤，他们就都不禁惊讶了。

有个道士就问说：“你是作甚么的？”

一江一 小鹤却说：“快催著陈剑飞用斋，用完了斋，叫他快些带我去到遇真宫。”

那几个道士见一江一 小鹤的态度非常之横，他们便不敢多问，就一齐进里院去了。

一江一 小鹤气忿忿地在这院中又走了几个来回，就见那陈剑飞带著两个小道士由里院走出。

这次他却很客气，见一江一 小鹤，先打了个稽首，然后从容地说：“现在我们就带你上展旗峰，到了那里，无抡你有多大的气，也不可见了师尊无理，否则连我都有罪。宝剑也应当放下，别说外人，就是我们道观里人，也不能带剑出门。”

一江一 小鹤点头说：“好！”

丁当一声就把宝剑扔了。当时两个小道士在前行走，陈剑飞陪著一江一 小鹤出观。

此时外面雾气虽然仍弥漫著，可似乎比方才薄了些，可是隐隐约约的看见眼前的山和树木，也有鸟声在耳边了亮地叫著。

一同向北走著，那陈剑飞就与一江一 小鹤一交一 谈，说：“在去年还没听说过你的名字，但今年有本山的人到外面去化缘，听外面的人常说你。据说你是九华山老侠的弟子，不知那是真是假，你师父现还健在吗？”

一江一 小鹤说：“闲话少说，我来到此处，只是找那道澄，只要找著她，便与你们无干，我在此决不搅闹。”陈剑飞说：“我们这山上确实没有道姑前来。”

一江一 小鹤：“你说的话我不能相信，我非得见了你的师父才行。”那陈剑飞便不再言语了。

这悬崖之下的山路是非常难行，而且越走越难走。再往上去，就是一座山峰，不知有多少丈高，上半截隐在云雾里，下半截也如刀削斧凿一般。有许多的石磴旁边挂著很长很长的铁锁链，人非揪住铁链，不能走上去，简直如同直上直下地一般。

两个小道士先揪著铁链往上走去了，他们似是常走这条路，所以全都走得很自然。

陈剑飞就说：“这是展旗峰，上去就可以到遇真宫，是你在前走，还是我在前走？”

一江一 小鹤笑了笑，就说：“你在前吧！”

陈剑飞揪住铁链向上走去，他走得很慢，时时回过头来嘱咐说：“要小心！跌下去可就死了！”

一江一 小鹤才一上去之时，他还是两手揪著铁链，后来，走了有三丈多高，他反倒松了手，只用赤著的两只脚竖著登级，身一子几乎贴到石壁，就如同一只壁虎似的。

前面的陈剑飞一看，他的面上就显出惊讶之色，说：“你这样走可不行！”

一江一 小鹤说：“你不要管，你就走你的吧！我若跌下去，算是我给你那只豹子抵了命，鬼魂也决不找你去！”

正说到这里，忽然在前的道士陈剑飞，双手顺著铁链一坠，一只脚就蓦地正踹在一江一 小鹤的头上，一江一 小鹤的身一子立刻站不住，想揪铁链已来不及，立时他就跌了下来。

但一江一 小鹤的身一子早已直挺一起来，跌下去仍然是站著，一点也没有受伤。气忿忿地抬头再看，陈剑飞已如猿猴一般，揪著铁链向峰上急急跑去。

一江一 小鹤就骂了一声：“你是想害我！”说时由怀中掏出铁瓦，使尽生平之力，向上飞打。只听一声惊叫，那陈剑飞就整个地摔了下来。

同时上面的两个小道士也都回头看著，惊叫著，像两个小猴子似的，往峰上跑去了。

一江一 小鹤低头一看，陈剑飞已经跌得半死，头上流一出许多鲜血，那片铁瓦也落下来，就离著他的身一子不远。此时山峰就嗡嗡地响起紧急的钟声，一江一 小鹤就忿忿地说：“现在讲不得理了！七大剑仙被我打伤了一个，他们能够善罢干休吗？”

于是，一江一 小鹤又拣起瓦来，收在怀里，揪著铁链，连爬带飞直如一条飞虎，少时就将要走上了山峰。

此时只听得钟声越发紧急宏亮，藉著山音嗡嗡地响，如洪水滚来，如飓风将至。

一江一 小鹤一纵身上了山峰，就见峰上黑压压有三四十名道士，个个都穿著短道衣，挽著袖头，手中持著宝剑，那剑光在雾中都发著闪闪光芒，如同无数的银蛇一般。

一江一 小鹤光著的脚才一踏到峰上的山石，就见有三名道士一齐抡著宝剑过来；其中一名苍鬓的道士，一江一 小鹤认识他，他就叫楚剑雄。早先纪广杰来此山时，就是被他一逼一迫得坠下了山崖，听说此人在七大剑仙中辈数虽低，但武艺却堪称第二。

当时楚剑雄首先来到近前，嗖地一抖剑，风吹得苍鬓乱飘，气得两眼怒瞪，问道：“你是一江一 小鹤吗？敢来到武当派祖师的地方来搅闹？敢杀死我的师弟？”

一江一 小鹤摆手说：“你们别不讲理！”话未说完，楚剑雄一剑劈来。

一江一 小鹤赶紧向右一闪，右边的剑亦来到，一江一 小鹤又向左去躲，左边亦有宝剑削来，后面又无路可退，三口宝剑如闪电一般，一齐进一逼一。

一江一 小鹤一声怒吼，嗖地一纵身，竟由楚剑雄的肩头之上飞越过去。

楚剑雄赶紧回身抡剑，一江一 小鹤却向那道士群中扑去，众道士宝剑乱舞，就将一江一 小鹤围困在当中。

一江一 小鹤却抓住一个道士，劈手就夺了一口宝剑，然后将剑嗖嗖连抖几下，如同一朵花似的护住了前后身。他被众道士围住，就如同一个卖艺的人在场子里似的，一拍胸脯，大喊一声：“谁敢上前谁就死，先听我说几句话！我一江一 小鹤先向真武爷爷三丰祖师告个罪，恕我在山上使剑，随后我要杀尽了你们这群魔王，替武当清山！”

话刚说到这里，楚剑雄又抡剑上来，一江一 小鹤却一步让一步。相战六七回合，一江一 小鹤便看出楚剑雄剑法的破绽，他蓦地探剑急刺，其势如猛虎出林，楚剑雄赶紧向后急退，反剑去挑，宝剑挑住了宝剑，一江一 小鹤却又一挪身，宝剑趁势斜劈下来。

楚剑雄以剑去磕，立时当的一声，比那钟声还响亮，还惊人。

一江一 小鹤又更进两步，剑光忽上忽下，亦劈亦刺，楚剑雄虽然尚能招架，但已显出是要败的样子。

旁边却有四个道士一齐抡剑过来，楚剑雄又翻过手，缓过来向一江一 小鹤进攻。

一江一 小鹤一口剑敌住了五口剑，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又一交一 战了十余合，只听又一声惨叫，一江一 小鹤便又劈倒了一个道士。

楚剑雄挥手指挥道众，一拥向前，宝剑如林，将一江一 小鹤困在中心了。

一江一 小鹤以剑光遮住四周，且战且走，眼看走到了一座道观的旁边，一江一 小鹤便飞身跳到红一墙 上。红一墙 里也有几个道士拿著剑正在等著他。一江一 小鹤就跳下红一墙 与这几个道士厮杀。

同时外面的楚剑雄等人也都拥入，一江一 小鹤又随战随走，走到钟楼旁，一江一 小鹤就一纵身由众道士的头上飞起。飞到了钟楼之上，见有个道士正在那里敲钟，一江一 小鹤过去一把将敲钟的道士抓住，就给推下楼去。

然后，他把宝剑插在那腐朽的木窗上，摘下一二百斤重的大铁钟举起来向楼下一扔。只听一声惊人的巨响，震得楼顶上的瓦都乱响，下面也有惨呼之一声 。钟是生铁铸的，扔在地下便碎成为几瓣。

然后，一江一 小鹤就将剑又拿起，嗖地一抖，向下大喊道：“谁敢上来？”

此时下面的手道士都吓得纷纷后退，有几个被碎钟打伤了的，也都被人拉开。